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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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乐县。
  来东一行人策马狂奔冲进了新乐县内,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县衙,将袁宗第部右营与流贼主力脱节的消息送到,刘衍闻讯大喜,当即召集各营主将在县衙议事。
  “袁宗第的右营竟然还没有渡过滤沱河,简直不可思议,这都好几天了,他们就算是爬也能爬过去了!”
  苗绍疑惑的发表意见,旁边的陈勋和沈拓也在小声议论着,显然对这个情报有些看法,认为袁宗第肯定是另有所图。
  钱樰此时也说道:“按理说,袁宗第部距离行唐县的距离,比李自成部、刘宗敏部、刘芳亮部要近很多,现在他们三部都在快速向行唐县靠拢,可是袁宗第却还在滤沱河南岸拖延,这是什么意思?”
  刘衍看着舆图并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而是思索了片刻,忽然大声说道:“滤沱河南岸距离新乐县有六十多里,距离上还算可以,本公决定大军出击,南下突袭袁宗第部!”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新军、驻防军各部刚刚进行了一次长途奔袭,干掉了李过部二十多万大军,现在新乐县城中还关押着七万三千多流贼后营的俘虏,这些贼兵大部分都是积年老匪,刘衍已经命人甄别了一番,除了数千的确是被裹挟的之外,大部分都关押在城中军营。
  至于那数千被裹挟的死兵,其中竟然还有不少的壮妇,都被刘衍下令暂时安顿在新乐县,准备等到战后,让新乐县的县令带着那数千人就地开荒,尽可能的补充北直隶各地人力不足。
  此时沈拓担忧道:“阁老,现在大军将士很疲惫,后方还有数万俘虏需要看押,现在就南下突袭袁宗第部十几万大军,是不是太冒进了?”
  刘衍说道:“运动战就是这样,大军将士可以利用战后间隙休整,但是遇到战机,就要立即抓住,不要怕累,我军累,流贼却要丢命!”
  “根据各营夜不收和军情部昨日刚送来的情报显示,现在李自成部正在全速向行唐县靠拢,北面的李来亨、李定国部也止步于曲阳县,他们距离行唐县最近,很有可能已经得知李过部覆灭的消息,随时都会回兵。而西南方向的刘宗敏、刘芳亮部前锋,也出现在灵寿县一带,看样子也是朝着行唐县进发的。”
  刘衍赞叹道:“虽然流贼祸乱天下其罪难恕,可是李自成、刘宗敏、李来亨、李定国、刘芳亮等人,都是不可多得的悍将,洪承畴、吴三桂、陈永福等人也都是难缠的对手,以他们的才智,现在肯定已经猜到行唐县已经被我军攻灭,所以才会不约而同的向行唐县靠拢,企图内外开花,将我军歼灭在行唐县。”
  “庆幸啊,李自成、洪承畴等人都万万想不到,李过竟然连一个晚上都没坚持住,咱们已经从行唐县撤走,在行动上领先了流贼数步之遥,这就是我军最大的优势!”
  “如今袁宗第部进展缓慢,已经与流贼各部拉开了距离,我军现在南下突袭正是时机,不但可以再吃掉流贼一个营的兵力,还可以将流贼其余各营甩在北面吃土。继续保持我军先手的优势,所以此战势在必行!”
  此时大部分人都觉得刘衍的方略很有道理,只是苗绍担忧的说道:“阁老,那袁宗第也是流贼军中的悍将,是流贼军中制将军之一,他可不是庸才,这次怎么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在我军行踪不明的情况下,竟然敢跟流贼各营主力脱节?属下担心,这会不会是流贼一计不成,设下的另一个圈套?属下以为,袁宗第部很有可能是诱饵!”
  众人议论了起来,刘衍也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一直等在旁边的来东问道:“你们在侦查的时候,袁宗第军中可有什么异样?”
  来东回忆了一会儿,说道:“启禀阁老,袁宗第军中有兵马十几万,大军一路缓慢行进。要是说异样的话,其军中有大量的马车和牛车,甚至是手推车,数量非常庞大,好像是运输了大量的物资。”
  “大量物资?有多少!”
  来东肯定的说道:“是的,属下估计,袁宗第军中的那些车辆如果全部装载的是军需物资,那数量肯定超过流贼右营所需,这应该算是一个异样了。”
  刘衍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袁宗第部这两天一直滞留在获鹿县,你们想想看,获鹿县有什么?”
  王越当即反应过来,大叫道:“银币!咱们遗弃在获鹿县的大量物资和数十万银币!”
