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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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一峰脸色有些炯,忙道:“好了,大人说话,你先去别处玩去。”
  骆湘湘不理,人往凳子上一坐道:“我不去,娘让我好好看着你!”
  骆一峰脸色尴尬至极,柳春亭装作没听到,只扭头去朝外看去,她想记得骆家当年在屋檐下挂两个红灯笼,看着十分喜气。
  不过现在檐下却什么都没有了,直有屋顶上积下的雨水顺着瓦片往下滴。
  “让你见笑了,这个孩子无法无天···”骆一峰走近她,对她小声道歉,骆湘湘竖起耳朵听,一点儿都不把她爹的评语当回事儿。
  柳春亭笑道:“这样好,说明家里人疼她。”
  骆一峰摇头道:“唉,都是她娘···算了,不说这些,”他小心地朝骆湘湘那边瞟了一眼,止住了话头,接着感慨道:“我们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再次见面情形竟和当初一模一样。”
  柳春亭哑然失笑,他话说得暧昧不清,眼神脉脉,她不由想到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看来这骆一峰和当年比真是一点未变——还是个拎不清的蠢蛋。柳春亭不接他的话,只把笑稳住,问道:“无灾在哪儿?”她人来了这一会儿,这蠢蛋只拉着她唱戏,要是过去她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才是!骆一峰这才想起来正事,忙叫人带她去见殷无灾,还不忘嘱咐她:“今晚府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你千万要来啊。”
  柳春亭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她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骆湘湘,希望她能如实把她爹这幅蠢态告诉她娘。
  殷无灾被安置在后面的一间别院里,柳春亭一进去就闻到了屋子里弥漫的的药味,她脚步一顿,突然有些不敢往里走。
  骆湘湘说殷无灾是中了毒。“是为了救我。”骆湘湘当时语气有些得意,脸上却难掩羞涩。
  柳春亭看得暗暗称奇。
  她走进内室,终于见到了殷无灾,不过与她所想不同,他不是躺在床上,而是靠坐着,眼神正朝她这边张望,似是知道她要来。
  一年未见,他又变化了不少,柳春亭不由站住脚步,眼神犹疑,似是不敢相认,还是殷无灾先开口叫了一声师父,才把她唤回神,她慢慢露出笑来,走近些。
  “你好些了吗?”她问,眼神定在他脸上。
  殷无灾盯着她的眼睛道:“毒已经清了,只是身上还有些伤。”
  她这才往飞速往他身上瞟了一眼,他还披着一件外衣,见她这样避嫌,心里只觉得可笑。
  “师父怎么来了?”他问。
  柳春亭道:“骆湘湘去柳家把我找来的。”
  殷无灾一笑:“她胆子一向大,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把师父也骗下来···”
  他话未说完就被柳春亭打断,她道:“她没有骗我,只说你受了伤,你不要误会她。”
  殷无灾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反而淡了,他低声道:“我还以师父会在竹林住一辈子呢···”
  柳春亭道:“是有这打算。”
  殷无灾笑道:“师父还没待腻吗?”
  柳春亭随口道:“我不像你···”她连忙住口,殷无灾却不放过,追问道:“师父是怪我不回去?”
