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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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风暴雨无视这天伦离散的一幕仍旧无情的倾泻而下,甄静看着围在丈狐身边的小狐狸们一隻隻开始因淋湿又吹了冷风而瑟瑟发抖,即使心里悲伤万分,他还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脱离这个困境,灵机一闪的他走向同样因为凄风冷雨而略显虚弱的月月旁快速的说:
  「月月,我们快到山神庙去,那里有元篱用来运送山產的车子,你们可以用那个东西下山躲到我们家去,那边不会吹风淋雨还有东西可以吃,秽也不会靠近那栋檜木屋。」
  月月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他感激地看着甄静,但甄静却担心的看着身后那几十隻的小狐狸们,他们看起来都累极了,从这里到山神庙还有一段路程,不知道他们撑不撑得住,这时身旁的月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站到小狐狸们的面前低鸣了一声,原本萎靡的幼狐们立刻靠了过来。只见白色的狐狸闭上眼,原本隐在额上的璀璨黄色宝石开始放出光芒,温暖的金光包覆了成群的小狐狸们,不一会他们全成了只有几寸大的扭蛋玩具,月月张开嘴想把那些玩具全衔进口中,但数量毕竟太多了,看着月月困难的想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放进口中,甄静索性脱下穿在身上的雨衣把那些小东西通通都裹进去后弄成一个包袱的形状背在身后,然后转头对月月说:
  「你也要进来吗?我带你们下去。」
  月月摇了摇头,他跑到甄静的面前的山路上回头看着他。
  「你要带路吗?」
  月月这次点了点头,一人一狐随即啟程,他们在山林中穿梭着,月月带甄静走的路是他从没走过的兽径,虽然好几次他都差点过不去,但磕磕碰碰之下竟还是比平常更快的抵达了废弃的山神庙,甄静找到了元篱树洞后的山车,解开了雨衣将小狐狸玩具一个一个放进去,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却被不远处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一声巨响吓得抱紧了身前的车子,等他从震惊中回復过来便立刻和月月赶到事故的现场,甄静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片狼藉:已经半毁的山神庙,浑身是血的元篱倒在血泊中而他手上抱着的竟然是……被封进松脂内的月染?!!
  「月月,月月,我……先送……先送你们下山,记得……要记得……冰箱……里面有……东西……食物可以吃。」
  甄静可以感觉到自己声音正颤抖地在胡言乱语,身旁的白狐担心的用鼻子拱了拱他已经破皮的膝盖,刺痛的感觉唤回了甄静一点的理智,他转身迅雷不及掩耳的将月月抱起回到树洞的山车,他把月月和小狐狸们放好以后,不顾月月要爬出山车的动作迅速地啟动了机关,看着那装着一篮子狐狸的车缓缓往山下去,她这才回头往元篱的方向狂奔。
  「元篱!元篱!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不要吓我啊!」
  甄静跪在显然已经意识不清的元篱身边,眼泪再次大量地决堤,划开元篱胸口的伤深可见骨,甄静看着那皮开肉绽的惊怵画面,还是慌乱的伸出颤抖的手去压住那不断流出鲜血的大洞,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他努力不让自己往坏处想,但看着自己的手也渐渐被泡在淋漓的鲜血中,那好不容易还存留的理智正一点一点的溃散。
  「他已经没救了,你就省省力气吧。」
  身后传来慵懒的说话声让甄静猛地回头,只见穿着一身被血沾污白衣的少年漂浮在半毁的山神庙上,鲜红色的眼睛淡漠的看着自己,甄静认得这个人,他是用黑索拉走月染的人,也是元篱口中的狂暴山神。
  「你…你就是一百年前的山神吗?」甄静吞了吞口水朝着半空中的人搭话。
  「一百年前这句就省了,听好了,那个快死的叛徒手上拿着的是我的东西,把那把刀拿来给我。」少年傲慢的命令甄静。
  甄静看向元篱握在手上染血的刀刃开口问:
  「我知道是人类伤害了你,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我们把东西还给你,可以求求你原谅我们吗?」
  一阵凌厉的风刀狠狠划过甄静泪湿的脸颊,留下了清楚的血痕,甄静痛的摀着脸发出哀叫。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该死的人类,你们全都该死!」
  少年飘了下来带着杀意一步一步的朝着甄静走来,甄静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的元篱已经站了起来举起刀往卑的方向衝了过去!
