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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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住口!”吉祥急得脸色涨红。
  如瑾微微一愣,细看了面前素净高挑的丫鬟几眼,最终叹道:“没想到如意姐姐有这样的肝胆,有你在祖母身边看顾着,我也就放心了。”
  “三姑娘千万莫生气,是她一心忧心老太太才口不择言,您看着她忠心为主的份上,大人大量别计较。”吉祥赔笑说情。
  如瑾无奈一笑:“吉祥姐姐不必如此小心,我没有生气,是真心感佩你们忠心。钱嬷嬷不在跟前,祖母就交付你们了,还请两位姐姐精心照料,我在此谢过。”
  吉祥忙道“不敢”。如瑾看看如意,见她脸上仍有不平之色,低声说道:“姐姐既然知道老太太心里清醒了,那么你是否想过,方才叔父一通哭闹折腾,又牵出了内宅阴私腌臜事,她老人家会作何想法?”
  如意略想了一想,最终摇头。如瑾便道:“依着父亲的脾气,此番事必定不能善了,不知叔父会被怎样对待,但无论结果如何,祖母哪有不伤心的?再加上以往两府暗争之事她也看在眼里,几番加起来,恐怕老人家伤痛忧思之下会作了病。我下剂猛药试上一试,让她痛定思痛,祖母是个刚强人,说不定短时间便能转圜。”
  “那么……姑娘是说最近这几天是关键?”
  如瑾点头,“劳烦两位姐姐上心看顾着,若是祖母转过弯来,兴许就能好了。”又交待了几句,如瑾便告辞离开,两个丫鬟连忙进内室伺候。
  如瑾到走到院子里,问了在外伺候的婆子,听说蓝泽带着蓝泯到外院去了,便带人也跟了出去。中秋之后月色仍是好的,端端正正挂在高天,将院中灯火都比得黯淡下去。夜晚有些凉,丫鬟要将一顶薄软的斗篷给如瑾披在身上,如瑾挥手止住了。若说到现在为止,京城里有什么能招她喜欢,就是这早晚清爽的凉意了。她深深吸口气,觉得头脑清醒。
  带人进了外院,仆役们早就因为蓝如璇的到来而各自避开,院中并无闲晃的人,唯有下人房和值房里有一些眼睛在窥探。此处院落狭小如此,男女大防是不能守得严谨了,如瑾不去理会,径直带人进了屋子。
  蓝泽却不在外间,蓝泯和蓝如璇父女两人坐在椅上,各自脸色黑沉,见如瑾进来谁也没理。贺姨娘听见声音从里头迎出来,低声对如瑾道:“侯爷动怒伤了精神,头疼呢,在里头躺着。”
  “如何?”如瑾想起凌慎之的药方,不知在药效之下,连续动怒会否对身体有大损伤,难免担心。她虽是恼恨蓝泽,狠心给他用了药,但也还没想要弑父。
  贺姨娘道:“已经吃了药,躺下歇一会想必就好了,董姨娘在里头伺候着。”
  如瑾不方便进父亲房中去,只好在外间等着看境况。一时董姨娘出来,阴沉着脸色,略跟如瑾点了点头就跟蓝泯说话:“二老爷,侯爷精神不济,特让妾身过来问您一句话,香料衣服的事情,还有碎骨子糕粉的事情,您到底认是不认?若是认下,侯爷念在多年兄弟情分兴许会心慈从宽处置,若是不认,二老爷从此就搬出蓝家,不要再沾襄国侯府的名头。”
  如瑾心中微讶,默默看了一眼董姨娘,知道什么碎骨子糕粉定是她的首尾,没做声。贺姨娘却不知道这件事的,正要相问,那边蓝泯已经跳了起来,朝里间喊道:“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定是底下奴才惫懒疏忽犯下的错事,大哥何必要疑心在我头上,还说出这样的狠话来!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想赶我出府,直说就是,找这些由头作甚。”
  里头蓝泽咆哮了几句什么,这里也听不太清,董姨娘含了眼泪说道:“二老爷,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抵赖什么,平白惹侯爷生气。您这么多年害了侯爷多少子嗣,难道就不亏心么?幸亏我的孩儿身份低微入不得您眼里去,不然他们恐怕也早遭了您的毒手。”
  蓝如璇眼神一厉,猛然转过脸来,“姨娘说话要凭良心,别红口白牙污蔑好人。我看伯父就是受了你们这些人的蛊惑才糊涂错疑我们。”
  蓝泯也道:“什么人证物证,找个奴才胡乱将东西扔在东院就想陷害我,荒唐!”
