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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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子这才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珊瑚的手臂让她站了起来,珊瑚见她小心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还真是个呆子!
  珊瑚这一撇嘴,才看到一旁竟还站了个人,皮毛褂子乌毡帽,大雪天的竟还红光满面,这时正笑着瞧他俩,珊瑚虽有些疑惑,却也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见那人腰上还挎着好几只野兔,背上背着个箭筒,呆子手上捏着的那把弓,和倒下的野猪穿喉而过的白羽箭,珊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那人走近了笑着对呆子道:“过日子嘛,磕磕碰碰总是有的,不能为了点小事儿就跑出来,你看你媳妇儿,这大冷天的还出来找你,看了可不心疼啊?我那婆姨要能有你媳妇儿一半,我老头儿也就知足了!”
  珊瑚听得有些懵,没反应过来那老头又回了头对珊瑚道:“瞧着没,地上那畜生可是他射下的,我猎了一辈子,还没见人能一箭射了这么大一头野猪的!这么能干,还怕没饭吃啊?”说着又哈哈一笑道:“我前头还猎了头鹿,这么多也扛不回去,这野猪拉回家去,够你们小俩口吃上一个月了!”
  说罢也不听人解释,拿过呆子手里的弓,笑呵呵地转身便走了。
  珊瑚没见过这人,知道不是村里的,可被人这么误会心里究竟不妥,亮着嗓子对着那人的背影叫道:“我不是他媳妇儿!”可风声猎猎,直盖过了她的声音,那人也走远,似乎没有听到。
  珊瑚心里有些烦躁,自己的名声可不能再被污了!
  回头见呆子,依然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多了些不自在,好似还有些…红?
  珊瑚直觉自己神叨了,转眼一瞧地上的野猪,心里那点阴郁却是一扫而空,这猪,能够一家人吃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无奈脚上崴着了,一沾地就疼得珊瑚直抽冷气,扭捏了好久,才让呆子将她背下山去,那野猪等会子再找人来拖回去。呆子虽不愿意再回去,可珊瑚这头伤成这样还是为着自己,放着她不管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更不该是他会对救命恩人做出的事,便也半点不敢推脱地背上她走下路山去。
  珊瑚一路上也不敢贴着呆子,只是撑旧了身上也酸,无聊着,便问起了这呆子从昨儿到今天是怎么过的。虽说是她问一句呆子答一句,到底也是打听出了点什么。
  原来昨儿呆子就带着那么两件衣裳便直往这边奔了,只是这山林越走越荒,连个人影都没有,怎可能会是出路?待到呆子想要往回走时,天却已经黑了下来,雪天云厚,连辨别方向的星星都看不到,黑天的林子,不用想也知道该有多危险,若不是看着不远处有亮光,遇着方才见着的那猎户,呆子也不知该怎么过了。今日本想让他带着自己下山的,这才遇着珊瑚,还见她差点遭了野猪的口,说到这里,呆子破天荒地放弃了“嗯”“哦”这俩字,微微侧头对珊瑚道:“对不住了,害你险遭虎口,是我的不是!”
  珊瑚心里想着,明明是猪口,为什么说是虎口?却也没来得及计较,只道:“你往后可别再这样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家里再难再苦还能差你这一张嘴的?”
  呆子闻言周身一顿,珊瑚在他背上,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嘴角一扬,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其他的来了,若是这么能猎东西的话,今年的冬,该是能熬过去的!
  到了山下,珊瑚让呆子放下她,呆子想着从山脚到家里还好长的一段路,珊瑚这脚也难走动,还想着就这么背回家去。珊瑚却死活不愿意,非让呆子放她下来,让村里人见着他两人这模样,那还了得!
