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有时真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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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父皇和母后还在。
  我被养成了一个十足的纨绔,整日里不学无术,太傅常常向父皇告状,但母后总护着我。
  父皇惧内世人皆知。他往往只敢小声说一句:“慈母多败儿”,然后见母后脸黑了下来就不敢再言语。
  但饶是成为了混世魔王的我,也是有克星的。
  那就是霍临渊。
  每次我犯了错,他就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让我觉得毛毛的。
  我往往恼羞成怒,拎着小木剑就朝他冲过去。
  然后被小白绊倒。
  他就是这样爱惹我生气,不过更可恶的是,他还知道怎样讨我欢心。
  每次我发脾气,他就给我带一盒采芝斋的点心。
  一吃到甜甜的点心,我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半,但事后又常常后知后觉地恼恨自己太轻易就原谅了他。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天天长大。
  直到有一天,我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被母后抱在怀里。
  她连笑容都带着泪:“小宸,我们要走啦。”
  我迷茫地往她怀里钻,还以为她不过是要带我去行宫玩。
  她却把我从怀里捞出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我。
  “我和你父皇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得学着当一个大人了,小宸。”
  我不以为意,只觉得她肯定是和父皇偷偷溜出宫去玩,不想带我这个拖油瓶。
  他们从前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一干老臣被这对任性的帝后急得够呛。
  于是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母后的目光不舍又悲伤:“等你长大的时候。”
  她的身影渐渐地淡了,我又看到霍临渊。
  他抱着小白,定定地望着我,然后骤然转身。
  “霍临渊!”
  我大声喊他。
  父皇和母后不见了,偌大的皇宫里,我只剩他这个玩伴。
  他凭什么也要走。
  呜......
  我把小木剑往门框狠狠一砸,一个人缩在墙角生了很久的气。
  过了很久很久,却发现小白在蹭我的脸。
  我不喜欢小白总来黏我。
  但现在好像又没有那么讨厌了。
  它的毛软软的,让我觉得很温暖,于是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它。
  却摸到一只修长的手。
  ?
  “陛下?”
  我很是迷茫了一阵,才从梦里清醒过来。
  瑾安的手上还拈着锦帕,应该是想为我拭汗,却被我这个登徒子握住了手。
  好,好近......
  不过他真好看。
  我晃了晃脑袋,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他被我的反应逗笑了,温声问我:“陛下,可好些了?”
  宫人正好进殿送药,见我终于清醒过来,也长舒一口气,笑道:“陛下终于醒了。”
  我有些疑惑,记忆还停留在我们二人在朝堂上相拥的那一刻。
  现在冷静了下来,难免觉得脸上有些热。
  本就觉得氛围有些尴尬,那宫人却又开口说道:“陛下高热不退,烧得都说胡话了,多亏萧大人贴身照顾呢。”
  估计是我先前一夜没睡,加上被老太傅一激,才生了这场病。
  但是......说胡话?
  贴身照顾?
  我不可置信地问瑾安:“你都听到了?”
  瑾安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用锦帕把我脸上的汗擦去,点点头。
  我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还是让我继续做梦吧。
  “陛下......”他语气无奈极了,极其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怎么这样难哄。”
  ?!
  我睁开眼瞪着他,却见他又笑起来,然后唤宫女为我更衣。
  他好看得像一枚泛着温润光泽的美玉,我自然而然地原谅了他的僭越。
  待我更衣完毕,他已经在内殿等了我许久。
  我知道他是要向我辞行,于是先他一步开口道:“带上这个。”
  而后将袖中一个卷轴抛向他。
  他展开一看,赫然是我的一道圣旨。
  “见此诏尤如面圣,违令者,斩。”
  我犹嫌不够稳妥,对他说道:“长孙宏会同你一道赈灾,他不会干预你的决策,只不过为你坐镇而已。”
  长孙宏是司徒长子,而我的这位司徒,正是母后的亲哥哥。
  我初登基时他有些小动作,但还算个忠臣。这些年他已经被我收拾服帖,不敢再造次。
  我已经把他架空了许久,如今肯让他儿子出力,便算是个缓和态度的信号,他不敢不从。
  瑾安只要能做好赈灾这项苦差,我的这番安排便能让他搭上长孙家这条线,日后不再受萧家掣肘。
  只是此番动作之后,长孙家外戚擅权的心思又要起来了。
  见他眸中动容,我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没想到他却朝我深深一拜。
  他不愿?
  霍临渊的事让我记住了教训。
  “陛下,请容臣独自前往。”瑾安声音还是温柔,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不愿您为我妥协。”
  “若为我放权,其他人难免眼红,日后总有人趁着时局又向您要挟。”
  “瑾安不愿。”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说。
  臣子畏我,他们知道我是个不顾父母养育之恩的阴狠之人,皆怕我的雷霆手段。
  霍临渊护我,可他性子直不受教,总惹得我生气却无可奈何。
  但瑾安懂我。
  我强行按捺住那一份悸动,沉声试图吓唬他:“你好好想想。”
  “你回河东赈灾,若不派人坐镇,只怕孤掌难鸣。”
  “要是赈灾不利,无人同你担责,日后我想捞你上来也找不着由头。”
  把事情掰开揉碎地讲是我最讨厌的事,但现在我不得不为之。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未点破。他若只身前往河东道,便是要做我的纯臣。
  我是皇帝,自然了解多一个纯臣于我而言更算助力,但我也知道知道许多纯臣的下场并不好。
  太傅便是父皇的纯臣,又同我有师徒之谊,在我登基之后还不是被我清扫出局。
  我等着他低头认输,却又含着一点隐秘的期盼。
  瑾安却看着我,温声说:“陛下愿信我,臣便愿意。”
  我自然信他。
  他能靠自己在河东打开局面,自然是有手段的。就算我不嘱咐太守提拔,他的上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只是......
  担心。
  他目光坚定。
  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那副温润如玉的伪装之后,装着一腔坚毅冷峻的心肠。
  “萧瑾安。”我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虚张声势道:“你有时真可恶。”
  最可恶的一点便是每一次都让我更喜欢他一点,却又不真正回应。
  或许他也是有心的,只是不愿为了这份心意被困在我身边。
  他轻轻笑了一声,无奈地说:“臣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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