  柳春亭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并不是故意不回来···”
  殷无灾却不让她粉饰太平:“师父明明知道。”
  柳春亭语塞,他这么软一句硬一句的真叫人难以招架。
  屋子里静下来,柳春亭又想叹气。
  殷无灾见她难受似乎就好过了些,他又和缓了语气道:“我记得竹林很是清静,过去和师父一起走里面练剑,常不知今夕何夕。”
  柳春亭只诺诺点头,不敢接话。
  殷无灾又道:“不过世上清静的地方多得是,师父又何必只留恋竹林,等日后我寻个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好地方,就带师父去隐居,渴饮山泉水,饥食土下参,天作被,地作床,一天里除了猿啼虎啸听不到人声,到时候师父就能彻底清静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暗含杀气,柳春亭听了一点清静都被吓跑,只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又不是要做神仙,住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做什么。”
  殷无灾忍着笑道:“那看来师父平时只是作态,假清静可以,真清净却不行。”
  “师父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殷无灾半真半假地问。
  柳春亭眼神一黯,嘴里却道:“多得很。”
  “真的吗?”殷无灾反问。
  柳春亭拿出长辈架势,温言道:“师父总要看你成家立业才能安心。”
  殷无灾听了这话就低头,恭敬道:“多谢师父关心,徒儿惶恐。”
  他再不是从前那个由她揣度拿捏的小孩儿了。
  柳春亭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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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六岁和十六岁可不一样
  柳春亭想,要是当时她遇上的是现在的殷无灾会如何?也许她还是会救下他,但殷山却不会变成殷无灾,她做什么都打动不了他,他受辱遭欺地长这么大,满腔仇恨难以消解,只要得到机会就会杀了她,当年六岁的殷山已经显露了这样的念头,他们做不成师徒,只会成为一对仇敌,而她的好心也禁不起多少考验,他杀不了她,就会死在她手上。
  “尝尝这道菜,柳姑娘可吃得了辣?”
  柳春亭回神,看向问话的女子:“当然吃得,多谢夫人款待。”
  骆夫人笑道:“谢什么,骆家欠你的情。”骆一峰点头:“就是,春亭妹妹在这里就和在家一样,不要拘束。”
  “夫人太客气了,春亭不敢承这个情。”柳春亭没理骆一峰,只对骆夫人说话,骆夫人长得美貌,说话软软绵绵,但笑是笑,眼里总带着几分打量的意思。
  骆夫人看了一眼骆一峰,语气亲热对她道:“他既然叫你妹妹,你就应该叫我姐姐,夫人来夫人去的,太生分了。”
  柳春亭道:“好,其实我比姐姐也小不了几岁,姐姐也叫我春亭就好。”
  骆夫人点头答应,她也见过些江湖人,男人女人都有,他们大都风餐露宿,刀光剑影的,话里带煞,身上沾土,个个不是愁容满面,就是混不吝,什么都不懂,自以为豪爽,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自以为通达,也不过是刀没砍到自己身上。她初识骆一峰时,他还想着去江湖上闯一闯,她把他劝住又立刻怀上了女儿,这才将他留在家里,做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男人的野心说得再宏大,她听着也只是觉得可怜,扬名天下,做个大侠,可这天下的大侠又有几个,成了大侠未必能撑得住这一府上下,她需要一个丈夫,不需要一个大侠。
  柳春亭是个聪明人,和她见过的那些江湖人不一样,不过也和一般女子不同,稍不留神就就显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神气来,她虽是在装客气,但是并没有什么目的。这样的女人自然是看不上骆一峰的,看来是家里的这个蠢蛋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松口气,女儿刚告诉她骆一峰和柳春亭相处的场面时她还以为俩人有一段旧情。
  柳春亭看着骆夫人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心里舒服了许多。
  “我记得你原来喜欢吃一味酥皮糕点?”骆一峰忽然来了一句,“待会儿我让人送一些去你房里。”
  骆夫人温温柔柔地看着骆一峰,嘴角却是向下垂着的。
  柳春亭道:“骆兄怕是记错了。”她连大哥都不想叫了,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病,骆夫人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和他相处,这样丢人的一个男人。
  骆一峰回忆片刻道:“是吗?难道是李先生爱吃···”
  柳春亭脸色未变,只声音忽然涩了一下,她道:“我也不记得了,兴许是他爱吃吧。”她一阵恍惚,李重山这三个字她已经许久没有传进她耳朵里了,但在她心里却时不时响彻,把她从梦中炸醒。骆一峰倒不是有心,他不知道柳春亭和李重山之间发生的事,况且他和柳春亭多年未见,能聊的也只有旧事。
  他叹道:“唉,没想到那回是最后一次见到李先生,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命?”
  “是啊,没想到。”柳春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夹了一筷菜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却没吃出来是什么东西。
  “你后来可还有见过他?”骆一峰问。“他不是死了吗!?”柳春亭心急跳起来,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怒气,似乎被他冒犯了。
  骆一峰一愣:“···我是问你从我家离开后,可还有见过他?”
