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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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筠回过神来,懵然的眸子渐渐焕发活力,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无妨,我尽力而为,要打便打。”没有过不去的坎,她也没那么娇气。
  崔凤林欣赏她这份气度,像是初生的嫩芽柔弱而无惧,这一日她便等着舒筠梳洗好,一道去用膳厅。
  谢纭和李瑛先到,瞧见崔凤林与舒筠一道进来,颇为诧异,谢纭视线在崔凤林身上落了片刻,笑眯眯问舒筠,“舒家妹妹,昨日背得如何了?”
  舒筠当她是空气,明晃晃从她身边走过,压根不搭理她。
  谢纭气得炸毛,“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舒筠端着锦杌坐在崔凤林对面,不曾看她一眼,“谢姑娘一面算计人,一面立牌坊,莫非旁人被你欺负了,还得感激你?”
  谢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李瑛在一旁笑了,慢慢擦净手,与谢纭道,“瞧见没,你莫要把人当傻子。”
  这时,宫人陆陆续续进来布膳,储秀宫的管事牌子也侯在门口侍奉,谢纭不敢造次,轻哼一声,“希望妹妹到了英华殿,嘴皮子还能这么利索。”
  舒筠置若罔闻,天塌下来得填饱肚子。
  有了昨日的经验,谢纭有意关注食盒,
  今日跟前置了四个小碟,有栗子糕,鳜鱼羹,一小盅玉井饭,最后是一盅菌菇汤,瞥了一眼崔凤林和李瑛,勺子里舀出来的汤汁与她一样。
  只剩最后一个食盒,被宫人提到舒筠跟前。
  第一盘摆出来的是一叠鳜鱼片。
  这一道菜极为考验刀工,鱼片切得太厚太薄都影响口感,去皮去骨,切成一块块,再用酱汁加香葱姜辣煎炒,如同镀了一层金子,带着酥香。
  第二盘是虾仁栗子糕,四人均有栗子糕,唯独舒筠这糕点上嵌着一块虾仁,光看那光泽便知新鲜又肥美。
  谢纭喜爱吃虾,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第三盘便是一叠蟹黄鸡丝春卷,一端出来,香气四溢,黄灿灿的蟹黄洒在春卷,令人垂涎不已。
  现在根本不是吃蟹的时节,谢纭记得太上皇喜蟹,为了确保他老人家一年四季吃上蟹黄,宫人在太液池一角养了一池子蟹,等闲没人敢染指。
  舒筠有什么本事偷吃太上皇的蟹?
  至于最后端出来的那盅汤,谢纭鼻子灵,已经闻出来了,是一味乌鸡燕窝,一夜的好心情顿时见鬼去了,谢纭气得将筷子一扔,憋不住质问管事牌子,
  “贺公公,您可否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贺公公拢着袖八风不动,“老奴可不知,您得去问御膳房的管事牌子,以老奴瞧,莫非是送错了?”
  鬼才信这话。
  谢纭气饱了起身先离开。
  这回就是李瑛都来了些脾气,她盯了舒筠几眼,方耐着性子吃了几口。
  崔凤林倒是没说什么,一点点将碟子里的朝食吃完。
  舒筠总算发现了端倪,原来她与其余三人吃的不一样,七爷也未免太厉害了,手都能伸到后宫来,舒筠满腹狐疑。
  谢纭没吃饱肚子,上午饿得咕咕直叫,被众人听见,丢了个大脸,她将这一笔全部记在舒筠头上,憋着一口气就等着舒筠挨打。
  午后,众所期盼中,晏夫子捋着胡须踱步进了大殿,他神情与往日不同,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双唇无声颌动,仿佛得了什么绝世佳文,正在吟诵,待入座,他老人家吩咐书童将篇目名称挂在前方的架子,开始点人背诵。
  绢帛上六个篇目赫然在目,怎么多了一篇?