  呆子无法,扶着她走了一段,却是遇着二黑刚从外头回来,见着珊瑚和呆子,惊讶道:“可找回来了?才二河叔说闹肚子,我跟他回来,还想着再出去找呢!”又见着珊瑚一身的血,更是急问是怎么回事。
  珊瑚简单答了几句,二黑也没多问,将他们带回了自己家,交代了邻居的小孩到村口告诉珊瑚爹他们找着人了,转身便同呆子上山将那头大野猪给拖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毫无疑问,呆子再回来,老洪家是谁都不让他走的了,珍珠是不敢再赶他的了,这看着高壮的汉子,咋就那么容易没命了?珍珠要再赶人,那就再不是说不懂事就过了的。老洪头两口子却是听了珊瑚的话,这冬,没了半点挣头是过不下去的,总不能全靠着双福家和乡村邻里给赊给借吧?
  珊瑚娘是不用说的,听着闺女儿的提议是连声说好,珊瑚爹听完是嘎巴着嘴,觉得没味儿,拿起烟枪抽了小半袋烟,半句话没说,珊瑚也明白,这算是默认了。珊瑚父女俩隔天就去了里长家,让他在那本厚厚的户籍本儿上再划上一道,只是一问着名儿,珊瑚父女俩是愣了愣,珊瑚爹说,就照着呆子写!里长见他们犹豫,却道年底到了,那本子往上头县衙交了去,要等年后才能回来了,只是既然说了,那便先记个条子,留个空子,等过完了年,那本子回来了再说,又笑着调侃老洪头白得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名字可要好好儿想,名儿没记上,想改再回来改。珊瑚爹嘿嘿地笑,倒是真有了几分得了儿子的欢喜。
  废话,没生没养的,便宜捡了个壮汉给家里当劳力,搁谁谁不欢喜!
  这么一来,呆子便算是在老洪家落了户。
  再说山上拖回来那么大的一只野猪,珊瑚倒是大方,才拖回家就剔下了条前腿让二黑带了回去,当作是二黑奶奶给她接回了脱臼的脚踝送的回礼。
  接着又给双福家送了不少,双福爹一个高兴,将地窖那张蒙了厚厚一层灰的弓拿了出来。
  珊瑚娘一看却是直摇头,伸手推脱着不行,那样的东西,看着也不是便宜的,平日里挺受他家照顾的,入冬来双福娘又是时多时少地给着帮衬着,珊瑚娘缺水不好意思拿的。
  “你就拿着吧!这东西是他爹从地里捡来的,放在窖子里也是堆灰,呆子能用就让他拿着呗!”双福娘笑呵呵地拿刀削下块色泽较深的腱子肉,装在碗里拿给珊瑚娘,道:“珊瑚脚伤着,这东西好,拿回去顿给她吃。”
  珊瑚娘推脱了两回还是接下了碗,想起刚才过来的时候珊瑚交代着,要是二和叔和婶子给了啥,推脱推脱就拿回来了。这才说着不好意思,接过双福爹递过来的弓。
  “嗬,还挺沉!”珊瑚娘上下举了举那把弓,脏是脏了点,拿起来却是斤两不少又结实。
  双福爹点着头道:“看着是个好家伙,也不知是谁落下来的,我那时候寻摸着拿到镇上换银子,可是头回拿去就被人说了,这东西除了猎户也就是打仗用的,打仗的不用说,咱这地儿你也知道,不是下海就是种地,哪儿来的猎户?我就搁着了,没想到还能使得上,倒是没白瞎占了我窖子这么多年位子!”说罢几人倒是笑了起来。
  珊瑚娘笑着道:“往后让呆子多猎点儿,可都是他叔他婶儿给的刀,宰了猪不得分点儿!”
  双福爹也不推辞,只玩笑道:“我可就这弓,箭就得你们自个儿想法子去了,到时候可别说他叔就给了刀把儿,用不上就不给了哈!”
  珊瑚娘只笑着连说不会,一手端碗一手拿弓回了自家院子,一放下东西就赶紧往珊瑚屋里来,褪了鞋坐上炕,神神秘秘地抓着珊瑚问道:“你这丫头,咋知道你叔会给东西的?”
