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无日不春风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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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
  吴双嗤之以鼻,活脱一个母夜叉。
  本已座无虚席,但这不是问题,以越小姐为中心,周围霎时两圈都空了出来。
  只有小纪小姐胆大,凑了过去,看越小姐脂粉底下虽然透出铁青色,但却一脸正气,不像坏人,便又凑近点,不住打量,过了一会儿问道:“姐姐你怎么没穿耳洞呀,怕疼么?”
  “笑话!”越小凛然道,“穿膛破肚都不怕,会怕一个小小耳洞?”
  众人听着瘆得慌,吴量干笑了两声:“那个……开席吧,上菜!”
  头一道菜便是大菜,名为‘国色天香’,由芙蓉端着送到吴家母女席上。
  吴量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心道这妞儿可不差,西安府眼光不错,会办差,有前途,正想在她小蛮腰上拧一把揩油,却听吴双尖声道:“你走开,好难闻啊!”
  芙蓉一愣,赶紧退开两步,涨红了脸。
  吴双道:“你擦了什么啊这么熏人?”
  “奴、奴婢擦了茉莉露、玫瑰露、玉兰露……”
  这几种都是民间效仿大月国所贡古刺水(蔷薇露)的廉价香水,坊间多得是卖。
  吴双大声道:“街上买的那些贱货能用么?你还一次用这么多,熏死我了,是想谋害本小姐么?”
  “不是的……”芙蓉蓄着眼泪,“奴婢是收泔水的,怕冒犯了小姐……”
  “算了算了。”吴量不以为意,“小题大做。”
  吴双厌恶地掩住鼻:“臭打杂就是臭打杂,擦香抹粉,还是臭打杂,给我有多远躲多远去。”
  面前那盘‘天香国色’一下子被拿走了,吴双一筷子使了个空,更加恼怒,对着眼前一张笑吟吟的脸吼道:“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撤本小姐的菜?”
  月季笑着说:“我是为了您好,这菜里头放了花椒、茱萸、白芷。这些都是国中自产的香料,太俗气了,我怕把小姐您给沾俗了。”
  “你!”吴双瞪着杏眼,却语结。
  月季转手将‘国色天香’和本来端着的‘独占鳌头’哗啦一下都倒在了地上。惊得吴双跳起脚,怕汤汁染了裙子。
  不远处的越小姐一眼看到顿时愣了:“诶,你?”。
  月季忽又大惊小怪道:“诶诶诶,这个行这个行。”说着接过后面侍从端着的一盘‘百鸟朝凤’。
  吴双还没反应过来,大盘子已怼在下巴底下了,一股浓烈的气味冲过来,她没忍住一个大喷嚏,登时鼻涕横流。
  小姐们都用小扇掩了嘴,不知嫌脏还是偷笑,场面十分尴尬,连吴量也大笑起来,一瞥月季,却是一呆,这个更好看啊,十足娟好,却又不甘静秀,就像上佳的姚子雪曲,清冽中蕴着一股子甜辣,让人迷醉。
  “胡椒,这个适合小姐。”月季笑着说,“琉球和暹罗进贡来的,是上等香料,咱们自己可不产。”
  “你——”
  “算了算了。”吴量又打圆场,“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吴家人摆架子,晚到了一个时辰,这时已经饿了,吴双赌气道:“好,油腻腥膻的,俗不可耐!本小姐不吃你们这些荤菜,拿那盘点心来!”
  “这个啊……”月季搔搔头,“这个水晶饼虽然看着清白,可是用了猪板油,才能这么‘起皮飞酥’。”
  “你——你——你给我……”
  越小姐及时道:“咳,那丫头,你到我身边来站着。”
  吴双咬着小银牙:“这破点心本小姐也不屑吃,拿果品来!”
  “那个……”月季在越小姐魁梧的背后探出半张脸,“果品是留着晚上拜七姐的,七姐没吃,小姐们不能先吃!”
  吴双听到个‘七’字就有气,忍无可忍:“她又算什么东西?拜她作甚,我偏要先吃!”
  吴夫人咳嗽一声,连宫中也要拜七姐,吴双这话太不知天高地厚,传出去不得了。
  “好了!”吴量耐心已耗尽,又累又饿又惦记着那几个丫头,他一挥袖子:“撤下撤下,谁也别吃了,拜七姐,拜完比赛穿七孔针,然后赶紧散了!”
  从汉代传下的老俗,七根绣花针插在木板上排作一列,针孔朝上,每人一根彩线,一次能穿七孔者为胜。
  在座都是飞针走线的好手,穿针更不在话下,吴双率先将彩线穿入,连过七孔,毫无阻滞,吴家下人一片喝彩雷动:“好!小姐秀外慧中,巧手兰心!”
  吴量洋洋得意:“还有没有人能穿过七孔?”
  “我穿过六孔了。”
  “我穿过四孔了。”
  ……
  小姐们都兴奋的香汗淋淋,可是再没人能连穿七孔的。
  越小姐费了半天劲儿,看出了门道:“不对!这些针孔一个比一个小,最后一个比线还细,怎么能穿过去?”
  “是么?”吴量抱着膀子晃过去,懒洋洋的,“别人怎么都没言语,越小姐技不如人,这么说,有些强词夺理啊。”
  别人那是敢怒不敢言。越小姐道:“请把吴小姐的针板拿过来,我要看看,跟我们的是不是一样?”
  有人含含糊糊附和着:“是啊,给我们看看呗……”
  “这可不行!”吴量拉着脸,“这次乞巧盛会是奉旨承办,七孔针要送进宫去复旨,是你们说看就看的么?”