  众人恍然大悟,这个袁宗第这两天竟然是在获鹿县境内闷声发财啊!
  刘衍说道:“早就听闻袁宗第贪财,这次竟然还被他给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也好,如果不是袁宗第贪财,流贼右营兵马也就不会与其余各营脱节,咱们也就没有这个战机了!”
  众人全都放下心来,这就说明袁宗第部进展延缓,并不是流贼的圈套,看来此战可行。
  随后刘衍便下令道:“各营立即准备,半个时辰后,全军向南进发。城中俘虏全部关押在城内,由亲卫营的所有辎重兵留下看守!”
  “是!”
  随即新军、驻防军各营便快速集结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集结完毕,随后便陆续从新乐县南城门出城,浩浩荡荡的向南面开去。
  与此同时,袁宗第率部终于抵达了滤沱河南岸,望着水流只到膝盖左右的河水,袁宗第笑着对刘体纯和党守素说道:“看来是天助我也,这么浅的河水,大军当真可以直接趟水过去,时间可以节省很多了。”
  刘体纯和党守素微微一笑,心中只盼着尽快渡河北上,千万不要再拖延了,以现在流贼右营的行进速度来看,已经是铁定最后一个抵达行唐县的大军了,到时候众人都要被李自成责罚。
  此时天色已经是下午时分,距离天黑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袁宗第却命大军暂时停止前进,各部将士就地休整,然后先派来数千骁骑策马过河,将滤沱河北面搜索了一番,确定没有官军的踪迹之后,才下令先让军中的上千辆大车,以及数量众多的推车过河。
  党守素见状忍不住说道:“制将军,那些车辆都很沉重,过河需要大量的时间,不如让各部将士也一同过河好了,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
  袁宗第则慎重的说道:“各部将士和物资同时过河,如果有官军突然杀到,半渡而击怎么办?还是先将物资运过去,然后各部将士再按部就班的过河,这样稳妥一些。”
  刘体纯则有些不满的说道:“斥候已经搜索了周边十几里的范围,没有发现官军的一兵一卒,制将军是不是谨慎地过头了?这样慢悠悠的过河,等到全营都过了滤沱河,估计天都要黑了!”
  袁宗第不满的说道:“天黑了,那就在滤沱河北岸安营扎寨,明天再继续赶路!”
  刘体纯说道:“制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陛下的命令都可以置之不顾吗?”
  “那真的是陛下的命令?”
  袁宗第不满的说道:“我看,那多半是洪承畴的命令,只不过是借助陛下之口说了出来而已!洪承畴是什么人?他是明廷的内阁首辅,要不是在忻州被我军击败,洪承畴会为陛下效力?”
  “现在陛下就差将洪承畴给供起来了,让一个降将来指挥各营将士,让洪承畴指挥咱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心里愿意!”
  刘体纯不说话了,自从洪承畴和吴三桂投靠过来之后,李自成的确对二人推崇备至,以至于让各营将领都心有不满,再加上牛金星和宋献策在暗中推波助澜,致使吴三桂、陈永福的流贼新军两营与其余各营很有隔阂,洪承畴也被宋献策、牛金星不断排挤,只有李岩对洪承畴态度还算不错,顾君恩也算平常。
  此时刘体纯叹息一声,说道:“我也对洪承畴如此高高在上很不满,只是咱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因为意气用事,而败坏了当下的战局啊!”
  袁宗第说道:“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使用洪承畴的这个方略可以击败刘衍部,可以拿下北京城?”
  刘体纯和党守素闻言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袁宗第则继续说道:“别傻了,我看此战的最好结果,就是咱们与刘衍部两败俱伤,然后我大顺撤出北直隶,继续返回西北各省恢复实力。更大的可能,便是再次败于刘衍之手!”
  停了袁宗第的话,刘体纯和党守素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所以制将军便故意拖延时间,想要保存实力?”