  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多一篇少一篇并无大碍,只要能过关便成,对于想一较高下的谢纭和李瑛来说,则有些傻眼。
  她们并未读过《画略》。
  舒筠正在临时抱佛脚,隐约听到嗡嗡声中提到《画略》二字,她满脸狐疑,待定睛一瞧,唬了一跳。
  脑海如同有万匹马狂奔而过,心中更是千回百转,如下油锅。
  七爷这也...太护短了吧。
  她尚且只是与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若是嫁与他为妻,还不知他有多宠着。
  舒筠一时百感交集,甚至不由猜测,这七爷手眼通天,不是一般的驯马师,莫非他还有旁的身份?
  混混沌沌中,舒筠被夫子点名起来背诵,她出口便是《画略》,大家听得一头雾水,这姑娘背的是什么?莫不是破罐子破摔,随口应付?
  再瞅夫子,却见他神色幽幽听得意犹未尽,渐渐的,大家被文中激昂的情绪所感染,方觉这文章似乎与《滕王阁序》有异曲同工之妙,虽比不得后者磅礴,却也不失为一篇好赋。
  谢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自然站出来质疑,夫子却道,
  “无妨,这篇文为老夫从友人手中所得,你们背不出来不奇怪,故而若谁能将剩余五篇背全,老夫亦可奖赏。”
  谢纭没能得尝所愿,心绪颇受影响,背诵《滕王阁序》时错了几个字,李瑛在《墨竹赋》上折戟,二人谁也没讨得了好,最后得夫子一锭墨石的唯有崔凤林。
  舒筠虽不用挨打,却也意识到自己与旁人的差距,原先老神在在的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如今见裴钺绞尽脑汁袒护,她不由生愧,下定决心今后要刻苦钻研。
  课毕,裴彦生兴高采烈追过来,“筠妹妹,你背得真好。”
  舒筠的嗓音格外好听,耐听,似山涧的清泉,柔软轻快,十分动人。
  裴彦生说这话时,眼眶隐隐发热。
  舒筠怪不好意思的,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夸赞。
  这时,谢纭带着她那帮跟班,气势汹汹围堵过来,她倚在人群正中,绷着脸盯着舒筠的方向,
  “筠妹妹?哟,我的好大表侄,我还以为你目无尊长,在唤我呢。”
  裴彦生心里一咯噔,他忘了谢纭的名字与舒筠同音,谢纭母亲是大长公主,为太上皇的妹妹,论辈分,谢纭是他表姑,只是谢纭这语气阴阳怪气的,他十分抵触,
  “表姑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吗,侄儿可没跟您说话。”
  言下之意谢纭没事找事。
  谢纭本就憋成了个炮仗,就差人点一把火,听得这话,气焰蹭蹭冒了出来,
  “是吗?”她目光冰冷地看着舒筠,明晃晃地审视着她,“舒筠,你的名字妨碍了我,每每有人唤你,我都以为是在唤我呢,不如这样,你换个名儿,也少生些误会。”
  这话蛮横无理至极。
  舒筠给气笑了,裴彦生更是恼羞成怒,转过身来,不算高大的身子却是毫不犹豫护在舒筠跟前,
  “谢姑娘有事冲我来,别欺负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
  表姑都不认了。
  谢纭鼻子给气歪了,“尊卑上下乃是人伦纲常,她冒犯了我,不该改名吗?”
  裴彦生宽袖一拂,讽笑道,“你算什么身份,要她改名?还没当上皇后呢,就耍皇后威风!”他重重哼了一声,“哪怕当了皇后,也没有让人改名的道理。”
  谢纭俏脸胀如猪肝,跺着脚恨道,“裴彦生,你给我让开,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裴彦生下巴一抬,“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舒筠听了这话,差点昏过去,“世子,您让开,我来与她分辨。”
  裴彦生好声好气侧头劝着,“你别管,我今日就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谢纭瞅着裴彦生护犊子的模样,猛地想起一桩事,语气一变,
  “哟,原来一直是你在背后给她撑腰?”
