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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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性情敏感,有别扭的自尊心,分明是条狼, 却被身为姐姐的她当作小狗揉来揉去。
  最重要的是, 被施黛摸脑袋后, 小狼好几次表现得十分开心,尾巴乱晃。
  以他的性格, 绝对想把这个秘密撕得粉碎。
  “话说回来,”施黛贴心地转移话题, “云声体内的妖丹,什么时候能彻底消解?”
  妖丹并非施云声与生俱来的内丹,而是被邪修强塞进他识海,这种外来之物,尽早移除才好。
  自从他回府,孟轲和施敬承始终在尝试解丹。奈何妖丹在施云声体内待得太久,与他渐渐相融,祛除的难度很大。
  “此事不急一时,需以灵气将它缓慢逼出。”
  孟轲道:“再过一年,应该能完全消除。”
  这几个月以来,她和施敬承一直在动用灵气,滋养施云声的识海。
  妖丹除得去就好。
  施黛松了口气,一扭头,恰好撞上小狼的双眼。
  人形与狼形相通,施云声斩除邪祟时受的伤,在狼身上清晰可辨。
  他的伤口数量不少,纵横交错,红得刺眼。
  想必很疼。
  施黛一颗心变得软趴趴:“可以摸摸头吗?”
  施云声看她一眼,很快低头。
  沉默半晌,他闷闷说:“随你。”
  于是施黛伸手,暖热的掌心覆上他头顶,轻缓揉一揉。
  “谢谢云声。”
  她话里带了笑,没有调侃的意思,清凌凌响起,像山涧春泉:“妖丹发作一定难受。你愿意保护我,我很开心。”
  耳朵颤动两下,小狼悄悄抬头。
  今早雨过天晴,一轮暖日当空。
  阳光透过木制窗棂,从密密匝匝的树叶中落下来,明暗交迭,在施黛脸庞勾出融融剪影。
  她的目光温柔专注,蕴藉一层薄光,一笑起来,好比糖丝化开。
  ……算了。
  施云声想,他姐姐刚从生死关里走过一遭,他已经足够大,不应当和她闹别扭。
  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施云声板着脸,尾巴一晃。
  再眨眼,小狼仰起脑袋,就着摸头的动作,在施黛掌心轻蹭一下。
  就当安慰安慰她。
  *
  灾变尘埃落定,这日之后,大昭重回正轨。
  听说昨晚有亡魂入梦,施黛特意问了江白砚,他在梦里见到什么。
  “我爹娘。”
  江白砚如实作答:“我娘很喜欢你送的玉镯,托我向你道声谢。”
  施黛讶然:“玉镯?叔母她真收到了?”
  “江府是他们埋身之地,可比坟冢。”
  江白砚解释:“你将玉镯放置其中,便是祭拜。”
  正如烧的纸钱可以直入地府,祭奠时献上的供物,也能被亡魂感知。
  据江白砚说,他向二老描述了当今大昭的繁盛景象,也对他们提起施府和施黛。
  时隔十年,一家三口得来迟误的告别,没有相顾垂泪的煽情,只像数年前平静的午后一样,彼此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共度了一场梦的时间。
  离别之际,江无亦笑言,他与温颐心愿已了,即将双双转世投胎——
  魂归地府后,温颐等了他十年。
  用他对江白砚的原话来说,是“等今后有缘再见,我恐怕得唤你大哥了”。
  温颐听罢只笑,挥手道别时,腕间玉镯莹莹生辉。
  这夜过后,大昭境内,无数恩仇画上句号。
  以此为开头,是长达好几个月的盛世平安。
  上古邪祟落败,妖邪死伤惨重,短时间内没功夫瞎折腾。
  镇厄司的案子大幅减少,施黛得了久违的清闲时光。
  在此期间,江无亦得以平反,被朝廷追封忠武将军。
  感念他与温颐的护城之举,青州为二人建成合葬大墓,施黛去过几回,见到不少前来悼念的百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入了夏末。
  夏秋交接的时日最为舒适,暑气褪去,微风送凉,入了夜,便是明月相照、星河灿灿。
  施黛和家人吃完西瓜,回房后正准备歇息,听见敲门声响。
  打开房门,是立于月色下的江白砚。
  他仍穿白衣,除却袍边几道云纹,再无其它修饰,乍一看去,仿佛身披一抹清寒的霜。
  江白砚手里,是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
  施黛心有所感,让他进屋:“这是——”
  “嫁衣,”江白砚道,“绣好了。”
  他长身玉立,把檀木盒置于桌面,微微侧过头来:“你来开?”
