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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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雾想找刚才那老头的身影,却在回头的瞬间对上魏河的眼。
  魏河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地上,他不参与这场交换的任何一个环节,却是每一个环节的保卫者。拿着一个烟斗,俯视着全部,眼里燃烧着什么,全是得意。
  郁雾却觉得他像个旧社会的地主,大烟会把他侵蚀。
  总之,这里只有奴隶。细分下来有强壮的奴隶和瘦弱的奴隶。强壮的奴隶会把瘦弱的奴隶打趴,但瘦弱的奴隶会咬人。一个专注于揍人,一个专注于咬人,谁能赢呢?
  应该是站着那个赢,毕竟弱的都被打趴,脑袋都混浆了。但是趴下的又会咬人,是见血的,更恐怖一点。
  这点谈资又是谁来看呢——搭台子的人。
  郁雾不想当台上对决正酣的奴隶,也不想当台下喝茶看戏的血腥主义者。但在和魏河对视的时,又实在不可避免的成了其中的某个环节。
  是把他当成了会揍人的奴隶还是会咬人的奴隶?
  还是揍人好一些,对着这么一群怎么想都下不去嘴,想着都牙酸。
  郁雾嗤笑一声,收回视线。
  旁边的管宋不明所以,“怎么了?”
  郁雾很调皮的问:“你喜欢揍人还是咬人?”
  “......”
  “......”
  尴尬的对看一会,郁雾意识到这个笑话可能不好笑。
  “......你怎么不换东西?”
  郁雾细想起来管宋之前跟他说的‘换钱’的意思了,倒是没提换东西。
  “你有想要的?”
  “有想要的才能换?”郁雾说完,察觉有点不对劲。
  他这想法和桂兰姨倒没区别了。
  看来郁雾很适合做邪教教众,桂兰肯定是他上司,魏河是上司的上司。
  “噢......”郁雾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终于问出一个现在看来比较重要的问题,“这火车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应该问,这里是什么时候被封的?”
  郁雾挑了一个最不合适谈话的地点。
  他都不确定他的话,管宋到底能听清几分。
  “不记得了”管宋转身离开,声音被散的轻飘飘的。
  郁雾默默跟上。
  脚步陷入湿软的泥土里,弹不起尘灰。最近并没有下雨。
  “那时候,我哥”管宋说着,又顿了一下,像是卡在喉咙里很难嚼出来,“我哥好像还在镇上上学,他带回来课本给我看,上面有画、有字。闵庄......不是一下子封起来的,打我有记忆开始,闵庄就不支持村民外出。男孩可以出去上学,但不能不回来。女孩得在家学习分装金灯花,不能踏出闵庄界限半步。视为不详。”
  郁雾跟着她走,走的很慢。身后吵嚷的市场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管宋的声音安静又痛苦。
  他们没有走远,只是顺着火车头的方向,沿着上锈的铁轨,一点一点踩到上面的石头子上。
  “那时候人还是可以去外面采买的,后来有一年,闵庄死了很多人。好像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绫,满街飘的纸钱,扫都扫不过来。说是神降下了惩罚。从那一年开始吧,谁都不能出闵庄了。我哥也不能去上学了。”
  郁雾想,原来管宋还有个哥哥,魏河没提起过啊。
  死了很多人,是苦井吗?
  管宋始终没回头,只自顾自说着,好像不是说给郁雾听的。
  郁雾没插话,只听着。
  “我哥可喜欢上学了,那年他也才八九岁吧,我忘了。他特别勇敢的站出来,反对村长和几个长老要彻底封村的决定。说那是封建迷信,要讲科学,要叫医生来看病,不应该自己关自己。”
  管宋笑了,笑声清脆,又无奈。
  “后果就是被打的半死,扔回我家门口。他说外面的世界好,外面都讲道理,老师告诉他要讲真话,真话才是对的。谁也不能阻止闵庄的关闭,他一个刚上小学的屁大孩子更不行。”
  “闵庄关了,他也不爱说话了。总是跑过金灯花地,找到那棵老树,坐在上面,往远处的路看。没人知道他想什么,那么小的孩子,脑袋里装了什么,会有人在意吗?那一年闵庄走了太多人,包括我阿爸。他被我妈逮回来,臭骂了一顿,说是外面的妖风带坏了他。也奇怪,骂完那一次之后,他就好了。不讲科学了,不说真话,也不吵嚷着要出去了。每天都勤恳的收拾着金灯花,平静的长成了一个大人。”
  管宋停了下来,回过头,微风带到她干涩的脸上,笑的苦涩。
  “我以为他好了呢”
  “发生了什么?”郁雾问。却发现管宋的眼睛没有聚焦,像在看自己身后的远处。
  郁雾不自觉的跟着回头。
  是已经接近交换尾声的火车和人们。
  已经离他们有些距离了,早看不清人脸,是在笑还是在哭。
  郁雾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两个站的位置是火车的下一个站点。
  “他跟着火车走了,再没回来。”管宋说。
  “后来被发现吊死在那棵树上。我和妈妈得去把人领回来。人群围在那,却没人帮他下来。穿的还是那天走的时候穿的白衬衫,挂在上面荡,风还想抢他的衣服。那么瘦,干瘪瘪的一个......我以为他是大人了呢,原来也才十六岁......”
  在郁雾回神的时候,管宋已经被眼泪洗了脸,泪水还没等被过往的风吹干,又一颗滴了下来。面上依然没有表情,郁雾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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