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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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希望,万一他真的要离开一段时间,谢臻不至于在这种情绪里反复沉溺千万遍。到时候一定会比现在更瘦,更加没有血色,说不定哪天又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又没人送他去医院,那怎么办?
  靳时雨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只能试图去转移谢臻的注意:“我有点想喝玉米排骨汤。”
  “我有错。”谢臻冷不丁地出声。
  谢臻平复了下呼吸:“从你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就应该早点承认我喜欢你。”
  “那我也有错,错在不应该忘记你喜欢我。”靳时雨轻声笑笑,手腕转动打着方向盘。
  潮湿的空气涌动着,谢臻将落不落的眼泪,被靳时雨这样一句话堵得死死的。
  谢臻眼睁睁看着转向的红灯变成绿色,露出一个足够宽裕的数字,靳时雨启动车子,不徐不疾地转向转弯。
  猛然间,谢臻只觉得一抹蓝色从眼前飞速闪过,高速行驶的卡车仿佛近在咫尺,就在脸颊一侧。
  “砰——”
  沉沉的一声,眼前只剩下一道白光和喧闹的车鸣声。
  眼前很湿,不知道是粘稠的血液还是湿漉漉的眼泪,身侧又很冷,不知道是从破碎车窗灌进来的冷风,还是那人失温的身体。
  什么……
  春天分明还没来。
  作者有话说:
  ……狗血大王我是……请让车祸恢复小谢的记忆吧!(做法)(抖动)(记忆归来)(抖抖抖)
  他想起来了就知道人不是他弄的了 你们就没事了 真好啊!
  第78章 我们试试
  78
  耳边轰鸣声不断作响,血液顺着头顶往下滑落,因为过于粘稠而缓慢地下落,谢臻耳边清楚地听见血液落下的滴答声。那种持续性的声音、仿佛永无止境的声音,清晰至极。
  鼻尖处是难闻的气味,谢臻缓慢地转动着眼珠,望向已经变形的、主驾驶位上的靳时雨。靳时雨半身砸在安全气囊里,仿佛整个人都嵌了进去,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靳时雨垂落的手指尖的那抹鲜红。
  谢臻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口血,连说话都困难,气若游丝地轻声喊着:“靳时雨……靳时雨……”
  侧边被撞到变形的车子,让谢臻的整条腿都卡在车门处,光是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捅进去又残忍地搅动着。谢臻艰难地试图将自己与安全气囊之间隔出点空隙,却又动弹不得,他手指抽动,听不见外面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静了。
  “靳时雨!”谢臻咯出一口血块,冷不丁地从嘴角溢了出来,他头昏眼花地尽力去呼喊靳时雨,紧紧压迫着自己的安全气囊湿了一片。
  车窗外似乎围了很多人,人影幢幢,可谢臻看不清,听不见,也感知不到疼痛。加速跳动的心跳、不断溢出的眼泪,都在一遍遍地急促地试图唤醒身边这人一丁点意识。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们。
  谢臻挣扎着去触碰靳时雨那双近在咫尺的手,指尖微微摸到温凉的手背,却又畏惧不敢上前。逐渐模糊的视线连那片鲜红都看不见了,眼前变得仿佛越来越亮,他已经发麻、感知不到疼痛的腿似乎抽离了什么束缚,变形的车门被暴力又具技巧性地打开,谢臻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
  鸣叫着的救护车的声音、消防队的声音、嘈杂喧闹的围观群众的声音、久久无法平复的心跳声。谢臻睁开眼,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进了眼睛里,刺痛的、浑沌的、模糊的,他只能顺着手掌去摸,摸到手掌下担架坚硬的边缘轮廓,和一寸之外的医护人员的医疗服。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抠着这摇摇欲坠般的担架,短短的指甲仿佛要生生抠断、抠出血来,谢臻光是张口,鼻前、口腔都止不住地溢着血,压抑地哀求着。
  “不要死……不要让他死。”
  “求你们了,救救他,不要让他死。”
  谢臻的声音有些轻,轻到在吵闹的走廊都听不见,他呼吸越发沉重,眼皮也越来越沉,拽着医疗服的手指也逐渐松弛了下来。谢臻眼前只剩一片猩红,满脸的污糟血液看不出本来面容,只在流出眼泪的时候才滑出两道浅浅的痕迹,滴落在担架上时,都被染成了红色。