  袁宗第说道:“我只是在观望,如果战事顺利,咱们便急速北上投入战斗,如果战事不顺,咱们右营便是大顺的最后希望,我便立即率部前往与陛下汇合,然后一同退回山西!”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夜袭敌营
  傍晚时分,流贼右营兵马终于全部渡过了滤沱河,不过此时天色已晚,袁宗第直接下令大军背靠河水安营扎寨。
  流贼右营的十几万大军从获鹿县一路北上,虽然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但是却随军转运了大量的物资,一路走下来,各部士兵也很是疲惫,此时接到安营扎寨的命令之后,便开始乱哄哄的忙碌起来,还有不少士兵自顾自的将已经被河水浸湿的鞋袜、衣服脱下来,找地方开始晾起来。
  此时袁宗第将自己的中军大帐设立在距离滤沱河两里的地方,营中的红色大纛就在中军大帐旁边树立起来,各部兵马开始围绕中军大帐安营扎寨。
  右果毅将军刘体纯率领四万甲兵和三万死兵在两翼驻扎,副威武将军党守素统领一万火铳手和六万死兵在北面驻扎,剩下的三万骁骑则在中军大帐附近驻扎。
  各部兵马划定了驻扎区域后,刘体纯便来到中军大帐内,向袁宗第禀报道:“制将军,各部将士都已经部署到位,但是营中修筑的防御工事却进展很慢,请制将军下令,调集三千死兵参与修筑工事,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完成营垒的修筑。”
  袁宗第摆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明日一早,大军就要继续北上,营中这么多的车辆要移动,到时候在营垒外围挖掘大量的壕沟、设置大量的拒马和矮墙,太麻烦了,还要再开辟出道路才行。”
  此时洪承畴也效法刘衍部,对流贼各部下发了各种操典制度,虽然没有刘衍部军中实行的详细、有章法,但是也比之前流贼军中那种流寇作风强太多了。
  在野外扎营就是其中之一,按照洪承畴定下的规矩,流贼各营在野外扎营,都要挖掘环绕营垒的壕沟,数量至少两道,内中安插尖刺木桩,外围还要修筑矮墙、设置拒马、撒下铁蒺藜等。
  如此一番布置,便可以抵挡绝大多数情况下的突袭,但是此时袁宗第却不愿意这么麻烦。
  刘体纯微微皱眉,说道:“制将军,这可是军律要求的,咱们不能临时变更!再者说,万一有敌军突袭,营垒周围没有防范就太危险了!”
  袁宗第笑着说道:“敌军?哪里来的敌军?现在咱们的北面有各营数十万大军在快速移动,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刘衍部的确切踪迹,但是有各营在北面挡着,刘衍还能飞到咱们这边吗?”
  刘体纯反驳道:“那之前刘衍是怎么从井陉关撤走的?不也是从各营之间穿插出去的吗!”
  袁宗第见刘体纯态度坚决,顿了顿,便说道:“我明白你是好意,只是按照军律的要求部署营垒,既耽误时间,也太耗费各部将士的体力了。我看不如这样,只在营垒的正北面挖掘一段壕沟就好,部署些拒马,有时间的话就修筑一段矮墙。至于营垒两翼的话,我看就算了。”
  刘体纯闻言顿足气恼,直接转身就走。随后刘体纯在营内遇到了党守素,党守素问道:“我见营中没有多少兵马修筑外围防线,制将军这是在干什么?”
  刘体纯随即将袁宗第的部署说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看制将军这是在消极对战,他根本就不想打这一战!”
  党守素也是气愤,说道:“先过了今夜,等到了行唐县之后,你我一同去面见陛下,告他一状!”
  当晚,流贼右营各部兵马很快就全都睡下了,营垒内外只有数百人在警戒、巡视,流贼大营的北面和东、西两面,只有数十个斥候在策马巡视,这些负责值夜的兵丁无不怨声载道,巡视起来也非常的敷衍,甚至在西面巡视的十几个斥候全都聚在了一处树林内,自顾自的生起火来,将路上打的两只野兔给烤上了。
  “这方圆几十里内,连一个官军都没有,将军那边竟然还要咱们出来巡夜,巡个鬼!”
  带队的掌旗愤怒的抱怨着,其余十几个斥候也是纷纷附和,众人很快就聊开了,七手八脚的将两只烤兔子给撕扯开,然后分食了起来。
  突然,流贼掌旗停下了咀嚼,回头向身后看去,只见漆黑的树林内看不清什么,只有黑色的树木,好像是黑夜里的厉鬼,正在轻微的摇曳着。
  “怎么了?”
  一个流贼斥候见状询问了起来,那掌旗不确定的说道:“我好像听到了有脚步声。”
  “我说老大你可别吓唬我们,这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脚步……”
  那个流贼斥候还没说完,一支弩箭便刺穿了他的脖子,鲜血混杂着兔肉残余,在嘴里咕噜咕噜的,随后便从嘴角流了出来,整个人也无力的仰面倒下。
  “敌袭!”
  其余十几人顿时跳了起来,正要拿起兵器迎战,树林内便射出了大量的弩箭,转眼间十几个流贼斥候便尽数被射杀。
  紧接着,十几名骑兵营的夜不收从黑暗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众人纷纷上前查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对那些流贼斥候补刀,纷纷在尸体的脖子上刺了一刀。
  “好了!”