  珊瑚正靠坐在炕头绣着手绢儿,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不答反问道:“他们给了你啥?”
  “给了把弓,说是呆子使得上,他们放着也没啥用,我瞧着那家伙挺沉,该是好东西!”珊瑚娘比划着那弓的大小,说是正放在外头呢。
  “那就好了!娘,今年别说是过冬,连大年都能好好过了!我瞧着呆子是真有点儿本事,山上小东西多,猎了吃剩下的还能拿到镇上换银子…”珊瑚侧了侧身子,坐了一早上还真是又酸又痛。
  “你是咋知道你叔你婶儿会给这东西的?”珊瑚娘没问清楚这事儿心里总猫挠似的,忍不住还是要让珊瑚说出来。
  珊瑚一笑,道:“小时候跟双福哥玩儿,他总说家里有个好东西,我们以为他扯牛皮呢,谁都不信,后来他带着我们去他家窖子里瞧,我也是那天在山上看到了才想起的。”
  珊瑚娘这才了然地点点头,珊瑚接着道:“那东西放在家里那么多年没用上,婶子他们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对咱也是掏心掏肺的,能用得上肯定会拿出来的。”
  珊瑚娘这时倒是稍稍皱起了眉头,想着前儿她婶子还说着要能娶珊瑚做媳妇儿就好了,谁知这还没提呢,红串儿家倒是先下手了,不禁有些可惜。双福是个勤力的,人又孝顺,对珊瑚也好…越想越可惜!可见着姑娘对双福要娶媳妇儿的事儿也不上心,想着大概也是俩孩子没这缘分,只好摇摇头,伸手戳了戳珊瑚的额头,道:“就你鬼机灵,既然知道你叔你婶儿好,往后就得好好孝顺着,可别忘了人的好!”
  珊瑚嬉笑着轻抓着珊瑚娘的手,说着知道了。
  娘儿俩正笑闹着,珍珠从外头进来了,见屋里这状况,却是脸一板,屋里没其他凳子椅子,她便气闷闷地坐在了炕尾,珊瑚娘儿俩对视一眼,均无奈。
  珍珠憋了一肚子的气,吃了午饭,连碗筷都没收拾,抓起袄子就往村东二叔家跑。
  二叔家也才吃过饭,一家人围在桌边还没走开,见着珍珠过来了,招呼着她要不要吃个地瓜。珍珠手捧着热乎乎的地瓜,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二婶翠兰见状往旁靠了靠,手里还缚着个两三岁的小子,这会子正闹着要去外头打雪仗,翠兰没法子,给他穿了件袄子便放他到外头疯闹去,瞥了一眼珊瑚二叔,示意他去照顾孩子,这才回过头来问珍珠怎么了。
  “在家里又受委屈了?”翠兰伸着粗手给珍珠抹了抹泪。
  本天冷皮就薄,珍珠被她那手磨得脸上有点儿刺啦啦地疼,哭得倒是更厉害了,叫了声“婶子”就扑进翠兰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翠兰皱了皱眉,这袄子可是她娘家给她做的,还新着呢,给珍珠这么一哭,可不得糊上些鼻涕眼泪什么的?忍了一阵儿,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珍珠的肩膀,道:“别哭了,起来给婶子说说咋回事儿,珊瑚又给你甩脸子了?你咋那么没用,都是你爹娘生的,你就小了她一岁,合该给她欺负啊?”
  珍珠这才抽抽搭搭着道:“现在家里啥事儿都是我做,洗衣裳洗碗做饭啥都要我做,你看我的手,”说着伸出自己最近变得有些粗的手,泡了水的缘故,还有些开裂红肿,“我还得绣手绢儿,现在手成这样儿了,疼都疼死了,还咋绣啊!”