  「元篱!」
  甄静大喊了一声,两人的刀刃已经相交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卑看着元篱眼神里的杀意,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挥开长刀将元篱逼退,趁着元篱还未站稳一个箭步衝上去展开攻击,元篱忍着痛抬刀挡开卑,却已经被他凌厉的攻势压在地上,卑双手握刀将元篱压制在地,愤怒的瞪着他说:
  「叛徒!这百年来我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人类践踏我们的土地还夺走了我们无数同伴的生命,你居然背叛妖族,选择跟那个贪婪的族群站在一起,你简直就是妖族的耻辱,我今天就杀了你,替我们死不瞑目的同伴报仇!」
  「百年前你夺取那些不愿服从你的妖怪们的妖力,降下天雷烧毁他们居住的森林,用大水淹没你看不顺眼的聚落,对你不利的事物全都得消失,想要的东西就不择手段强取豪夺,你的行为跟那些你憎恨的人类有什么不同,你说啊!」
  元篱也同样愤怒的对着卑咆啸,手上的刀也因感觉到他的怒气而震动,卑的眼神一暗,对着元篱大喊一句:
  「你闭嘴!」
  元篱将力量蓄积在长刀上用尽力气一把挥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卑,伤口严重裂开的他狼狈地站起来挡在甄静的身前,回头对着他大喊:
  「快逃啊!还看什么!走啊!!!」
  甄静只是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已经浑身是伤的元篱。
  「你们以为逃的了吗?」
  卑冷笑着举起了手,只见四面八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涌出了大量的秽,那些吸收生命的怪物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一时之间四周鬼哭神号,围绕着山神庙的蓊鬱大树逐渐枯萎变黄,甄静眼睁睁的看着森林被摧残地体无完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让他毫不犹豫的大步走向咫尺之外的卑。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卑苍白的脸上,这一瞬间空气突然凝结了,卑摀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满脸怒容的少女,元篱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接下来甄静像是发了疯一样声泪俱下的对着山神破口大骂:
  「你不是山神吗?山神不是应该要保佑山吗?你为什么要伤害哑山?你为什么不能当一个保护哑山的好山神?!」
  看着甄静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让卑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一个和眼前一样活生生的少女——皓,和皓初遇是在一个初春暖阳的午后,年幼的他正在享受从冬眠中醒来第一场温暖的日光浴,身体尚未暖和的他动作还有点迟缓地在大路上晃悠着,偏生就这么倒楣遇上两个登山的人类,那两人见他通体雪白的麟片很是新奇,就抓了他准备带下山去,眼看自己逐渐被带离熟悉的森林,卑只能焦急地在狭窄的捕虫箱内乱窜,暗暗祈祷族人会发现自己走丢了,突然从天而降一把脆生生的声音拦住了两人的脚步:
  「放下那条白蛇!」
  一个十六、七岁美目盼兮、皮肤黝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对着那两个登山客大喝:
  「那条白蛇是这座山的山神,你们抓走他,可是会遭天谴的!」
  那两个登山客对着大言不惭的的皓大声訕笑,此时不知从哪里飞射而来的石子打在两人的后脑勺、后背、大腿和屁股上,被打的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狐疑地回头,却发现背后什么都没有。皓于是又说:
  「看吧,山神的报应已经来了,你们还不快放了他。」
  两个登山客慌忙放下捕虫箱逃之夭夭,皓才上前打开了捕虫箱放卑自由,少女对着他嘿嘿的笑着说:
  「那两个山下来的笨蛋是被我设的陷阱打中的啦。你别在这逗留了,这条路常有人类走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很容易被抓的,快回家去吧。」
  说完便朝着他挥挥手消失在夕阳下。
  再次见到皓,他已经是个脱去了少女灵气的妇人了,卑有点失望那个爱笑的女孩变成了一个严肃无聊的囉唆女人,对于自己的种种行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劝说当一个好山神就应该要怎样又怎样,就连到了最后为了掩护重伤的自己不被人类杀死,就算被族人用箭射穿了胸口,他还是拚死把唯一还握在手上的尾还给了自己,气若游丝的对他说:
  「卑,人类不该欺骗你,对于我族人的恶行我只能向你道歉。但哑山没有背弃你,你好了以后一定要当一个好山神,照顾这片土地。」
  当时的他在遭受背叛和欺骗以后根本没有把皓临终的遗言当回事,他对皓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这个唯一相信他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还洋洋得意终于报了这一箭之仇,那时候的皓也许已经用尽了所有想要感化自己吧?