  领队的夜不收队长冷声说道:“大晚上的在这里烤兔子,这些流贼真是找死!”
  随后夜不收队长对身边的一个部下说道:“去发信号,让主力通过!”
  “是!”
  只见那个夜不收跑到前面,对着前方吹响了口哨,好像是鸟鸣的哨声响起,很快黑夜中便传来了铁骑大军行进的轰鸣声。
  “走,咱们也跟上!”
  很快,十几名夜不收便取回了树林内的战马,然后策马跟上了行进中的铁骑大军,朝着东面赶去。
  滤沱河北岸的夜幕下凉风习习,正在酣睡的流贼右营兵马,此时正在睡梦中畅快,根本想不到一支铁骑大军正在袭来。
  猛然间,数十处火光在黑夜中炸亮,那是数十颗被骑兵营将士投掷出来的震天雷,瞬间就将流贼右营的简易营垒炸开,大队骑兵营将士从十几道缺口突入营垒中,再次上演了马踏联营的恢弘场景!
  “给我横扫过去!”
  一万两千余名将士策马狂奔,前方是数千名手持鸟铳的骑兵营将士,全部展开,只以两排骑兵阵列冲击营垒内的敌军,两轮齐射过后,这些骑兵营将士便收起鸟铳,换上了长枪或者是战刀,一边击杀沿途的敌军,一边稍微放慢速度,让后面的同袍冲到前面去。
  交换了位置的骑兵营将士,再次开始齐射、交替,再齐射、再交替,如此一万两千多名骑兵营将士组成的骑阵,就好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不断冲刷着流贼右营的营垒,将仓皇逃出来,甚至是还在睡梦之中的流贼士兵射杀、砍杀,卷入铁蹄之下!
  在隆隆铁蹄声中,流贼右营的左翼已经全部崩溃,部署在左翼的两万甲兵、两万死兵鬼哭狼嚎的四散而逃,不说那些死兵,即便是装备还算不错的两万甲兵,此时也都是衣不遮体,面对突如其来的铁骑冲锋,一切都太快了,快到这些流贼精锐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穿戴铠甲迎战。
  刘体纯此时已经调集营垒右翼的两万甲兵和一万死兵,以一万死兵为前锋,正在全速冲向左翼,企图堵住冲进来的新军骑兵营。
  可是那一万死兵望着不断逃回来的左翼兵马,听着数不清的哭喊声,看着那一张张已经恐惧到扭曲的脸,很快就开始停滞不前,随后竟然也跟着那些溃兵一起向后逃去,气得刘体纯暴跳如雷,立即指挥两万甲兵封堵逃兵,数万溃兵与两万甲兵顿时拥挤在一起。
  “立即禀报将军,让制将军从北面杀过来夹击敌军!”
  刘体纯见状立即派人通知袁宗第,希望袁宗第可以率领中军大帐周围的三万骁骑前来支援。
  可是在混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影恍惚,黑夜之中甚至难以辨别方向,派出去的兵马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之中,刘体纯只能对天祈祷,自己的消息能够送到袁宗第的手中。
  与此同时,党守素率领一万火铳手和六万死兵也陷入了混乱,随着许铭分出两千多骑兵营将士冲到这边,原本是准备骚扰这边的流贼兵马,可是没想到黑夜之中,六万流贼死兵竟然炸营了,无数溃兵惊恐的四散逃窜,气得党守素挥刀砍杀了十几人,也无法阻止大军崩溃的事实。
  其实在古代,军队夜晚都要实行宵禁的,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不得随意喧哗,就算是拉屎撒尿,也要几人列队到指定地点,不得随意在营垒之中游荡,过程中也不能高声喧哗,就是为了避免军队在黑夜之中炸营。
  古代军队的待遇差,战场上的压力巨大,士兵的心里承受能力本来就在极限上下摇动,夜晚之中稍有异动,就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此时就是这样,营垒突然遭到袭击,六万死兵本就是流贼之中训练最少、装备最差、待遇几乎没有的存在,在战场上还要充当炮灰的角色,哪怕冲来的只有两千铁骑,也足以让六万死兵崩溃了。
  “放!”
  党守素下令一万火铳手开火,瞬间就射杀了大批的溃兵,但是随后便有无数的愤怒溃兵冲了上来,直接跟那些流贼火铳手打成一团,党守素也被数百溃兵围在当中,连同数十亲卫一起,被愤怒的溃兵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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