  珍珠红着眼,说着珊瑚自从伤了脚没法儿下炕,她娘就见天儿地要她做家里的事儿,珊瑚也没给她好脸子看,“我觉得最近她就是打了主意要收拾我的!在人面前倒还好,可要我们俩一起她就不咋搭理我了…”
  翠兰一听不乐意了,皱着眉提了嗓子道:“她不理你你就别理她啊!还得巴着她跟你说话不成?”
  “可她以前不这样儿啊!我不理她她都要过来围着我的!”珍珠吸了吸鼻子,很不服气着说道,“而且,邻居那个老婆娘也天天找我茬儿,我娘有时候要干活儿,她就在一旁说‘养着个姑娘这么大不叫她干活儿留着做啥?’”珍珠学着双福娘的语气扁着嗓子说着,心底眼底全是不屑。
  翠兰胡噜了两口面前还未吃完的一碗面,伸出手背擦了擦嘴角,用力咽了一口,嘴边还漏着面条,她也不在意,只道:“那外家人管的哪门子事儿啊!真以为她跟你娘一个村子就真成亲人了?前些年还说着要让双福跟你姐成亲的才不好说啥,现在双福都定亲了,我听说过几天就要娶过门儿了吧?她一个外人这么拿事儿,你娘也是,她说啥就是啥了!到底是自个儿亲闺女重要还是她个外姓的女人重要啊!”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严明,珍珠顿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了,连个外人都能欺负她,她亲娘也半点不愿意帮她,好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地瓜这时候也凉了下来,珍珠委屈着道:“今儿早晨我才洗完衣裳,又累又冻的,进屋的时候我娘和我姐就坐在炕上咬耳根子,见我进来还直笑,一定是在笑话我,现在她脚伤了,连吃饭都要给她端屋里去,就算县官太太也没见这样儿的吧!还要笑我…”
  翠兰一拍她的手,气愤道:“你这傻丫头,就这样还我姐我姐地叫,人都欺负你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跟人亲呢?”见珍珠哭得更伤心了,揽过她的头胡噜了几下,道:“那时候要是不让你回去就好了,可是你也知道,婶子那时候穷,也养不起你,家里又多添了你弟弟…我可怜的姑娘…”说罢还一抹泪,看着确实无奈。
  珍珠摇头,道:“我知道的,婶子最疼我了,要不是那时候实在没法子了,打我我也不走的!”
  娘儿俩又抱着哭了一阵,说了会儿话,珍珠这才红着眼走了。
  珊瑚二叔从外头进来,皱着眉低声道:“你这有意思么?还是个孩子,说这些她会怎么想?”
  翠兰半点儿不心虚,扬着脑袋高声道:“我说啥了?我说的可不都是实话么?要不是受了委屈孩子会往这儿跑?你这二叔也不知道咋当的,这孩子好歹在咱家养了好几年,跟咱亲近有啥不好的?你不帮她也就算了还在那儿说风凉话!”
  “你说的好,这孩子是养了几年了,那生了铁牛你干啥就把她送回去了?还说家里穷,那时候可是我下海大捞的时候!”他二叔也没好气,咋的啥事儿都要扣到他头上来!前几年因着生不出孩子,她虽是脾气着却也半点不敢违逆,可自从生了铁牛,她的腰板算是直了起来,对着他总是颐指气使。他们老洪家没啥可说的,就是人都老实得很,到了他二叔这里更是上了一层楼,人软我软,人硬我更软!只是这会子却是有些忍不住,虽说他没啥脾性,可这糟蹋人的话,听久了也不能顺气儿啊!
