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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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契丹改元会同,国号大辽。公卿百官,皆仿中国制度,且参用中国人,进赵延寿为枢密使,兼政事令。一面遣人入洛阳,接归延寿妻燕国长公主。夫妇同入虏廷,延寿遂一心一意,为辽效力。晋主石敬塘闻契丹改辽,乃遣使上辽尊号,命宰相冯道为辽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昫为辽主册礼使,备着鹵簿仪仗,直抵西楼。辽主大悦,优待二使,厚赏遣归。晋主事辽甚谨,奉表称臣,尊辽主为父皇帝,每辽使至,必至别殿拜受诏敕,除每年输金帛三十万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相续不绝。晋主卑辞厚礼,忍辱含羞。前已铸成大错,此时不得不尔。辽主见他诚意,屡止晋主上表称臣,但令称儿皇帝,如家人礼。
  北方稍得安静,始思控驭南方。吴越王钱元瓘,楚王马希范,南平王高从诲,均向晋通好,尚守臣礼。独闽自王延钧称帝后,与中原久绝通问,嗣主继鹏,改名为昶,晋天福二年,曾遣弟继恭,入修职贡,且告嗣位。晋主因为三镇方乱,不暇南顾,于是礼待继恭,即日遣还。次年冬季,始命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封闽主昶为闽王,赐给赭袍,闽主弟继恭为临海郡王。
  使节方发,闽主昶已有所闻,即令进奏官林恩,入白晋相,谓已袭帝号,不愿受册。晋主不追回卢损,卢损竟至福州,王昶辞疾不见,但令弟继恭招待,不受册命。卢损遂辞归。王昶仍不出面,但令继恭署名奉表,遣礼部员外郎郑元弼,随损入贡。晋主召元弼入见,谕令归国禀明,此后上表,不应再由继恭出名。元弼唯唯而去,还白闽主。闽主昶置诸不理,但与宠后李春燕,及六宫嫔御,彻夜宴饮,淫媟不休。
  左仆射平章事王延羲,系王昶叔父,佯狂避祸,由昶赏给道士服,放置武夷山中。嗣复召还,幽锢私第。
  昶父王延钧在日,曾袭开国遗制,设二卫军,号为控宸、控鹤二都,昶独另募壮士二千人为腹心,号为宸卫都,禄赐比控宸、控鹤二都较厚。有人说控宸、控鹤二都怨望,恐将为乱。王昶因此欲将他们遣出,分隶漳、泉二州,二都相率惊惶。控宸军使朱文进,控鹤军使连重遇,阴怀不平。会北宫大火,求贼不得,王昶怀疑连重遇与贼同谋,意欲加诛。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重遇因夜入值,竟号召二都卫兵,焚毁长春宫,攻逼闽王。且使人就延羲私第,迫出延羲,令从瓦砾中直入,奉为主帅,共呼万岁。
  复召外营兵共逐闽主。
  王昶仓皇出走,引着皇后李春燕,及妃妾诸王,奔至宸卫都营中,宸卫都慌忙拒战。怎奈火势燎原,不可向迩,那控宸、控鹤二都,又乘势杀来,令人无从拦阻。彼此乱杀多时,宸卫都一半伤亡,剩得残兵千余人,奉闽主王昶等逃出北关。行至梧桐岭,忽闻后面喊声大震,延羲兄子继业,统兵追来。王昶素来善射,引弓射毙多人。俄而追兵云集,射不胜射,王昶投弓语继业道:“卿为人臣,臣节何在?”继业道:“君无君德,臣怎得有臣节?况新君系是叔父,旧君乃是兄弟,孰亲孰疏,不问可知!”王昶无词可答。继业麾动兵士,拥与俱还。行至陁庄,用酒灌昶,令他醉卧,用帛搤死。皇后李春燕,及王昶诸子,并昶弟继恭,一并被杀,藁葬莲花山侧。后来冢上生树,树生异花,似鸳鸯交颈状,时人号为鸳鸯树。
  继业返报延羲,延羲遂自称闽王,易名为曦,改元永隆。讣闻邻国,反说是宸卫都所弑,假意改葬故主,谥王昶为康宗,一面向晋称藩。晋王乃遣使至闽,授王羲为检校太师中书令,福州威武军节度使,兼封闽国王。曦虽受晋命,一切措施,仍如帝制。
  王曦因宫阙俱焚,另造新宫居住,册李真女为皇后。曦性嗜酒,后性亦嗜酒,一双夫妇,统视杯中物为性命。所以终日痛饮,不醉不休。一日在九龙殿宴请群臣,从子继柔在侧,向不能饮,偏王羲令大家都用巨觥饮酒,不得少减。继柔实在饮不下去,乘王羲旁顾,倾酒壶中。不意被王瞧羲着,怒他违令,竟命推出斩首。群臣相顾骇愕,不知所措,勉强饮了数觥,便陆续逃席,退出殿外。翰林学士周维岳,尚在席中。王羲醉眼模糊,顾左右道:“下面坐着,系是何人?”左右答是维岳,王羲微笑道:“维岳身子矮小,为何独能容酒?”左右道:“酒有别肠,不在长大。”王羲作色道:“酒果有别肠么?可捽他下殿,剖腹验肠。”此语说出,吓得维岳魂不附体,面无人色。幸亏左右代为解免,向王曦禀白道:“陛下如杀维岳,何人侍陛下终饮?”王羲乃免杀维岳,叱令退去。维岳忙磕头谢恩,急趋而出,三脚两步的逃回私第。
  王羲弟王延政,出任建州刺史,屡上书规劝王羲,王羲不但不从,反覆书痛詈,且遣亲吏邺翘,监建州军。
  邺翘与延政议事,屡起龃龉,邺翘语延政道:“公欲反么!”