  良久以后卑抬起头来看着这炼狱般的惨况,颓圮的神庙、死去的森林和被雷劈的坑坑巴巴积满泥水的焦土,他好像突然懂了当时为什么皓的眼神总是充满悲伤。了然这一切的卑迈开脚步,他越过了挡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一脸视死如归的甄静来到奄奄一息的元篱面前,甄静立刻回头去奋力的想拉住他伸向元篱的手,但卑只是轻巧地闪过,不顾元篱的挣扎硬是拿走了他手上的牙,接着他一转身将秽全都收回了自己的体内,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消失在森林中了。
  下个不停的大雨终于停了,金灿灿的太阳从乌云之后露脸,阳光照亮了这片饱受蹂躪的大地划出两道美丽的七彩光谱,甄静看着这雨过天青的美景再也忍不住跪了下来双手摀住脸嚎啕大哭。
  瓦斯炉上正热着香喷喷的松饼,甄静一边听着收音机广播哑山南边隧道因为走山严重无限期停工还有緋羽集团董事长伤癒出院的新闻,一边将一颗颗莹白的棉花糖融化后放在金黄色的饼皮上,再俐落的铲起平底锅内刚煎好的松饼盖在上面,香甜可口的棉花糖松饼就完成了。他端着松饼来到客厅里那个已经有点旧的花编竹篮旁放好,偷偷掀开盖在竹篮外的纱帐看着里面还在熟睡的黄鼠狼小小声地说:
  「黄老闆,吃松饼囉。」
  只见他细小的银白鬍鬚抽了抽,甄静就轻轻的将纱帐盖回,回到厨房正好发现两隻调皮的小狐狸正和几隻黄鼠狼从打开的棉花糖袋内偷偷的摸出了几颗棉花糖,在看到甄静走进来时对他露出近乎狡獪的笑容后全都一溜烟地逃走了。甄静只是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便将另一份松饼和泡好的红茶放进托盘内,他端着托盘来到了前院那处看得见蔚蓝大海的位置,轻轻的将托盘放在一块写有月染名字的小小石碑前。
  「月染,吃松饼囉,我今天也泡了很好喝的红茶喔。」
  话说完自己也一屁股坐在石碑旁,他端起红茶小小口的啜饮着,深秋的凉风习习吹来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这时前院的绣球花树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甄静站了起来走过去一看,赫然是两条细长的小蛇背上放了好几朵他没见过的蓝色小花,他们一见到甄静便慌张的扔下背上的东西逃之夭夭了,甄静好奇地捡起那些奇异的花朵,其中一朵上面捲了一片叶子歪歪斜斜的写了『磨碎治疤』四个字。
  甄静朝着门前已经看不到蛇尾的两条小蛇大声的说了谢谢,然后回头对着月染的石碑嫣然一笑;
  「希望可以越来越好。」
  金风吹起,彷彿送来了月染的微笑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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