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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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去年就曾召袁珙,拜其为太常寺丞,赏赐冠服、鞍马、文绮、宝钞、宅院,可惜袁珙不知道是嫌弃官太小(相对于曾经的吏部侍郎)还是不想再趟这摊浑水,直接拒绝了,仅仅负责协助张宇初弄工坊。
  如果没有姜星火的话,那么在未来的不久,也就是永乐二年,朱棣在册立储君的时候,在三个皇子之间一直犹豫不决,找袁珙给三人相面,而袁珙会给皇长子朱高炽看过面相说“天子也”,相面看皇长孙朱瞻基的时候说“万岁天子”,从封建迷信的角度给朱棣又吃了颗定心丸。
  “你信真的,就是真的。”袁珙的回答很有意思,有点类似于你愿意相信什么就会看到什么。
  姜星火一时郁闷,自己竟然被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给带歪了。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
  “等等,你这门神,是不是有哪不太对?”
  姜星火见到的门神像,通常是武将,而且通常贴在临街的大门上,目的是为了镇住或挡住不好的东西从外面进来,所以都拿着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流,因为《西游记》刚刚被姜星火搬运出来,所以秦叔宝、尉迟敬德这对门神,还没有流行起来,现在普遍是以赵云、赵公明、孙膑、庞涓为门神的。
  袁珙笑道:“这是我们道家的门神,此门神曰神荼,彼门神曰郁垒,乃是道家传说桃郁都山有大桃树,盘屈三千里,上有金鸡,下有二神,一名神荼,一名郁垒,并执苇索,伺不祥之鬼,乃是禽奇之属.每日天乃将旦,日照金鸡,鸡则大鸣,于是天下众鸡悉从而鸣,金鸡飞下,食诸恶鬼,鬼畏惧金鸡,皆走之,天下遂安。”
  “而郁垒二神则负责捉拿,捉到以后,缚以苇索,执以饴虎。故此要贴门神、饰桃人、垂苇索、画虎于门上,门左右置二灯,象征虎眼,以祛不祥、镇邪驱邪。”
  “竟是如此.”
  姜星火被小小地普及了一下民俗文化。
  “那这个呢?挂窗户上的?”看着红纸裁剪出的东西,有点类似于窗花,但还有差别,姜星火又不确定地问道。
  确实他不是无所不知的,在这个时代,他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不见得值得专门去研究,但今天这般情景,没什么紧要事情,也不想思考太多,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不是挂窗户上的,这叫挂千,跟门神像一样,也是挂大门上的,相传姜子牙将自己的夫人封为了穷神,并且告诉她‘见破即回’,因此就用这个裁剪过的纸来阻挡她,一般都是八仙图样。”
  又学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知识的姜星火,怀揣着微微复杂的心情告别了正在忙碌的老手艺人,接着往后院走。
  接下来就没什么波折了,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然后就是跟着府里的人一起打扮和装饰各处,起码经常活动的地方,要弄得有点新年气氛。
  接着就是除夕守岁了。
  不过因为冬天天黑的早,所以这时候距离转点还有好几个时辰,还有其他仪式安排着。
  主要就是祭神。
  祭祀的这个神,还跟佛道两家没什么关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包括灶神在内的“五祀神明”,何谓“五祀神明”呢?除了“小年离开,除夕归来”的灶神外,就是户神、土神、门神和行神,日子人嘛,过日子涉及到的就是这些,百姓也不指望“五祀神明”真的能给他们带来些什么,更别提什么信仰,其实与其说是拜神,不如说是拜自己,希望自己转年能有个好运气,能开始崭新的一年.当然了,大多数情况下,新的一年跟过去应该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每年这个时候,银河系第三旋臂边缘的一颗蓝色行星上,历史最悠久国度的碳基生物,都会用一场规模巨大的祭祀活动,庆祝所在行星完成了又一次公转。”
  看着正在郑重祭祀的众人,姜星火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因为他不信,所以他不拜。
  在这种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的迷信上面,姜星火也肯定不会拦着别人拜就是了,而这些“日子神”,其实受到的待遇是不错的,通常都有崭新的神像,而不是每年重复利用。
  其实姜星火还遇到过更离谱的事情,有一次去视察,还遇见过老农直接拜他的.化肥仙人已经成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字眼。
  但好在,随着他在庙堂的影响逐渐加剧,至少身边经常接触到的人,也知道姜星火似乎不太喜欢,便没什么人提这个尊号(梗)了。
  “国师既然不拜,那就来端吧!”
