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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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澈自然熟悉这种被人误解的感觉。
  风澈前世死前已经到了空间界大圆满,相当于剑修的化神圆满,半步渡劫的地步,虽然修为折损,但是神识仍在,不经准备随手起阵自然是没有问题。
  但是他如今隐藏身份,不到必要时刻断然不能出手。面对那群好糊弄的少年,他们当然不知道随手起阵的含金量,然而这些修士起码修炼一个甲子了,早就见识到了风家起阵的困难,他自然无法说出真相。
  他思来想去,只能坐实这二世祖的身份了,反正这事儿他很熟。
  他不仅不懊恼,还将眼神在二人身上扫视半天,对着二人挑衅一般嗤笑了一声:“有你们保护,有恃无恐呗。”
  付启呵呵冷笑:“你还真不要脸。”
  风澈满不在乎地摆手:“脸在这呢。”
  付启噎了一下,再也不理他。
  风澈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两人黑如锅底的嫌弃表情,才舒爽地转头看向城外。
  酉时。
  天色渐晚,浓重的黑云覆盖在边城上空,掩了晚霞夕晖,只留下肃杀压抑。
  远处凶兽浩浩荡荡而来,因数目众多引起一片飞沙走石,浓烟滚滚向前。
  空中鸟兽嘶鸣尖锐凄厉,引得众人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遮天蔽日的鸟群聚集在一起,先于陆地凶兽率先向下俯冲而来,锋锐的鸟喙意图啄上修士的脖颈,一击毙命。
  打头的鸟兽修为并不高,却胜在数多。漫天的鸟兽齐齐攻下,很快修士们便分身乏术,疲于应付鸟群了。
  姜临站在最高处,下令筑起剑阵。
  众修士会意,寻找各自方位站好,本命灵剑悬于头顶上空。
  风澈细细看来,竟发现剑阵暗合奇门八卦,而这些剑修无一站错,应是勤于练习的结果。最亲和该种元素的修士一定站在对应的方位,发挥最大的效果。
  主导者两人,一男一女阴阳相对,修为也是剑阵之中的佼佼者,具有足够的灵力水平维护剑阵。
  剑阵逐渐成型,九九八十一剑剑尖向天,在中间缓缓汇聚两把近乎透明的巨剑,巨剑凝实,其势一出,剑意气势如虹,直贯寰宇。无尽苍茫的厚重感伴随而生,如山镇地,似水逐浪,扑杀下来。如此一击,巨剑挥下触之即死,鸟兽如雨一般坠落而下,未及地面便被其中剑意贯穿五脏六腑,绞成飞灰。
  如此威力的剑阵,十座齐杀,打头阵的鸟兽很快扫荡一空。
  众人心口的巨石还未落下,远处凶兽已经行至眼前。
  姜临撤了剑阵,跃下城楼,身后灵剑冲天而起,他衣袂翻飞间踏上了剑身。
  姜家修士纷纷御剑列队,跟上姜临的举动。
  剑修虽不计较穿着配饰,却极其讲究身姿情状,非挺直如松不可取,如此齐齐站在一起,位于最前方的姜临却未泯然众人,反而更显得兰枝玉树了起来。
  渡劫期一入场,军心大振。
  姜临立在半空,神识穿过凶兽群,径直看向其中隐藏的首领,足以相抗衡的神识在空中交锋,掀起的气浪翻滚间冲向两方修士和凶兽,两边皆是没让半步。
  他静静与对方对峙,等待对方先沉不住气来,率先出手其势必乱,以此占据先机和主动权,便是姜临的目的。
  气息越来越沉重,全场只留下了朔风横扫的声音和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此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姜临:选个人保护老婆,我看看,男的不安全,女的也不安全,欸我可以选一对情侣啊!