  “你说啥?那时候不也是你同意的吗?要不是你说送回去好,我哪儿做得了主啊!”翠兰伶牙俐齿的,搬出来是一套一套的,如何都不饶人。
  他二叔见她这架势,也不想和她再吵下去,往大屋一进去,关上门充耳不闻了。
  话说这头,珍珠回了家,也不做活儿也不说话,自己屋里还躺在个珊瑚,怎么想怎么不顺心,也不管珊瑚娘叫着她,连一声应都不带的,一头钻到大屋,被子一蒙,啥也不管了。
  珊瑚脚上伤着,不好多动弹,却也听得到外头的动静,手里的活儿也做不下了,手一停,透过薄薄的窗纸往外瞧,外头啪啪响动着,呆子正在院儿里轮着斧头砍柴。
  珍珠这样子回来,珊瑚猜都不用猜,八成儿是从二叔家出来的。前些年,珍珠还小,二叔二婶成亲了几年连个蛋都没下下来,又是求又是拜的,非要让珊瑚家匀个孩子给他们,珊瑚爹是个老实人,觉得兄弟俩没啥好计较的,自己养给他们家养还不都一样,都是老洪家的娃儿。
  珊瑚娘本也不同意,可那时候忽然又怀上了铁树,人家旱的都要旱死了,她这却是一胎又一胎,最后说不过去,珊瑚懂事儿,她是舍不得,只好忍痛着将珍珠给了她二叔家。那时候她二叔家没孩子,对珍珠也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吃的穿的可都紧着她,便是连在亲爹亲妈身边儿也没这待遇,珍珠那会子也是个孩子,能明白些什么事儿?只知道谁顺着她谁就是好的,也就是这几年,才养得她现在这样好吃懒做的性子。
  本能这样下去倒也是不错,可谁知道才没两年,她二婶儿竟却怀上了!借着有身子不能照看珍珠,便让她先回家里去住。哪知人说老来得子老来得子的,竟就让他们夫妻俩给生了个儿子,就这样,让珍珠回去的事儿便成了烟云,再不提了。珊瑚爹娘却是欢喜的,谁平白的愿意将自家孩子送出去?虽不是什么富贵的家,日子紧巴着点过,几个孩子还是能喂饱的,便也半点没提。
  可大人的想法珍珠却是不能懂的,她不明白怎的就这样回了这个家。家里的情况自然不比二叔家,从珊瑚爷爷那儿得了不少地,租了出去收点儿地租,就是不动半根儿手指,那钱都够吃够穿还有剩下了。家里人还少,自然是吃喝着足,杂活儿啥的,二婶儿不下地也全包了,也用不上珍珠,回了家里落差不小,心里不畅快也是有的。珊瑚本便就是这么想着才直纵容着她,却不想养虎为患,前世便是自己的纵容,才让自己落得被人卖了还不得反抗的地步……
  珊瑚摇摇头,不愿再去回想。要她再像前世那般对珍珠是不可能的了,可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珍珠老老实实地过日子,自己也不会对她如何的,只珍珠要是敢再做出些什么,她却是不会再心软的了!
  忽的觉得没意思,珊瑚扔开手里的东西,被子一扯,整个人闷头裹了进去,不去多想。
  说回到从双福家拿来的那把弓,本就只是觉着那弓拎着够沉,看着是件结实的,可没想到呆子拿了水一清理,竟在那上头看出些细细的纹路来,长长的一道缠绕着整个弓身,粗细看着匀称得很,头顶尖儿好像还顶着个…龙头?
  村里人大多是很少迈出山门的,寻常人家有出去时,最远的也就是到离村里不算很远的县城,然而偏僻堵塞的小城,也不会有多少新花样能让人翻出来,于是看着这造型古朴大气,雕工仔细精美的弓,珊瑚家却是有种捡了宝的感觉。
  俗话说,好弓配好箭,自从双福爹那儿得了把弓,呆子便开始拿着小刀削起小木棍儿来。拿到弓的时候呆子倒是眼睛闪了闪,大约是没想到这样的地方竟还能看到这样的好弓,可也就是那一下,接着便又是那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珊瑚看得翻了翻眼,这人好像不会做表情?!只是呆子是怎样的反应,箭还是要配的。听完呆子要的东西,珊瑚娘拎了半个猪门面和半副猪肠去了村里的铁匠百会那儿,就着呆子说的要了十五个箭头,百会红着一张脸说着好,也不知是被炉火烤红的还是拿了人东西有些不好意思,总之是没过两日,闪着寒光的箭头就被安在了呆子之前削好的小木棍上了。
  这工具一齐全,人干起活儿来也倍儿有劲儿了,这也就是一早上的时间,呆子竟拎了只鹿回来!