  “是又怎么样?”裴彦生脑子简单,并未深想这句话,甚至底气十足道,“我已与祖父禀明,意在求娶筠妹妹,祖父和大伯对筠妹妹赞赏有加,不日便会去舒家提亲。”
  谢纭闻言心里那口气忽然就顺了,狐疑盯着他问,“是你买通御厨给她加餐?”
  裴彦生心里想这又是个什么鬼,不过他跟太上皇提过这门婚事,太上皇着人照料舒筠也是情理当中,遂拍起胸脯,“没错,是我。对了,这也是皇祖父的意思。”
  能指使御厨加餐,这种事只有皇祖父干得出来。
  毕竟,以前皇祖父就是这般哄女孩儿的。
  谢纭看着傻愣一样的表侄,再瞥了瞥他身后容色娇艳的舒筠,意识到舒筠并非是自己竞争对手,忌惮与恼怒一下子消得干干净净。
  她这人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立即浮现笑容,“哟,看来是一场误会,表侄,今日的事就算了,”又探头瞥了一眼舒筠,“舒家妹妹,姐姐与你赔个不是,你别见怪。”
  扔下这话,她便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舒筠等人群散去,抱着学囊将裴彦生拉至转角,额角的汗都给急出来,“世子,您莫要再费心思了,我...我是要招婿的,而且,我已议定了人选,”说出这话,她仿佛被注入一股勇气,人也跟着镇定下来,朝他施礼,
  “世子心意舒筠承受不了,是舒筠不识好歹,还请您见谅。”
  舒筠说完这些,心里落定一颗大石头,也不管裴彦生什么脸色,匆匆离开。
  裴彦生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好半晌都挪不开步子。
  身旁的小内侍见他失魂落魄,眼神遛着舒筠离开的方向,开导道,
  “世子,您别怪人家姑娘狠心,您的做法不对。”
  “啊,我怎么不对了?”裴彦生茫然回头,
  那小内使眉眼笑开,“您呀,就是太急了些,婚事还未定下来,你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嚷嚷,您让人家姑娘心里怎么想?您该要规规矩矩请媒人上门议亲才是。”
  裴彦生急道,“可是爹娘不肯啊,我这不是急着求皇祖父做主么?再说,祖父看样子已答应了,只等爹娘首肯,圣旨便可下去舒家,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小内使内心感慨,小主子心是热忱的,就是做事还不够沉稳,罢了,比起淮阳王世子,舒筠缺的不就是这份诚心么?
  他劝着裴彦生往回走,“您呀,先把心放在肚子里,也别再追着人家姑娘,等太上皇做主便是。”
  裴彦生也意识到自己今日冒失了,可如果不是谢纭咄咄逼人,他也不会被迫声张。
  舒筠这厢甩开裴彦生后,恰恰在慈宁宫后面的宫道遇见崔凤林,二人看到对方,明显都愕然了下,崔凤林很快露出微笑,“妹妹怎么在这?”
  舒筠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去藏书阁,便指了指身后的林子,“刚刚遇见临川王世子,我...我让他不要再嚷嚷了。”
  崔凤林能理解她的心情,“世子心意是好的,就是行事莽撞了些。”
  舒筠在此处撞上崔凤林也很奇怪,“姐姐怎么在这?”
  储秀宫与此处方向南辕北辙。
  崔凤林面色如常,“我原是打算去藏书阁借书,可惜进不去,便回来了。”
  “啊,进不去嘛....”
  舒筠心下打鼓,她出出进进多少回,也不见人拦过她,一时想不通,只能将其暂时搁置。
  二人撞上彼此,只得结伴回储秀宫。
  相互之间熟悉了,话匣子便打开,路上崔凤林问她怎么会入宫当伴读,渐而谈到婚事是何打算,
  舒筠寻思一番,越发坚定主意,“我家里打算招婿。”她得寻裴钺问个明白,此事再不能拖下去,否则不知那裴彦生闹出什么动静来。
  崔凤林笑眼看着她,“临川王世子可不会给你家当上门女婿。”
  舒筠羞愧,红了脸,“谁说我要寻他,我自然是寻愿意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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