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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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与外面那个混乱的世界彻底相隔。
  文清辞的呼吸,因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甚至发出了阵阵轻喘。
  谢不逢则在这个时候缓缓转身,将手中镰刀放到了一边。
  “你没事吧?”低沉的声音从文清辞的耳畔传来。
  惊魂未定的他,在这一刻看到了藏在那双冰冷的浅琥珀色眼瞳下的温柔与关心……
  就像是隆冬时节结了冰的湖水。
  表面坚硬而冰冷,实际却藏着不同于冬的温暖。
  谢不逢的声音,莫名使人安心。
  虽早已意识到他与当年不同。
  可直到谢不逢轻轻将镰刀放下的那一刻,文清辞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谢不逢早已不再是太殊宫里那个孤单跪于雪地中、被人欺凌的少年了。
  他早已成熟到足够保护自己。
  ……将自己挡在他的身后。
  第78章
  “……没事。”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透过覆遮口鼻的层层白纱与帷帽传了出来,变得沉闷、模糊而不真切。
  文清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谢不逢的掌心。
  新旧疤痕交错而生, 那里早就伤痕累累。
  “好。”
  见文清辞垂眸看向自己掌心,谢不逢状似随意地将手藏在了背后。
  他不想文清辞看到自己弱小的一面。
  早已适应没有痛觉的世界, 对受伤没有什么概念的谢不逢,在刚才那一瞬间本能地抬手,挡下了那道利刃。
  直到痛意姗姗来迟,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房间的木窗,已残损不堪。
  屋外众人通过镰刀破窗生出的巨大间隙看了进来。
  ——房间正中央的木板上, 果然躺着一具残损的尸体。
  那个自松修府来的大夫, 手里还拿着银刀,月白的衣袍上也沾染了血污。
  这一切, 全都是他干的!
  远远一眼, 屋外就有人忍不住弯腰呕吐。
  甚至紧握农具的手,都随之发颤、脱力。
  “……你,你来我们涟和, 是不是就是为了做这种勾当?哪里有正经大夫, 搞这种歪门邪道!”
  “是啊!给我们一个交代!”
  屋外人提高音量,大声朝文清辞喊道。
  他们怒气冲冲地大声喊叫了起来, 恨不得立刻将文清辞赶出此地。
  而围聚过来的涟和县官兵,看清楚屋内场景之后, 眼里也生出了恐惧和犹豫。
  他们与对面的百姓均是同乡。
  相比起文清辞这个外来的古怪大夫, 他们显然更加偏袒自己人。
  有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无事, 先待在这里。”谢不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接着转身推开门走向屋外。
  文清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 谢不逢刚才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一身玄衣的谢不逢,缓步走了出去。
  见他来,宋君然再次拉了拉白纱,缓步走到了一边去。
  他方才本想将这群人拦在了远处。
  可由于担心暴露身份,宋君然并没有施展自己最擅长的暗器。
  因此还没有拦多久,就被他们逼到了这里。
  谢不逢手中并无刀剑,甚至于还受了不小的伤。
  可是随着他的靠近,聚在屋外的百姓,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太阳已在不知不觉升至头顶。
  盛夏灼烫的阳光从天边洒落,晒得人头晕脑胀。
  空气里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浓重。
  带头的百姓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农具,注视着他说:“大人这是在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谢不逢忽然笑着低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一般。
  末了,似笑非笑地抬眸说:“若我告诉你,今日这一切,都是我要求他做的呢?”
  “这,这……”
  “你,你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做这种事?”
  没了屋墙阻隔,靠近人群的谢不逢清楚听到了他们心底的声音。
  『必须把这个所谓的大夫赶出涟和!』
  『……县令大人他知道此事吗?』
  但这些声音并不大。
  甚至不如嘴上的吼叫。
  谢不逢缓缓眯了眯眼睛,眼瞳被阳光照得宛如浅金。
  他意识到,这群人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眼前一切,不过是恐惧过后的应激反应。
  “来人——”谢不逢突然皱眉,沉着脸厉声道,“将袭击朝廷命官者,暂押入涟和县牢内!待事毕,送至州府受审。”
  带头的人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涟和县官兵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可仍犹豫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不逢缓缓从人群中看了过去。
  冰冷又漫不经心地扫视,在无形之中加深了众人的恐惧犹豫。
  这里有不少人脸色蜡黄、虚弱无力,显然也染了疠疾。
  “若想治好疠疾,必先寻病因,确定它究竟依生于哪个脏器,再对症下药,”谢不逢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几个明显染病的人身上,他停顿几秒说,“若你们觉得此法残忍、有悖人伦,届时也可不服汤药,免得自己也‘助纣为虐’。”
  谢不逢索性不再隐瞒,直接道明了目的。
  屋外的人,皆不懂医理。
  他们只从谢不逢的话中读出了一个意思——屋内那个大夫,此举是为了开出专治疠疾的药方。
  谢不逢如猜他们心中所想似的说:“涟和已成死城,没有人会将赌上自己的性命,远道而来只为毁尸。”
  ……是啊,那大夫也是肉体凡胎。
  他既然敢来涟和,那定是对治病有所把握的。
  说不定他真的能开出药方来?
  假若自己此时的立场太过坚定,届时有了药,也无法觍着脸去求……
  谢不逢的耳边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原本不想将此事闹大,但若是真的闹大,谢不逢也绝对不是什么怕事之人。
  谢不逢又笑了一下,淡淡说道:“身为朝廷命官,本官能向你们保证的是,假如你们病死,尸身定不会如方才那人一般,被开膛破肚,而是会被好好安埋。”
  谢不逢的话乍一听明理大度,实则暗含着威胁。
  相比起愤恨,这些人的心中,本就多是恐惧。
  几个身患疠疾之人,不由顺着谢不逢的话,幻想起了自己被葬入黄土的场景。
  ……道义和人伦,在生死面前算不了什么。
  那些尚且健康的人,或许可以义愤填膺,但他们或许已经没有时间再讲究这些了。
  有一个面色蜡黄、看上去便病得不轻的男人,缓缓将手中铁镐丢在了地上。
  接着,又有两人学他放下了手里的农具。
  沉默几秒,方才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官兵终于上前,将那几个站在最前、气势最凶者押了起来。
  夏日带着燥气的风,吹得谢不逢一头黑发如乌云翻涌。
  他缓步上前,在被官兵扣押的几人身边停下了脚步:“这几位义士,必定宁死也不愿‘助纣为虐’。”
  说完,便缓缓转身,向小屋内而去。
  谢不逢越是“大度”越是退让,众人便越是恐惧。
  “不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其中一人立刻挣扎、尖叫起来。
  他嘴里面还念念叨叨的,似乎是在祈求什么。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被官兵远远拉了下去。
  其余人看到他这模样,也纷纷放弃了抵抗。
  空地上的人群,立刻四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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