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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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而言,无论是徐徐图之,还是紧追快赶,最终都是在一个合理范畴,然大秦这些年,却越来越偏离,也越来越急于求成了,以至于用民过甚,致使天下怨声载道。”
  “甚至于……”
  “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始皇这样做定会失败。”
  “但又定能取得‘成功’。”
  “啊?”胡亥一怔,有些没明白,打断道:“我应该没有听错吧?你刚才分明说的是始皇会失败,为什么又说定会‘成功’,这两者似乎不能同时满足吧?”
  嵇恒轻笑一声,不在意道:
  “两者在同件事上的确不能共存。”
  “但在不同的事情上,却的确能同时存在。”
  “始皇用民过甚,所以始皇的‘暴政’定会不得民心。”
  “大一统的观念却会为天下接受。”
  隔墙。
  听到嵇恒的话,扶苏目光微动,似想到了什么。
  嵇恒接着道:
  “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则无需矫枉。”
  “始皇就是这么做的。”
  “在确定郡县之后,大秦便开始推行‘大一统’政策,而且这些年愈发激进,甚至可以称得上暴虐。”
  “而这就是矫枉过正!”
  “这样说,似不太好理解。”
  “我来举个例子。”
  “你喜欢看书吗?”
  胡亥迟疑了一下,利索的摇了摇头。
  他自来就不喜看书。
  嵇恒又问:“如果有人逼你看呢?”
  “应该会去看。”胡亥干笑了一下,想到了始皇的督促。
  “那如果不看要死呢?”
  胡亥脸色微变,道:“那肯定会去看。”
  嵇恒似笑非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始皇就是这么做的,正常而言,让一个人去看书,只需稍加逼迫就行了,但始皇选择走到了一个极端,就是你不遵守就得死,以朝廷的高压,逼迫民众强行接受‘大一统’。”
  “这是一种不得民心的办法。”
  “所以注定失败。”
  “因为太过压迫,太过冷血无情,完全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胡亥面色微变。
  他已经开始反应过来了。
  他凝声道:“那又是哪些会成功?”
  嵇恒目光微阖,神色有些唏嘘,淡淡道:“自然是大一统观念。”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始皇的所为注定会失败,但始皇的继承者却会因此成功。”
  “始皇把大一统观念,靠着压迫强行烙印进了万民心中,无论万民同不同意,喜不喜欢,他们都必须得接受。”
  “因为他们生活在大秦!”
  “他们没得选!”
  “而今的大一统观念,就像是一枚种子,被始皇强行种在了华夏土地之上,等到日后‘秦政’开始缓和,万民得以喘息,这一颗颗种子就会开始萌芽生长,最终让‘大一统’的观念彻底深入人心。”
  “始皇注定会失败,因为他只是一个人。”
  “但始皇也注定会成功,因为他已经让大一统的观念,彻底烙印在了华夏。”
  第026章 秦王扫六合!
  嵇恒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道:“矫枉必须过正。”
  “始皇立下的功业的确很伟大。”
  “但他注定会失败。”
  “人都是有承受极限的。”
  “而今的大秦,各项政策推行的太急、太猛、太烈,正所谓过犹不及,一旦太过,超过了人的承受极限,就必然会导致天下皆反,现在天下已是沸反盈天,或许用不了太久,大秦就会因此倾覆。”
  “大秦靠武力赢得的天下。”
  “一旦武力威慑不在,也会因此失天下。”
  闻言。
  胡亥面露不悦,不满道:“嵇恒,你这是什么话?”
  “大一统的政策是始皇推行的,始皇可是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的存在,怎么可能真的矫枉过正?”
  “就算真矫枉过正,也定是在大秦承受范围。”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嵇恒将酒壶放在案上,因前面失神了一会,便没有急着离开。
  他淡淡道:“你对始皇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胡亥目光坚定,毫无闪避之意。
  嵇恒轻笑一声,摇头道:“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始皇是一个人。”
  “他的确能做出一些近乎天人之举,也的确能做到影响后世千年万年。”
  “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人力有穷尽之时。”
  “始皇亦然!”
  “嵇恒,你不要太放肆了!”胡亥拍案,怒目而视。
  他已出离愤怒了。
  他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始皇。
  嵇恒面色如常,根本不为所动,漠然道:“你再怎么崇拜始皇,也必须得承认,始皇是一个人。”
  “他不是神!”
  “他做不到对天下细致入微的掌控。”
  “他也没办法让‘大一统’政策全按心意去执行。”
  “世间最难操控的是人心!”
  “商鞅所著的《商君书》针对的就是人性,但也只能针对,并不能真的控制。”
  “我承认始皇是权谋大家。”
  “以质子身份归秦,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运用近天生的权谋大术,先后解决嫪毐、成蟜,再夺回被吕不韦、华阳太后窃取的权势,实现真正的独揽大权,而后再审时度势,趁着天下诸侯疲敝,实现鲸吞天下。”
  “始皇高超的手腕、魄力、胆识的确惊人。”
  “但打天下跟治天下不一样。”
  “打天下时天下同心,但治天下却未必了。”
  “韩非子说过:‘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而今的天下,对始皇而言,无可信之人。”
  “为何?”
  “因为人心难测。”
  “世间熙攘皆为利来利往。”
  “当初燕太子丹跟始皇是何等交好?最终却因各自利益相互反目。”
  “道理是一样的。”
  “你认为而今天下,有多少人会支持始皇?”
  “当初郡县分封之议,朝堂绝大多数官员都支持分封,始皇却是选择了郡县。”
  “这算不算站在了朝臣的对立面?”
  “华夏经五百余年动荡,天下疲敝,然始皇是怎么做的?大兴各种工程,征发黔首、刑徒无度,惹得天下怨声载道,就连关中民众尚且抱怨极深,何况关东民众?”
  “这算不算站在了民众的对立面?”
  “去年的焚书,以及几天后的坑杀,让天下士人跟朝廷离心离德。”
  “这算不算站在了士人的对立面?”
  “还有六国贵族,夏商周三代,尚且会厚待,然秦是如何做的?”
  “诸如此类,不计其数。”
  “大秦的做法,本就不得人心,还是以如此暴虐的形式,又岂会真如始皇所料?”
  “看你的身份,应是高爵子弟,甚至家中有位至列候的,你日后可以去查一下,这些年朝廷征辟官员,有多少官吏不就,又有多少官吏各种搪塞,就是固守本职,不愿‘高升’。”
  “现在的大秦不仅民不聊生,就连官吏也跟朝堂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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