  胸腔里传来鼓噪的鸣响,施黛没压住粲然的笑:“好。”
  她走上前去,站在江白砚身边,嗅到鲛人幽冷的香。
  在略显沉闷的夏天里,这股香气犹如一根冰线,带着沁入心底的寒意,叫人上瘾。
  檀木长盒精致华美,雕刻有繁复图绘,施黛小心打开,屏住呼吸。
  该如何形容此刻的一眼。
  烛火轻摇,流光溢彩。
  铺天盖地的潮红好似水浪,于火光下迤逦流泻,浸入夜色,涌向眸中。
  颗颗鲛泪色泽皎白,让人想起昼夜交替的刹那,万道霞光明灭不定,一轮淡淡明月悄然攀上来。
  施黛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凝神细看,嫁衣上的刺绣丝缕分明。
  龙凤呈祥,祥云逶迤,衣襟上是用金线勾织的花鸟图,被烛光一照,漾漾生辉。
  云锦为底,鲛泪为饰,世无其二。
  这是江白砚绣了整整四个月的婚服。
  江白砚轻声问:“可中意?”
  嫁衣静躺,流光不尽,如同一簇滚烫的火,让施黛颊边也染上绯意。
  她脸上发热,展颜笑道:“喜欢。”
  江白砚勾唇:“去试试?”
  施黛自是一口应下。
  江白砚不便看她更衣,去了门外静候。施黛脱下襦裙,一件件穿好大红的嫁衣。
  当初从心魔境离开后,江白砚丈量过她身形的尺寸,对婚服进行了修改。
  目前的大小,与施黛完全相衬。
  嫁衣繁重,施黛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穿完,冲门外道:“进来吧。”
  木门吱呀作响,江白砚推门行入,睫羽轻颤。
  施黛今日梳了简单的双髻,发间插一支蝴蝶玉簪。嫁衣鲜妍炽烈,衬得她肌肤莹白,不喧宾夺主,反而为少女平添姝丽艳色。
  当她仰面看来,双目盛满璀璨灯火,有如水中明月。
  施黛有点紧张,心里更多是欢愉,双手负在身后,笑出一颗白亮亮的虎牙:“怎么样?”
  凝睇她半晌,江白砚嗓音放柔:“很好看。”
  施黛止不住笑意:“谢谢你。”
  她垂下脑袋,视线落在嫁衣上细密的针脚:“绣这个,很难吧?”
  她端量着婚服,看不见身前人晦暗的眼,等抬起头,才辨清江白砚浓稠黑沉的双瞳。
  他平素看人神情淡淡,对万事万物不甚在乎,而今凝了目,桃花眼幽邃含情,让人无端心口一轻。
  没人逃得开这样的目光,像紧缚下来的锁。
  施黛凑上前去,仰头亲亲他侧脸,认真道:“嫁衣很漂亮,我特别——特别喜欢。”
  她向来如此,无论发生何事,总能给予对方最热切直白的回应。
  江白砚低眉笑道:“喜欢就好。”
  施黛犹疑几息,神秘兮兮拉住他指尖:“你跟我来。”
  她小指一勾,领着江白砚走向床榻,停在床边的木柜前,打开柜子,从中拿出一个小盒。
  抱着盒子想了想,施黛把它递给江白砚:“礼尚往来,你来开。”
  这份回礼不在意料之中,江白砚略一怔忡,伸手接下。
  盒子不大,他轻易打开,入目所及,是一沓小册和满满当当的银票。
  施黛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你翻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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