  珊瑚娘本还愁着,过两天双福成亲,家里也没啥东西能拿得出手的,呆子这会倒是解了燃眉之急,生生地拎了只鹿回来,就是不拿其他的,只这只鹿也是比其他人送的几个鸡蛋啥的好太多了!
  珊瑚最近一直没有见到双福。大概是在山上把脚给扭得厉害了,又是脱臼又是崴了,二黑奶奶给接上后在屋里躺了几天,竟还不能随意下地走。好在这时候天儿冷,地里头没活儿,家里的杂事儿珊瑚也不想再由着珍珠的性子来了,那么大一姑娘还什么都不做,真当自己是县老爷家的小姐啊?
  自己伤着自然是没法儿出门了,双福没有过来,约是快娶亲了,再像往常那样儿天天往她家跑也不好。何况之前双福还为了她想退了红串儿的亲,这事儿双福娘虽半句未提,可珊瑚却是心如明镜。当然,最后双福是拗不过他爹娘的,不然这婚事也不会照着原先说好的日子来办了。
  反倒是绿翠,家里虽忙活着,但还是抽空来看了她好几回。珊瑚知道,绿翠虽没直说谢谢她,可这事儿在她心里大概珊瑚也出了不少力。可珊瑚那天烧着火,还差点儿被吓死,哪里有时间去说啥?只是既然绿翠这么想着,又没明说,她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且走且看了。
  十一月初八,双福家喜事儿大办,家里院儿里早早儿地便挤满了来祝贺的乡亲,还请了铁匠百会来吹唢呐,一场亲事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珊瑚脚伤着没法儿去帮忙,可还是让人扶着到双福家喝了杯喜酒。双福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身上的大红袍子映的还是喝酒喝的,但珊瑚看他酒喝得爽快笑得爽朗,也知道他是拐过了弯来了,本来嘛,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是深的,可要能拎清楚想明白了,也就跟兄妹情谊一般的,大约是见着红串儿那娇艳带怯的脸,觉着娶了这媳妇儿长得也不赖,心里舒畅了吧!
  红串本就和珊瑚挺熟,一个村里的,绿翠和珊瑚关系又好,成亲前还听说了珊瑚给透露风声的事儿,心里自然是同她亲近的。见她来,赶紧过来帮忙,说着伤了就不用来的,这都是邻居了还怕见不着面儿?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儿了。
  珊瑚知她性子直爽不拘束,也笑着说想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两人坐在一起又说了几句体己话,珊瑚便回去了。
  一进自己屋里,就听到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珊瑚抬头,望着窗外那蓝白相间的一方天,新日子,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都说收了冬,一年也就到底了,说话间,离大年三十儿也没几日了,村里人也都张罗着该上城办些年货过大年。珊瑚家往年都是珊瑚爹带着珊瑚上城的,他办年货,珊瑚将两姐妹在家里做的手绢儿绣的鞋面儿拿到集会上去卖了,换点钱还能补贴家用。今年家里多了个壮丁,不抓来搬东西实在浪费,同双福娘约好了坐上村里去城里的牛车,天还没亮珊瑚父女俩带着呆子便往村口去了。
  摇晃了小半天,到了城里已经是小中午了,牛车在一处停了下来,交代好了什么时辰还在这里等着回村儿里,一车的人就四散了开来,往自己要买东西的地儿逛了。双福娘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上双福小姨家去一趟,该不晚回来的,待会子我也买点儿东西再回去,就在这里等了。”