  贺姨娘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董姨娘到门口叫婆子,不一会两个婆子带着一个才留满头的小丫鬟进来,五花大绑着,将人丢到了地上。董姨娘就朝蓝泯道:“二老爷何须抵赖,东西可不是谁胡乱丢在您那里的,现下侯爷已经审过这丫头,她什么都招认了,您还有何话说。”
  蓝如璇一见那小丫鬟脸色就是一变,直接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小丫鬟手脚俱都被绑着,脸上还有残留的泪水,沾着灰土,一道一道的都是脏污痕迹。她也直不起身来,半卧在石砖地上冲着蓝如璇连连磕头:“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真不是有意背叛您,实在是棍子打得疼,奴婢一时熬不住才说了出来,您可千万不要怪责奴婢。”
  蓝如璇一听这话不好,再看如瑾和董姨娘等人的脸色,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来指着小丫鬟疾言厉色:“你再敢满口胡说看我不叫人打死你!”
  “大姐姐一向宽和温厚,怎地张口闭口就要打死人,想是害怕这婢子说出什么实情来,泄露了你不敢让人知道的底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着婢子似乎是姐姐院子里的?”如瑾稳稳站在一边,淡然开口。
  “姑娘饶了奴婢吧!姑娘开恩!奴婢真不是有意的……”小丫鬟瑟缩着往距离蓝如璇远的地方挪身子,十分害怕。
  蓝泯那里还没搞清怎么回事,但见此情景也知不好,立时呵斥那小丫鬟:“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满口胡言,挑拨我和侯爷的关系,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如瑾瞅一眼董姨娘,董姨娘立刻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二老爷难道是说我指使的么?难道我能指使她送不好的药给自己吃,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什么药?!”蓝泯和蓝如璇异口同声喝问。
  董姨娘指着小丫鬟:“你说,将你跟侯爷坦白的话清清楚楚再跟二老爷学一遍,免得他妄想着神不知鬼不觉,不肯招认。”
  小丫鬟缩到董姨娘脚下,对着蓝泯和蓝如璇磕了一个头,“老爷,姑娘,你们就承认了吧,那些事侯爷都知道了,你们认个错兴许还能有出路。那碎骨子不是老爷身边长随去外头药铺买回来的么,姑娘亲手调制的糖粉给暖玉姐姐送来的,还额外留了一包纯粉给她备用……”
  “什么糖粉?什么碎骨子,那是什么东西!”蓝如璇听得差点晕过去,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幽深陷阱。
  小丫鬟瑟瑟道:“姑娘您也不用说别的了,方才您不在院子里时,侯爷已经派人去您屋里翻检过,就在您妆台里找到的残余糖粉和碎骨子粉。”
  蓝如璇一个没站稳,腿软坐回了椅子上,气得浑身哆嗦,“你、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胡说……你不过是我院子里一个杂役丫鬟,连我屋子都进不去呢,怎会知道我妆台有什么,纯属污蔑陷害!”
  她这话说得蠢了些,本想说的是小丫鬟不曾近身,若有阴私事也不会知晓,哪知一时急怒词不达意,顿时被董姨娘捉了漏洞出来,“大姑娘,你自己也说小丫鬟连你屋子都进不去,自然也就不是她故意放东西陷害你,那些粉可真是在您妆台里找出来的。若没有此事,我还纳闷彭暖玉整日足不出户,哪里弄来的那种堕胎催产的阴毒玩意,原来是您这边备下的,害我不说,连太太也害,险些让她失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姑娘你的心怎么就这样毒,小小年纪……平白害我们做什么……”
  “什么?”贺姨娘惊疑,“太太那日险些胎漏是小彭氏做的,还和大姑娘有关系?”