  谢臻自言自语般,目光望向天花板,肺疼得厉害,拼命咳了两声。谢臻手指抖动着,无声无息地张口缓慢道:“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谢时雨,咱们俩试试吧。”
  不过二十二三年纪的青年,穿着宽松又休闲的黑色阔腿裤,驼色风衣长至小腿边缘,他脖颈处围着一条熟悉的,和他情侣款的围巾,面色淡淡的,站在已经开始呈现泛黄势态的梧桐树下面,抬着头,仰望着窗边的他。
  谢时雨听得见微风的声音,也听得见人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可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被摁下了静音键。谢时雨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背脊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是前几天谢臻抓出来的。谢时雨看向谢臻时,总会带着难以言喻的害羞和难为情,他透过那张平静的脸,总是能看见那一天晚上的绯红,耳边总是会响起谢臻的声音。
  那股走到终点的喜悦感似乎将这样的情绪彻彻底底冲灭了,谢时雨静静望着楼下的谢臻,喉咙中仿佛被什么卡住,他拽着窗户边框的手逐渐收紧,下一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踩着窗台,双腿发力纵身一跃。
  谢时雨稳稳落地,却将谢臻扑了个满怀。温暖的大衣里藏着谢臻怀抱的温度,谢臻身体是僵硬的,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跳楼行径”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人缠住的时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骂道:“谢时雨,你脑子有问题啊,没事干嘛从楼上跳下来?你以为你在演动作片吗?”
  “喜欢你,哥。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我喜欢你,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想抱你想……”
  谢臻及时止损地捂住了谢时雨的嘴,面上表情不变,却默默红了耳根,他语气不善地淡淡道:“别吵,话这么多。”
  谢臻推开谢时雨,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转身往家里大门走过去,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冷静地说着:“你最好庆幸爸妈不在家。”
  身后默默跟上来的谢时雨闷了一会儿,才张口问:“在家又怎么样?”
  谢臻的动作隐约停顿,眼神犀利地扫视了下他:“你顶什么嘴?难道还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他这话一出,谢时雨只沉默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等着谢臻把家门打开走进去,谢时雨一个大跨步冲上去,两手握住他的侧腰,将人结结实实地摁在门口。
  谢臻有些无奈,强压下身体反射性地躲闪,顺从地被摁在门框上,微微偏过头去找谢时雨的眼睛:“又干什么。”
  这不看不知道,谢时雨的眼睛里竟然不知道为什么闪着点微光,整个人像是被气着了,有点恼怒又带着点敢怒不敢言的委屈。谢时雨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声音很低:“你那天不是这样的。”
  谢臻身体僵硬,伸手去推谢时雨,却没推成,被抓着亲了个够才大脑缺氧地坐在沙发上。谢臻总觉得谢时雨不可理喻,却又拿他没有半点招,嘴边咬着正点燃着的烟头冷不丁掉落烟灰下来,灼了谢臻的手背一下。
  又面不改色地掸去手背上的烟灰,温吞地将手里这根抽完。谢时雨上楼复习去了,周围都静的厉害,连平时常住家里,负责打扫卫生、做饭的阿姨都有事回了老家。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他们两个。
  谢臻心绪凌乱,捂着眼睛慢慢顺靠在沙发上。
  谢时雨是个缠人的,一到晚上便磨着人,像是要把失去的很多东西都一一找补回来。不仅黏人,甚至得寸进尺,谢臻有时候常常觉得会耽误他的学习,可看着谢时雨无一例外的优秀的成绩之后又只能讪讪闭嘴,然后任着谢时雨提一个又一个过分的要求。
  虽然谢臻不会一一全部答应下来,但谢时雨也成功过不少次。
  谢臻很早就意识到谢时雨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他的身体忍不住发抖、阵痛的时候,在他忍不住崩溃大哭的时候,在他没有理想浑浑噩噩忘却一切的时候,一直有人站在他身后。