  第15章 首战告捷
  一声沉闷的咆哮响彻天际,隔着厚厚的保护屏障,风澈感受到一阵心悸。
  云层沉淀着浓墨,风沙卷过红褐色的地表,裹挟着戾气奔腾咆哮而来。
  凶兽首领发号施令,凶兽群开始冲锋。一时间,首领施威,万兽相合的场面所带来的震撼摄人心魄。
  冲在最前方的凶兽群黑麟闪闪,鬃毛飞扬,硕大的尾巴掀起万钧之力,末端的尾骨骤然膨大,透着一种沉重无匹可碎万物之感。
  鳞锤鬃狮,其尾重达千钧,体型巨大,力量刚猛,因其尾甩开,所划范围内的修士难以抵御其威力,只得避战改道,利于凶兽撕开真空地带,故兽潮时常做冲锋头阵。
  风澈上学堂期间虽常识课业没落下,但偏偏这教凶兽常识的老头和他万般不对付,所以他的课能翘则翘,再加上对记凶兽名字实在没有天分,多年下来只是凭借经验判断凶兽弱点习性,至于它们姓甚名谁,风澈一贯不知,先生考时便乱起一气。
  眼前这群鳞锤鬃狮,他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叫什么玩意儿。
  风澈在心里默默编了个“大摆锤”,姑且当这玩意儿的名字了。
  城楼下御剑的修士大多经验丰富,加上如今抵御兽潮姜家已经自成体系,剑修站位灵活,对待鳞锤鬃狮也不似当年的吃力了。
  他们率先分散开来躲避鳞锤鬃狮尾骨后的巨锤横扫,随后御剑化作流光游离于鳞锤鬃狮身侧。如此巨型体积的凶兽,速度通常不快,只是力量占优,几个修士分散注意力,手中灵剑虚晃几招,故意在鳞锤鬃狮眼皮子底下比划几个声势浩大却毫无威力的剑诀。鳞锤鬃狮果然中招,咆哮着张开巨口意图吞下眼前碍眼的几人。
  硕大无比的深渊巨口张开,带着血腥飓风,引起一阵飞沙走石,御剑浮在半空中的几人,如暴风雨里飘摇在巨浪中的扁舟,强烈对比之下让人产生一种将要坠落的错觉。
  然而这仅仅只是错觉而已。在场之人丝毫不慌,御剑闪身转到鳞锤鬃狮背后,其余人等伺机而动,利用鳞锤鬃狮腹部的视觉盲角,灵剑狠狠在其没有鳞甲的柔软肚皮上划开一道道血口,逐渐深入割裂,剑气沉入丹田,将鳞锤鬃狮流转灵气维持生命的妖丹剖出。鳞锤鬃狮倒下的瞬间,腹下的众人飞快御剑而出。
  从碰面到击杀,一气呵成,配合默契,用时不过一盏茶而已。
  风澈猛地拍手,大赞:“漂亮!这大……尾锤傻得很,杀得利落!”好了,他又忘了刚刚起的什么名字了。
  梁雨晴淡声说了句:“鳞锤鬃狮。”
  风澈眨眨眼:“我管他什么锤啊。”
  付启呵呵冷笑:“文盲啊你?你那样子都快十九岁毕业了,学堂的基础课怎么学成这样?”
  风澈瘪瘪嘴,无奈一笑:“没办法,凶兽常识课我一贯在及格线上舍命徘徊,当年过了都是因为与先生相看两厌啊。”他倒是理直气壮,这会儿骄傲的模样就差叉腰嘚瑟了。
  这两人又成功被风澈噎个半死,一声不吭地观战了。
  风澈总有种人生寂寞如雪,无敌的孤独无人能懂的感觉。
  场中剑诀飞舞,夹杂着凶兽的嘶吼和击杀的欢呼,如此趋势,鳞锤鬃狮群很快就扫荡一空。
  姜家剑修虽被其余三家诟病,因其重杀伐,刚强残忍,动手非伤即死,但制敌手段确实高明,遥想当年风家面对这凶兽时,动辄数个高等级别的震雷——紫漫天河,实在是太过劳民伤财。
  风澈心中难免又起了少年时期的意气。想他也不枉遭人唾骂又畏惧那么多年,在姬水月手下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之时,也曾一人独战兽潮。风家需要庞大灵力支撑的阵图经他改良,早已今非昔比,风家弱于其他攻击手段的奇门在他手上也足可与同阶一战。但算来算去,他这一生鲜少与姜家人真正切磋,虽早想领教领教姜家剑术,但真真正正打一场的,无非是当年与姜临打的那一次。
  只是那次,他半是切磋,半是试探,他没折损实力,姜临也没有今日的风姿。
  却实实在在让他记到了现在。
  第16章 一场切磋
  当年,风澈瞒着家里连跳几级,十七岁从学堂毕业。
  风行舟传来消息,严厉警告他不要跟着应届毕业生一起去边城守城,甚至禁止他短时期内使用一切奇门卜术,必须暂停开启异眼。
  从小到大,他那双眼和常人无异,只是在使用卜术时泛起幽蓝,除了带给他远超寻常风家子弟的卜术天赋,并无出彩之处。
  风行舟从未禁止他动用异眼,然而却这次在联络戒指里说:违令按家规处理,后果自负。
  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时候。