  “正是呢,就连我那日在老爷这里伺候一晚,晨起还被小彭氏骗着喝了一碗那东西下去。”董姨娘举帕拭泪。
  蓝泯和蓝如璇都惊得呆住,万万想不到竟有这样的人证物证,蓝如璇气结,倒在椅上一时站不起来,蓝泯却是几步跨到小丫鬟跟前,一个窝心脚就踹了过去,“混账东西,竟然敢红口白牙污蔑主子,简直作死!趁早踢死你了事!”
  小丫鬟正被踹在胸口上,惊呼了半声就憋了气顺不过来,一时脸色紫涨双眼圆睁,眼看着就要憋过去,旁边带她进来的婆子机灵,连忙将她提起来照着后背狠命拍了两下,小丫鬟这才长长嗝了一声,回过了气息,然而已是惊得面无人色,痴痴愣愣瞅着蓝泯。
  两个婆子连忙上前拦住蓝泯,将小丫鬟挡在身后,不让他再下脚。董姨娘那边尖声叫了一声,似是骇怕到了极点:“啊——侯爷救命!二老爷要杀人灭口!”她捂着胸口咚咚咚朝后退,一下撞翻了墙角立着的檀木高几,上头陈设的古董花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顿时摔了粉碎。
  内室里蓝泽终于耐不住,捂着额头走了出来,一见地上摔碎的心爱之物,加之董姨娘瑟瑟发抖扑在他怀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蓝泯吼道:“你还要怎地!铁证如山还不知认错悔改,咬牙死撑着,难道你犯下的滔天罪孽就能不存在?”
  “大哥你怎能听信一面之词!”蓝泯也是怒火中烧,“我什么时候让长随买过药,我害你的妻妾做什么,我疯了吗?”
  贺姨娘突然接口,幽怨言道:“二老爷没疯,反而清醒得很。您害了太太子嗣,再不让我们这些妾室为侯爷延续血脉,那么侯爷后继无人,爵位传不下去,结果会怎样?难道不是便宜了您么?”
  董姨娘伏在蓝泽身边悚然一惊,哀哀哭道:“这么说,难道二老爷还要害我的琨儿……”
  “想必已经有了打算,还未来得及下手吧。”贺姨娘道。
  “胡说胡说胡说!”蓝泯差点背过气去,虎着脸朝贺姨娘而来,“你不要挑拨我和大哥情分!”
  贺姨娘连忙躲到婆子身后,吓得惊呼:“二老爷难道要连我也踢死么?你干脆连着太太一起,将侯爷所有妻妾都杀了算了,侯爷无子承爵,想必要过继你的孩子,到那时你也就称心如愿了。”
  董姨娘抽抽噎噎抹眼泪,怯懦开口言道:“哪用过继孩子啊,若是我们死了,侯爷一时伤痛攻心有个三长两短的,爵位直接就是二老爷的。”
  这一番话下来,别说蓝泯和蓝如璇气得几乎昏厥,就连如瑾也是暗暗咂舌。两位姨娘一唱一和的,不管平日关系怎样,此时倒是真都一致对外,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戳在蓝泽心坎上。想是麝香衣料的事情让两人恨极了东府,董姨娘阴毒就不必说了,连贺姨娘这不明白碎骨子是怎么回事的人,都配合着说起诛心之言。
  关于东府屡屡损害这边的缘故,如瑾曾经很久都没想明白,一直不知道张氏和蓝如璇到底在发哪门子疯,直到有一次闲翻前朝话本,看到一家过继子嗣延续香火的故事,她才渐渐觉察推测出了东府图谋。如今两位姨娘却是说得流畅,想来在子嗣事情上要比她通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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