  他不懂感情,每次谢时雨侧目望向他的时候,眼里的喜欢、感情,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一丝半毫。于是谢臻避免去看谢时雨的眼睛,避免去面对那双如暴雨般潮湿的眼睛,他一味地往前冲,谢时雨一味地追着。
  偶然间,他痛到再也奔跑不动时,被谢时雨牢牢地接住。谢时雨说谢臻再也不会痛了,谢臻看向他眼底,再也无法逃避那样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弟弟,很喜欢谢时雨。再也没法欺骗自己。
  可谢臻总觉得上天总是要给他开很多个玩笑,一个接着一个,把他本来完好、正常的人生打个稀碎。
  那一天谢臻眼前看不清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有些发晕,整个人抵在洗手台上,抱着谢时雨的腰,在落日的余晖照进狭小的空间里时,昏昏暗暗间,唇瓣纠缠,身体相依。
  被关得称不上太严实的门,猛然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嘎吱声。谢时雨却在那瞬间微微捂住了他的眼睛,目光随意且锐利地扫视向门口。
  有什么东西碎了,玻璃制品摔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炸裂声。谢臻猛地拽下谢时雨的手,颤抖着嘴唇看向门口的人,他喉咙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张口。
  吴婉的尖叫声,仿佛像一根锐利的刺,重重扎进人的胸口里,她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发红的眼睛里充斥着几根红血丝,重重的呐喊痛斥。
  谢臻推开谢时雨,站直身体,哑着声音:“妈……”
  “你别叫我!!!”吴婉发了疯,手里能够到的东西统统都砸了过去,大的小的,尖锐的、钝角的……锐利的护手霜尖角被恶狠狠扔过来,擦着谢时雨的脸颊而过,落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谢时雨要挡在他面前,又被谢臻一把拽过。
  谢臻无声地站在最前面,任由东西往他身上砸,等到吴婉手里没有东西能再扔的时候,谢臻才主动上前一步,他恶狠狠地扇了下自己的脸,重重的一巴掌,仿佛瞬间就能在嘴角扇出血丝来,高高的肿起一片。
  他这一巴掌下去,吴婉却更加抓狂,她歇斯底里地冲他吼:“谢臻!你不是说是弟弟吗?!你们在干什么?!”
  眼见着吴婉要冲上去,目眦具裂,口中还骂着谢时雨狼心狗肺,尖锐的指甲仿佛下一秒就要抓到谢时雨的身上,谢臻拦住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是我错了是我的问题,是我错了是我的问题……”
  猛地,吴婉身体一滞,整个人僵住,又顷刻间摔了下去。
  “妈!妈!!”
  第79章 我们完了 对吗
  79
  那一天有多冷呢?谢时雨不知道,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统统都冷却了,没有温度。透过病房低矮的玻璃窗,谢时雨微微弯着腰,只能看见狭窄的一隅。
  谢臻坐在吴婉床边,沉默着,握着她的手,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他们的嘴唇也都没有动,一直紧紧抿着。谢时雨靠在病房门口,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反复握拳捏紧又松开,疲惫的目光停留在医院走廊上有些刺眼的白炽灯上,直至眼前浮现彩色的光圈、直至他眼睛酸痛被迫合上。
  秋日里略显单薄的校服外套规规矩矩地套在身上,谢时雨就如此安静的、沉默的,静静等待着。加快的脚步声阵阵袭来,谢时雨抬眼看过去,眼前的事物还没有被完全分辨清楚,重重的一拳便毫无防备地砸了下来,他顿时眼冒金星,只听见谢天宇用难听又肮脏的话骂了他很多句。
  谢时雨沉默抬起眼睛,不屈地看向谢天宇,瞳孔里燃烧着显而易见的三个字——“不甘心”。可那种神态在片刻间便消失不见,谢时雨神情自若地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一步一步离去。
  丧家之犬,不过如此。
  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窝缩在公园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夜色已深,天上零零散散地分布这几颗星星。谢臻那时候拦着吴婉上来打他,嘴里面一直在说是他错了是他的问题,可谢时雨却不懂,喜欢他是一件错事吗?