  吴夫人冷笑道:“各位小姐有这个磨牙功夫,还不如手底下多使使劲儿。我吴家家大量大,若有旁人也能一穿七孔,就算她赢。”
  越小姐是个耿性子,还要计较,被月季接过她手中的线,“您看您这线头儿啊,都有点散了,怎么穿得进去?我给您捻一捻。”
  明明就是线比针孔粗,越小姐急着要解释给她听,却一怔,只见她捻过的一根线头儿,竟已被劈为几根细丝。越小姐心领神会,立即将一根根细丝分别穿过每个针孔,七丝七孔,一捻,又汇成一股。
  大家都看傻了眼,吴夫人恨不得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塞回肚子去。
  吴双看见是刚刚月季动了手脚,怒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么,灶下吹火的。”月季不知从哪儿陶腾出自己那根吹火棍来,“蠢材就是蠢材,穿了玲珑七孔,还是蠢材。”
  吴双一看手里拿着的七孔针,更怒:“你说谁!”
  “我说我的吹火棍阿,不够通畅,多打了几个孔,可还是不行。”
  吴量皮笑肉不笑的:“这个……这个可不行,这是作弊。”
  越小姐道:“凭什么不行?这不是一根线?这不是七个孔?”
  吴夫人明知道被她钻了空子,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心想这东西可不能呈进宫去,以太后那个捉摸不定又不待见吴家的性子,八成还会赞这个别出心裁呢,就向吴量使了个眼色。
  吴量蛮横惯了,心道你姓越的是国公孙女,我还是国公孙子呢,我爷爷贵为太师比你那太傅爷爷高着一头,何况我姑姑是皇后,我堂姐是贵妃,小爷怕你?想到此,一把向越小姐面前的针板抓去。越小姐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躲得有些迟了,脖子上严严实实系着的霞帔被他一把扯开,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明显的大喉结。
  唉。月季叹口气,又把脸捂上了。
  “你——”吴量惊道,“男人?”又哈哈大笑,“刚才那是小弊,这才是大弊呢,竟敢冒充国公亲眷,来人呐,把贼人给我拿下当场打死!”
  “慢着!”一直没言语的越寿出言阻止,可事发突然,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急得直转。
  ‘越小姐’也不再捏着嗓子说话了:“没有冒充,我的确是越家人。”
  吴夫人道:“男扮女装混入官宴总没有错,拿下!”
  “你说过你是女的了么?”月季在一旁插嘴,“我怎么记得,你们只说是越家千金?”
  她把那个‘千’字咬的很重。‘越小姐’顿然醒悟:“没错。我并非越家小姐,我是越家千金,我叫越三千!”
  吴夫人又是一惊,原以为他最多不过是个沾边儿的越家远亲,可没想到竟是越家嫡长曾孙。
  吴量却是大怒。越三千这个名字,源自春秋时越王勾践率领三千甲士灭掉吴国的典故,越家代代守卫边关,取这个名字的初衷是希望有朝一日战胜鞑靼,收复失地重振国威,可偏偏有人自作多情,觉得那个‘吴’是专门针对自家。吴量一改嬉皮笑脸,一把搡过去:“去你妈的三千!”
  越三千自幼习武,此时已有了防备,闪身避过,反手拿了他臂一扭,将他整个人压在桌案上。
  胳膊乱划中,汤汤水水撒了满地,吴量觉得丢人至极,羞恼之间发狠,空着的一手从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反手狠狠插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越三千躲不及了,那匕首直没入胸口。吴量推开他就向后退去。
  月季脸色一下子煞白。
  只见越三千却愣愣的,不一时,将匕首拔了出来。
  伤在要害不能轻易拔出,月季喊道:“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到,所有人都看到,越三千的衣襟划破,匕首那一端,插着一个雪白滚胖的大白馒头。
  月季:“……”刚还纳闷他怎么耸着一对傲然大胸脯。
  越三千将馒头摘下扔到一边,随手将匕首掷回:“还给你。”
  吴量显然也是被大馒头惊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匕首飞得不快,可他接时还是划伤了手,登时大惊失色。
  那边众家小姐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提着裙摆往外逃,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有多快跑多快,楼上楼下顿时乱作一团。月季扯住越三千:“快走!”
  越三千还有点执拗:“怕什么?”
  “你伤了皇亲国戚了,快跑吧!”
  越寿也道:“对对,你们快先走,我去知会一下其他人。”
  一路疾奔,越三千边跑边问:“是他先动的手,再说他不过伤了手,也不重啊。”
  “人家可娇贵,再说这是吴家地盘,你看刚才按察使小姐一个劲儿拍吴小姐马屁,肯定都是一丘之貉。”
  “那他们也不敢难为咱越家人啊。”
  “谁知道你是谁啊,忽男忽女的,谁还信你?先装糊涂关起来暴打一顿,过后就算登门认错,你已经吃了亏了。说回来,你这孩子还真是月月有惊喜,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路过这里,到处都在说什么七夕乞巧大会,什么穿七孔针争天下第一巧。把我给急坏了,你不在,要是让她们夺去了可怎么办?”
  “所以你就扮成这副鬼样子来替我比赛了?也不扮得好看点。他们说谁巧谁就巧了?他们还叫‘举世无双’、‘前途无量’呢,就都当真了?真是傻孩子。”
  他这个小姑姑,只比他大了六个月不到,可口头禅是:“你这孩子……”,“想当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的时候活着被封为太师和太傅的特别少;‘三千越甲可吞吴’是蒲松龄写的,这里勉强用,不要较真o(n_n)o~。
  第4章 榆林惊魂
  两人一气跑到城郊,饶是功夫都不错,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越三千问道:“对了,你既然对乞巧会不感兴趣,怎么会恰好也在这里啊,还扮成个杂役?”
  “我……呃,这个么……”越季搔搔头。
  “是不是有什么机密要务?”越三千严肃起来,“太爷爷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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