  延政遽起,欲拔剑斩翘。翘狂奔而出,逃回福州。王羲见邺翘奔归,乃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等,率兵四万,往击延政。兵至建州城下,分扎二营,师逵驻城西,行真驻城南,皆阻水自固,所有城外庐舍,悉数焚毁,镇日里烟雾迷蒙。王延政登城四顾,未免惊心,亟遣使至吴越乞援。
  吴越王元瓘,命同平章事仰仁诠,都监使薛万忠,领兵救建州。兵尚未至,那延政已攻破闽军,杀退大敌。原来潘师逵在营,轻率寡谋,被延政探悉情形,先遣将林汉徽等,出兵挑战,诱至茶山,由城中出军接应,两路夹攻,斩首千余级。越宿复募敢死士千余人,昏暮渡水,潜劫师逵营,因风纵火,城上鼓噪助威,吓得师逵脚忙手乱,闯营出奔。凑巧碰着建州都头陈诲,一枪刺去,坠落马下,再复一枪,断送性命。余众四溃。待至黎明,整兵再攻行真寨,行真闻潘营尽覆,正想遁走,蓦闻鼓声遥震,亟弃营奔逃。建州兵追杀一阵,杀死万余人。
  会值吴越兵至,延政出牛酒犒师,说是闽军败去,请他回军。仰仁诠不肯空回,竟至城西北隅下营,想与建州为难。
  王延政延入名幕,写了一封急书,遣人诣闽求救。书中大意为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王羲一致对外,令泉州刺史王继业为行营都统,率兵二万驰援,并遣轻兵绝吴越粮道。吴越军食尽欲归,王延政麾兵出击,大破吴越军,俘斩万计,仁诠等仓皇窜免。吴越军本是救人,结果却被求救的打败,也是倒霉!
  外敌既退,内战又起,王延政自称兵马大元帅,再行攻击王羲,两下互有胜负。至晋天福八年,王延政也公然称帝。国号殷,改元天德。偌大一个闽国,竟生出两个皇帝来。
  却说唐主李璟即位,贻书闽主王羲及殷主王延政,责他兄弟寻戈,有乖友爱。王羲复书辩驳,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杀建成、元吉事,作为比附,自护所短。王延政驳斥唐主篡吴,负杨氏恩。唐主怒起,便与两国绝好,尤恨王延政无礼,意图报怨。
  却说朱文进与连重遇,分统两都。一日王羲召二人侍宴,酒兴方酣,遽吟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
  二人知王羲示讽,忙起座下拜道:“臣子服事君父,怎敢再生他志?”
  王羲微笑无言,二人佯为流涕,亦不闻慰答。宴毕趋出,文进顾语重遇道:“主上忌我已深,毋遭毒手!” 二人即密谋行弑。适皇后父亲李真有疾,王羲至李真府第问安,文进、重遇暗嘱拱宸马步使*,掖王羲上马,乘便拉死。
  侍从奔散,文进、重遇拥兵至朝堂,率百官会议。当由文进宣言道:“太祖皇帝,光启闽国数十年,今子孙*,荒坠厥绪,天厌王氏,应该择贤嗣立,如有异议,罪在不赦!”
  大众统是怕死,没人敢发一言。连重遇接口道:“德高望重,无过朱公,今日应当推立!”
  大众噤不发声。文进并不推让,居然升殿,被服衮冕,南面坐着。重遇率百官北面朝贺,再拜称臣,草草成礼。即由文进下令,悉收王氏宗族。自太祖子延熹以下,少长共五十余人,一体骈戮。就是羲后李氏,羲子亚澄,也同时被杀。李真闻变惊死,余官得过且过,乐得偷生。惟谏议大夫郑元弼,抗辞不屈,拟奔建州,为文进所害。
  朱文进自称威武军留后,权知闽国事。葬闽主王羲,号为景宗。用连重遇总掌六军,兼礼部尚书判三司事。
  王延政闻兄被杀,倡议讨逆,先遣统军使吴成义,率兵击闽,与战不利。再遣部将陈敬佺,领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率兵二千屯长溪,作为援应。
  朱文进慌得手足无措,求救吴越,吴越尚未出师,殷军已集城下。朱文进无法可施,因遣同平章事李光准诣建州,赍献国宝。
  李光准方行,南廊承旨林仁翰,密语徒众道:“我辈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倘富沙王到来,有何面目相见呢?”
  众应声道:“愿听公令!”
  林仁翰领兵径趋连重遇第,执槊刺杀重遇,斩首示众道:“富沙王将至,汝等恐要族灭了!我已杀死重遇,去一逆党,汝等何不亟取文进,赎罪图功?”
  大众一听此言,立即摩拳擦掌闯入阙廷,朱文进立被乱军拖出,乱刀齐下,粉骨碎身!
  当下大开城门,迎吴成义入城。吴成义验过二人首级,传送建州,并请殷主延政归闽。
  此时唐兵方至建州,王延政未暇徙都,但命从子继昌,出镇福州,且复国号为闽。改福州为南都,发南都侍卫及左右两军甲士两万人,同至建州,抵御唐兵。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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