  风澈自诩手段绝顶,仗着风行舟不能卜算自己家人的命途,此行瞒天过海不在话下,他抹了传音戒指,转身收拾行装,毅然决然地乔装打扮,打算跟着同学们一起去守城。
  距离启程还有一月之时,正值学堂试炼前大比切磋,那段时间,他刚刚卜术大成,风行舟越是不让他碰,他越是好奇异眼的秘密。
  于是,他动用了异眼。
  卜术大成和异眼的组合,意味着他与人比试之时,只要他在眼中构建八卦阵图,对方一切手段,出手顺序,都会不差丝毫地落入他的眼中。
  也是在那个时候,在对战之人下场之时,他异眼未收,无意瞥向对方一眼。
  原来风行舟知他卜术大成,千般阻止万般阻拦他使用异眼和卜术的原因,正是如此。
  若他不带任何预测对方的目的,用开启后的异眼观察一个人时,他会不受控地窥见对方的一角未来。
  原来他可以不知对方生辰,不晓他人八字,简简单单地靠一双眼,就能窥探到别人的宿命。
  有时候,越不准许的事情,做起来的时候,就会偏生一种隐秘的快感。
  虽然他当年修为不足,只能窥见未来命运中重大事件的零星片段,但也足够他尝到窥探命运掌握命运的美妙滋味。
  至少在风澈窥探到姜临的宿命之前,他还沉浸在掌握别人命运的快感中。
  直到某天,他看见姜临站在演武场角落,身前拉着姜临比试的人拿着剑尖直逼他的喉咙,不管如何羞辱咆哮,都换不来姜临一个正视的眼神。姜临剑也没有拔,动也不动,只是轻蔑地、默然地,甚至于死寂地盯着地面,静静等待着眼前的人丧失耐心赶他下场。
  风澈当时想,姜临这个傻子,将来会怎么样呢?呆成这样,怕是连媳妇都娶不到吧。这种吸引女修士的比试活动,连拔剑都懒得拔,又怎能吸引到异性呢?真是无药可救。
  他发誓自己只是最近连续使用异眼,尝到了太多甜头,才如此热血上头,想看看姜临的宿命。
  他眸中一抹幽蓝浸透了瞳孔。
  漫天黄沙萧瑟,山峰之上苍穹之下,血光红雾漫卷侵蚀了玄色的夜,满地尸骨,四野绝迹,那人执剑而立,剑锋曳地生寒,湮灭一切。
  他立于绝巅,身影绝世独立,眸光贯穿了未来的浓雾,直直扎入风澈的心。
  那不是问鼎天下的傲然,也不是唯我独尊的超然,更不是众生蝼蚁的默然。
  剥尽了与天不老的骗局,空留下举目无亲,生灵尽灭的悲哀。那目光,所剩下的只有在无穷无尽福寿无疆的折磨里的空洞萧然。
  风澈从未想到是这样的未来。
  他第一次看得这么远,或者说是通过这一次,他几乎看见了所有人的宿命。
  未来,许是几百几千年后,姜临杀人证道,问鼎天下,足下尸骨如山,满目疮痍的天下,只有他一人而已。
  然而当时他太过年少,不懂姜临未来满目萧索孤寂的神情,只看见了他登临绝顶的威风。
  风澈只觉得胸腔一股怒火喷涌而出,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浑身放在冰里滚,心放在火上烧,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化成汪洋大海,冲垮了他的理智。
  怎么会是姜临呢?
  那个不争不抢的姜临,万事不屑一顾的姜临,放在人群里黯淡无光的姜临,又怎么会因为想要问鼎天下,杀尽天下人呢?
  风澈浑浑噩噩,全身上下冒着火,足下缩地成寸阵图开启,一阵旋风似的冲到姜临面前。
  他鬓角的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因为太过情绪激动,本就上挑着的,微微带着薄红的眼尾弥漫上了一抹绮丽的红,甚至连平日里白得如瓷的肌肤都熏上了红色。
  他手中灵力聚集,一指弹开逼在姜临喉咙处的剑,一双眼没有因为过于昳丽的形状而显得媚俗,反而因为眼神凌厉如刀让人望而却步。
  风澈张张嘴,不知何时嗓音沙哑生涩了起来:“姜临,我们比一场。”
  姜临沉默无声地站着,抬起眼认认真真地凝视风澈,对全场沸腾的声音充耳未闻,修长的脖颈上被利剑划出的一道细小的血口随着喉结滚动缓缓渗出血来。
  他黝黑的眼望不见底,风澈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看穿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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