  柳春亭这才反应过来,她眼中怒气未消,脸上却又硬扯出一个笑来,她道:“没见过,从你家离开后我就回家了,和他再无交集。”柳春亭忍不住想,若果真如此,也许他现在还活得好好,还是受人尊敬的理君子。
  “哦,是这样···”骆一峰看柳春亭脸色不佳,却不明白为什么,待要问骆夫人却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他一脚,骆一峰痛得叫出了声,柳春亭却头也没抬,骆一峰以为骆夫人吃醋了,赶紧闭上嘴,又殷勤地给她夹菜。
  “夫人吃,夫人吃。”骆一峰忍着痛道。
  骆夫人柔声道:“多谢夫君,夫君也吃。”
  “吃,我吃。”骆一峰夹了菜放在碗里,埋头苦吃起来,骆夫人一脸爱意地看着他这幅样子,嘴里道:“夫君最近消瘦了,我叫厨房熬了一盅补汤,待会儿就送上来。”骆一峰很感动,连声夸她贤惠,说:“夫人是最心疼我的。”骆夫人不胜娇羞,又抽出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汗。骆一峰享受着,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柳春亭,心里突然就放下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夫君先慢吃,我和春亭妹妹去看看无灾,一会儿我再回来伺候夫君喝汤。”
  柳春亭被无灾两个字唤回神,她抬起头看见骆夫人已经起身,正望着她笑,她忙跟着起来。
  “好!好!你快去快回。”骆一峰道。
  骆夫人答应了,走过来挽住柳春亭的手,俩人一起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仆人递给骆夫人一个灯笼,她一手提着,小心地照着脚下,步子迈得又小又轻。
  “春亭妹妹可许了人?”骆夫人问道,“妹妹不要心急,定要找个非凡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柳春亭一笑,骆夫人这话叫她想起了柳氏,小时候柳氏曾说要给她找个夫君,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总替她担心。
  “你哥哥倒不怕,只有你我放心不下,女子本就艰难,不给你找个依靠我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不要家世好的,最好是贫家子弟,只要人好就行,让他像你爹一样,入赘进来。”
  柳春亭大喊着不肯,柳氏还问她:“为什么不肯,你看你爹爹多好?”
  她那时说不出柳自平哪里不好,只觉得害怕,大哭大闹了一场。
  柳春亭道:“姐姐笑话我。”
  骆夫人道:“哪里是笑话你,我说真的,我看看妹妹日后一定会找个如意郎君,羡煞旁人。”
  柳春亭道:“这世上哪有如意郎君。”
  骆夫人诧异地看她。
  柳春亭与她对视:“姐姐说是不是?”
  骆夫人轻轻一笑:“说得不错,如意郎君不过是骗小姑娘的。”她松开了柳春亭的手,看着灯笼出神道:“若是当真,轻则伤心,重则要命。”
  柳春亭道:“谁叫我伤心,我就要他的命。”
  骆夫人看着她,怀疑她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俩人再无话,默默行至殷无灾处,竟然发现骆湘湘也在,柳春亭刚从骆夫人口中得知,骆湘湘今年才十五岁,她长得更像骆一峰,但看着就比她爹聪明。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殷无灾态度大方,骆湘湘观察着自己亲娘的脸色,柳春亭悄悄瞪了殷无灾一眼,他却一点儿都不心虚,骆夫人面不改色,叫女儿跟自己走,柳春亭也没有久留,和殷无灾说了两句话就跟着他们母女俩走了,临走前骆湘湘不忘回头对殷无灾道:“放心吧无灾师兄,我会把柳姑姑送回屋的。”
  三人出来后骆夫人就冷下脸说:“柳姑姑认识路,要你多余说一句。”
  骆湘湘蹦蹦跳跳地在前头道:“我多说一句,无灾师兄就会觉得我懂事。”
  柳春亭忍俊不禁道:“你做什么要哄他?”
  骆湘湘道:“他救了我嘛。”
  柳春亭问:“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骆湘湘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他长得还好看,是我所有师兄弟中最好看的,而且他对我有求必应,我要他做什么他都答应,还有···”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了,朝骆夫人看了一眼。
  “还有什么?”柳春亭好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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