  即便谢时雨知道谢臻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钻进牛角尖里,使劲去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谢时雨从生下来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吗?难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遇见他都是不值得的事吗?
  谢时雨自嘲冷笑了下,走到便利店买了盒烟和火机,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角落里抽完几根,彻底平复后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谢臻似乎没有吃晚饭,到了这个点估计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谢时雨路过一家面店,给谢臻打包了面回去,等到医院的时候,盯着窗户里的“一家三口”,手里温热的面又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谢时雨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能给谢臻发短信,可短信发出去仿佛石沉大海,等到面彻底凉了,谢臻也没有出来。
  医院里的走廊是很冷的,谢时雨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捧着打包盒,听见门吱呀的声音,才慢半拍地寻声看过去。谢臻皱着眉看他的着装,平静如水地说道:“你明天没课吗?”
  “想着给你送完吃的就回去,但你没有回我信息。”谢时雨眼带倦色,将打包盒递给谢臻,听到谢臻一句手机没电了,也只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扭头准备走人。
  谢臻却蓦然出声叫住他,突兀得要命:“这两天先别来了,爸脾气差,你好好上课,好好复习。”
  话音一落,谢时雨喉咙仿佛哽住,偏过头皱眉看他:“哥……”
  “听我的吧。”
  谢臻手指穿过包着打包盒的塑料袋,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听见谢时雨异常平静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我们完了,对吗?”
  “……好好复习。”谢臻心头一揪,推开病房门再次走了进去。
  于是谢时雨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清脆的、刺耳的。大概率会是他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谢时雨扯着嘴角,露出个分不清意味的冷笑,他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团巴团巴扔进垃圾桶里,仿佛只有扔掉什么东西才能舒缓他这糟糕的情绪,但谢时雨一无所有,而谢臻平时最爱说的就是注意你的学业注意你的成绩。
  谢时雨扔掉了校服,试想着这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一点麻烦,譬如连续一周都拒绝穿校服进校,以恶劣的态度再次把谢臻叫到学校。或许那样他们可以算是没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道病房的门,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
  他伸手将薄款帽衫的帽子戴上,又一次没甚出息地坐在了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只不过这一次谢时雨不再傻傻得等待着谢臻出来,而是闭着眼睛准备休息,他抱着手臂,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是他定的闹钟响了。
  一个提醒谢时雨要督促自己吃点维生素片的时间。
  晚上十一点半。
  紧接着他该去简单冲个澡,然后和谢臻简单聊两句,最后赶在十二点之前睡上觉,早上六点再爬起来准备上学。谢时雨脑海中闪过很多场景,诸如此类,都是些无聊、重复的场景,可却因为这个家里有谢臻在,于是一切都变得有意义。
  “他是蓄意报复!”谢天宇的声音猛地从里面传出来,带着异常愤怒的尾音,在推开病房门的一瞬间,声音几乎可以称作是爆破式的。
  “你不觉得好笑吗?这么多年来,他就像一个只会围着你转的哈巴狗一样,你以为是为什么?如果他要讨要什么好处,巴结我和你妈妈才是明智之举,可他从小时候就瞄准你,因为他是个会咬人的狗!你知道农夫与蛇吗……”谢天宇陡然加速的语速让他面色涨红,仅仅从病房内露出半个手掌的谢臻往前走了一步,平静又无奈地喊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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