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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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长枪横扫,借力上挑,枪剑相交,发出金石撞击的脆响。
  沈流霜下扣傩面,挥刀疾行。
  施黛以符为阵,金光乍现。
  她清楚江白砚和沈流霜的实力,因此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心魔很强。
  加上阵师,他们四人都用了十成气力,凌霄君身法如鬼魅,出枪诡谲莫测,竟将攻势逐一化解。
  符师不擅长近身战斗,她立在旁侧运符辅助,在凌霄君腾挪闪躲的间隙,瞥见江白砚的神情。
  施黛一顿。
  不是错觉。
  稍纵即逝的瞬息,江白砚目色骤冷,抬眸看向凌霄君模糊的脸。
  江白砚发现了什么?
  施黛来不及多想,猝不及防,察觉另一股更为强势的气息——
  如罡风卷地,万物服折,一刀横扫而至,直抵凌霄君枪尖!
  来人一身青衫,风姿澹澹,生了张满含书卷气的文人面,挥刀乍起,却似苍鹰扑击,势不可当。
  刀枪相接,他面色未改,青光上撩,划开一泓明弧。
  几息间已有数招攻下,速度之快,无法用视线捕捉。凌霄君身形不稳,很快落了下风。
  话本主角级别的出场方式。
  阎清欢一点点睁圆眼珠。
  施黛一惊:“爹?”
  刀枪缭乱,光影如织。
  施敬承居然分神侧了下脑袋,在满目肃杀里,朝她颔首一笑。
  “黛黛,流霜,白砚!”
  孟轲的声音接而响起:“怎么伤成这样?”
  施黛扭头,看见她娘。
  孟轲身着简易常服,长发随意挽起,垂头见着满地污血,倒吸口气。
  施黛主动小跑上前:“您和爹爹怎么来了?”
  “我们不是在查江南神棍的事吗?”
  孟轲努努下巴,示意与施敬承交手的凌霄君:“查着查着,觉得他和百里氏有关系,便来拜访了。”
  没成想刚入百里府,就听闻这地方发生了大案。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巧不成书。”
  孟轲笑笑,把几个孩子上上下下端量一遭:“没出事就好。”
  她说着掀起眼皮,望向交手的两道身影,有些纳闷:“怎么了?和他打这么久。”
  学过点儿武,孟轲看得出来,施敬承没用全力。
  要破心魔,击散凌霄君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施敬承却有意放缓动作,似乎并不急着将其斩杀。
  她心下不解,定神再看,忽地屏息。
  孟轲没再说话,敛笑沉下脸,看向江白砚。
  后者半垂着眼,辨不出喜怒。
  施黛有点懵:“怎么了?”
  先是江白砚,再是她爹娘。
  他们在凌霄君身上,探出了什么猫腻?
  再看沈流霜与红裙阵师,和施黛一样面带茫然。
  恰在此刻,经过数轮交锋,施敬承的刀锋没入凌霄君心口。
  心魔本体被破,白玉京八方剧颤。
  玉树上的眼球渗出血泪,座座琼楼颓圮坍塌,露出墙中交叠的残肢与血骨。
  脚下的触感渐渐绵软,施黛低头,见到满地鲜血。
  宛如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水从地砖缝隙里汩汩溢出,泡有无数支离破碎的尸骨,腥气扑鼻。
  凌霄君颓然瘫倒在地,并未如伪神那般化作血肉,而是溶解消散,成为无数飘飞的金色光点。
  五色祥云散作血雨,落下第一滴时,施黛听见百里泓撕心裂肺的惨叫。
  再睁眼,她回到漆黑的刀堂。
  百里泓的哀嚎犹在耳边,透过破窗而入的月色,施黛看清蜷缩在角落的人。
  与心魔境中的投影相差无几,百里泓形貌狼狈、状若癫狂,双手抱头蹲在阴影下,瑟瑟发抖。
  其他人也从心魔境离开,一时间,屋里挤满近二十人。
  短暂的沉默。
  红裙阵师气势汹汹,灵线翻飞,逮着距离最近的聂斩就冲:“你们几个,别想跑!”
  她身旁的高壮青年龇牙咧嘴:“老实点!”
  也有人惊呼:“施敬承!是施大人!”
  刀堂乱作一团,一道小小的、被剪成刀刃形状的皮影藏在暗处,蟒蛇一般,悄然前行。
  它的目标,是百里泓的心脏。
  皮影逶迤,即将触碰到百里泓脚边,冷不防地,被一只生有厚茧的大掌轻轻捏住。
  操控皮影的秦酒酒愣了神。
  男人直起身,青衫如竹,萧萧肃肃。
  拇指轻叩皮影边缘,施敬承温声:“如今还不能杀他,我们有要事相问。”
  他撩起眼,视线穿过人群,望向藏匿身形的秦酒酒,轻缓笑道:
  “以镇厄司的大名做担保,百里泓死罪难逃。这一点,你们不必忧心。”
  被轻飘飘看上这么一回,似有刀锋抵上脊骨,定神望去,对方却又笑得温和,如沐春风。
  秦酒酒指尖一抖,差点没握紧剪刀。
  仇人就在眼前,聂斩刚想趁乱突袭,一个“刀”字尚未出口,被红裙阵师捂嘴噤声。
  儒生以言灵作为进攻手段,一旦说不了话,他满身绝技没了用武之地。
  谢允之拔刀的右手,亦被莫含青按住。
  “窗边那人,”莫含青低声,“是施敬承。”
  大昭最强绝非浪得虚名,他们敌不过。
  三个字如雷贯耳,谢允之愕然:“镇厄司指挥使?”
  放眼大昭,无人不知这个名号。
  百里氏在越州只手遮天,他们执意除掉百里泓,是因在豪族的压慑与贿赂下,官府必定竭力保他。
  这么多年来,诸如此类的先例屡见不鲜。
  但施敬承是朝廷的人,位高权重,素负盛名,破过不少冤案大案。
  正如他所言,足以代表“镇厄司的大名”。
  “百里泓。”
  与窗边的青衣人对视,谢允之喉头微动,黑目沉沉:“死罪?”
  “他的心魔境里,处处尸山血海。”
  施敬承坦诚道:“说明死在他手上的人,很多。”
  心魔是意识的投射,做不了假。
  由尸骨堆砌的“白玉京”,是百里泓明晃晃的罪证。
  觑向神志恍惚的百里泓,施敬承道:“杀他之前,总要盘问清罪行,还所有死者一个公道。”
  谢允之垂头不语,任由镇厄司的术师为他戴上镣铐。
  犯人被押入镇厄司,按例要收回武器。
  包括秦酒酒的剪刀与皮纸,莫含青的灵线,以及谢允之的刀。
  红裙阵师看着聂斩,陷入沉默。
  儒生的一张嘴最让人头大,得想办法把这东西堵上。
  “沈姑娘。”
  良久,谢允之忽然开口:“我听闻傩师可动用仙灵之力,沟通阴阳。”
  他没叫“湘小姐”,而是唤了“沈姑娘”。
  “逝者的‘念’,”谢允之艰涩问,“你可否凝集?”
  施黛心底一动。
  答案是可以,只不过成功的概率很低。
  当初侦破傀儡师一案时,沈流霜就曾帮过小黑,让他见到多年前残留的记忆。
  哪怕只是梦幻泡影,也足以给予宽慰。
  沈流霜猜到他的用意:“你们想见崔大人?”
  “我们全入了镇厄司大牢,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被放出来。”
  谢允之哑声:“最后……试这一回,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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