  面对众人的鼓动,姜星火皱着眉从厨子手里接过了放在托盘商的羊头和鲤鱼。
  “这是干嘛的?”
  “迎财神啊。”
  嗯,跟姜星火记忆里的不一样,在此时的大明,除夕夜迎财神是有特定的流程的祭品的,就是这俩玩意,听他们在旁边说,意思好像是吉祥和年年有余,虽然姜星火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羊”跟“吉祥”有什么关联。
  忙乎完了祭拜各种神明的仪式,这时候就是发钱的时候了。
  先给帐房、厨子、仆人等一众人发赏钱,再给小孩子们发压岁钱。
  之所以先给府里的其他人发了赏钱,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毕竟走路也需要一段时间,若是住在城的另一头,那怕是要走半晌,总不能拖着不让人跟家人守岁过年。
  压岁钱这一习俗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和晋朝时期,不过当时给孩子的是上面刻有“万岁千秋”、“去殃除凶”字样的专用大铜钱,而到了如今的大明,这就变成真正的铜钱了,给孩子们压岁钱的用意是让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免受邪祟的祸害,故此还被叫做“压祟钱”。
  把最后一大串铜钱交给于谦后,姜星火把红绳给剪了,系在他的手腕上打了个结。
  在完成了这些仪式之后,除夕夜就算是开始了,饭菜早就做好了,都用盘子或者是盆给扣着防止冷却,这时候就该吃饭然后一起守岁,等待新年的到来。
  第七卷 永乐扫北
  第498章 新始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你疯了?!”
  同样是除夕,胡氏父子的府邸中,胡汉苍正在醉醺醺的饮着酒,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南唐后主李煜的几句词。
  大约是赋闲在家憋闷久了,或许是借着酒劲儿,或许是真情吐露,胡汉苍竟是一把夺过被哥哥伸手拉走的酒杯,嚷嚷道:“我偏要念.偏要念,念几句词怎么了?”
  说罢,竟是来了一首《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胡汉苍吟到动情处,竟是潸然泪下。
  此时满城鞭炮齐鸣,哪怕是扮作仆人监视他们的锦衣卫都回家了,只有外围的警戒或者说看守的卫兵还在坚守岗位,所以倒也真没人在意这几个无家可归的背井离乡之人说了什么。
  “糊涂!糊涂!”
  胡季牦早已喝的酩酊大醉,不过他虽然是快入土的年纪,反倒是父子三人中最看得开的,只见他一边喝酒一边吟道。
  “大城少城柳已青,东台西台雪正晴。
  莺花又作新年梦,丝竹常闻静夜声。
  废苑烟芜迎马动,清江春涨拍堤平。
  樽中酒满身强健,未恨飘零过此生。”
  吟罢,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季牦,糊涂!”