  珊瑚知道双福小姨最近生了个小子,嫁了好几年,连生了三个女娃儿,这回可终于让她生着儿子了,还是在大年将近,被婆家压了这么些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一番了!双福娘这回去,便是去给她撑腰的。珊瑚明了地点点头,与双福娘分头走,跟着她爹便往闹市那边儿走了去。
  珊瑚找了个人多的地方,放下背篓,从里抽出块半旧的布块往地上一铺,放上手绢儿鞋面儿便算做起生意来了。珊瑚爹见她这头利索地安排妥帖了,放心地呆着呆子办年货去了。
  见呆子一步三回头地,珊瑚爹笑着道:“放心吧!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这丫头脑子好使,办事儿也利索,就她卖这些东西挣的钱,还能买上好几斤猪肉呢!”珊瑚爹说时,却是抑制不住满心的骄傲的,想想自己养的这丫头,丫头的事儿干了,连小子的事儿也干了,下地下海的,实在是比小子都好使。珊瑚爹有时也会心疼她,年纪这么小便要这么操劳,可毕竟家里能干活儿的不多,只好便让她这么将就着做活儿。转头看了眼还是不住往回看的呆子,珊瑚爹却是高兴了起来,白捡了这么大一汉子,明年下地出海啥的,珊瑚那丫头终于可以歇息点儿,在家里养段日子,也到了该找人家的年纪了。
  时间不多,珊瑚爹将之前在家里已经想好要买的东西再在心里数了一遍,带着呆子匆匆地往集市里挤。说是办年货,可毕竟手里的银子有限,买的东西也就是那几样,红纸剪窗花儿,扯点红线头给家里俩姑娘做头绳儿,买个糖人儿给铁树解解馋,其他的一些小零嘴儿啥的,倒也是见着就买的。大物件儿的,其实也就是珊瑚娘念叨了挺多年的腌菜缸。只是钱也不多,就挑了个膝盖高点儿的大口圆肚缸,将不多的那些个年货往里一放,珊瑚爹倒是半点儿东西不用拿,乐的清闲自在,看呆子这么大个汉子抱着那东西到确实是不费啥功夫,心想着,这倒实在是个能干活儿的主了,要是能长留在家里,等过些年铁树长成壮小伙儿之前,自己也能少做不少活儿了!
  只是他能愿意?
  没一会儿便到了早晨说好等牛车的地方,赶牛的根儿叔大约也觉得没啥好逛的,坐在一旁大屋子的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珊瑚爹这时候还没想着该用啥办法把呆子留下来,跟根儿叔打了个招呼,根儿叔见呆子轻轻松松放下大缸,笑着道:“你倒是好福气,白捡了这么个壮小伙儿,干活儿还这么勤力,我看双福二黑俩大概都比不上他!”
  珊瑚爹嘿嘿着笑,应着说没有的事。
  呆子在旁站了会儿,道:“我到那边去看看。”便转身往另一头走了去。
  珊瑚爹知道他大约是去找珊瑚了,便也由着他去了,只听一旁根儿叔打趣儿道:“一个女婿半个儿,不如把你闺女儿嫁一个给他得了,这可就跑不掉,咋都是你老洪头的人了!”说罢哈哈地笑了起来。
  珊瑚爹回了句:“要不让给你闺女儿?”
  “我翠儿过了年就嫁人了,要不然还真不错!长得这么精神,身子看着也壮,一定是个会干活儿的!”根儿叔说得亦真亦假的,珊瑚爹顺着他的眼神儿往那边看去,身姿挺拔,行步生风,心里有了那么点儿主意。
  ……
  珊瑚才摆下摊子,三三两两的人便围了过来,珍珠那人虽不咋样,可针线活儿却是真没得挑的。二婶翠兰的娘家妹妹是远近有名的裁缝,在翠兰家住的那几年,因着人姐妹俩走得挺近,珍珠也乐于此道,没几年手上功夫长进得尤其快。这绣品精致漂亮,没多大会儿便剩下不多了。城里人出手也大方,待到呆子回头来找时,珊瑚手上的绢子里已经包了沉甸甸的一小袋了。
  “东西买好了?”珊瑚见他过来,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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