  一边骂自己,一边夹着菜,桌上年夜饭的菜肴倒也简单,而他们所饮的正是屠苏草泡制的寓意强身的屠苏酒,不少菜肴上还放着桃叶,取“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意思。
  看着父亲和弟弟这般模样,胡元澄也是一时苦笑,脚上的牛皮靴踱了踱,无奈地说道:“还是点火吧。”
  跟宋朝不同,明朝的守岁是比较有特色的,就是大明的百姓喜欢在家里点燃篝火,乡村一般是秋收以后割剩下的秸秆来点燃,而城池里则没有这个条件,通常会采取一些树枝和柴草放到盆或者缸里面点燃,这就叫做“旺火”,人们认为火势烧的越旺盛,在新的一年里运气就会越好。
  而此时别看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响的不停,但其实还没到子时,所以一般人家还是继续吃喝,吃饱喝足了就啃瓜剥橘,或者是做些玩耍,譬如打叶子牌之类的。
  点燃了旺火,父子三人坐在铜盆前,不约而同地呆呆地看着这盆火。
  火苗跳跃、燃烧,似乎形成了一个漩涡,把他们的思绪都卷了进去。
  古人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而他们却是一家亲人都在这里,可惜还是他乡异客。
  胡元澄在铸炮所每天都有事情干,之前也不是他当皇帝,再加上兴趣爱好比较契合工作,所以倒是没那么多的失落感和牢骚,但胡汉苍天天待在家里,性子又是这般阴郁,光是自己憋闷,也憋闷出病来了。
  “爹老了,在这大明,算是身体强健几年也是福气,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去了.你们两个要记得当初那句话啊。”
  胡季牦打破了沉默,却让沉默更加沉默。
  那句话,自然是当初选择胡汉苍登上皇位时,写给胡元澄的诗。
  “记得,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阿弟的。”
  胡季牦看着胡元澄,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移话题问道:“最近干的怎么样?”
  胡元澄答道:“大明的冶铁技术比安南要强很多,现在在姜星火的指导下,能大规模冶炼钢水了,做了不少优质钢出来,每天挺忙的。”
  “都是用来铸炮代替铜炮?”胡汉苍随口一问。
  却没想到胡元澄摇了摇头,只说道:“一部分吧。”
  “那是打造武器甲冑?”
  “也不全是.”胡元澄如实道,“其实大部分钢都用来做零件、工具机了,剩下的也是做钢筋的居多,留给武器甲冑大炮的其实没多少。”
  胡氏父子一时诧异,等听胡元澄解释完诸如“零件、工具机”都是用来做什么的之后,胡汉苍方才感叹道:“这是拿去造下蛋的母鸡了。”
  “也不全是。”
  胡季牦道:“人家甲冑、兵刃、火炮也是又多又好,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提高品质。”
  说罢,胡季牦又饮了一杯屠苏酒,感叹道:“这大明的发展,真是日新月异,一个月过去,就变一个样咱们的工匠还得用手去搓这些东西,人家现在直接用机器去造,不服是真不行啊。”
  “父亲大人最近在忙什么?”胡元澄有些愧疚,他似乎最近没怎么关心过自己爹在干嘛。
  “闲云野鹤,跟着瞎忙。”
  胡季牦倒了倒酒壶,确实没几滴酒了。
  “《明报》看了吗?”
  “看了。”
  “《王制》、古文今文学派、经史分流.多少大动作,姜星火这是弹指间就把儒家内部搅得天翻地覆,修《永乐大典》过去一般人跟着梳理这些事情,我也算是颇有儒学造诣,便挑个头弄了一摊,人家看我多少是有用处的,倒也不怎么计较降人的身份了。”
  胡汉苍听罢沮丧道:“父兄都有能耐,我却是个窝囊废。”
  胡元澄有话要脱口而出,却抿了抿嘴角没说出口,胡季牦直接仰头把酒壶里的酒灌完了,斜睨着自己这废物儿子,却是说了句大实话:“刘禅要不是表现的跟个废物一样,他能善终吗?你啊,要是真有能耐,人家反倒吃饭都吃不安稳了。”
  胡汉苍听了这话,愣了愣,竟是无言以对。
  随着外面爆竹声愈发地大了,胡氏父子也明白,大约是要到子时了。
  其实除了烧旺火以外,明朝的过年习俗基本是跟宋朝差不多的,传统的燃放烟花爆竹来驱逐年兽、保佑平安,自然也不例外。
  而胡氏父子不方便出府,也都年纪不小了,自然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菜肴也吃的差不多,便踉跄起身,打算回屋睡觉。
  就在这时,府邸后院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谁?”
  有名义上负责保护,实际上负责监视他们的卫士进来,说道:“国师送了些年礼过来。”
  几个小玩意,胡元澄拆开,却不太认得。
  “这是?”
  “闻着挺香的。”胡汉苍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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