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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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灵一笑,又道:“做水手,你们可以,但是舵手还需另寻。洪峰,你有没有合适的人手推荐?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洪峰感受到了程灵的严肃,立即认真地看着程灵。
  程灵道:“这艘船,必须还要检修。洪峰,咱们赤霞城,最好的手艺人在哪里?”
  最好的手艺人?
  洪峰脱口道:“边师傅十年前就金盆洗手了!现在的姚师傅在郡守府的船务司。”
  第120章 打乱局势的那一柄利剑
  程灵在入夜以后离开了赤东码头,并决定要去寻访边师傅。
  她也不仅仅是问了洪峰的意见,同时她还问了周槐,问了洪广义,甚至是问了穆三娘。
  别小看穆三娘,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她堪称是一等一的小能手。
  上回救了洪峰的妻儿,穆三娘会接生的本事就在城东一带传出去了。过后,其实是有不少家里有孕妇待产的人家寻过来,想请穆三娘帮忙接生的。
  穆三娘虽说都给婉拒了,因为她实在太忙,但在言语上,她也热心地给了不少指导。
  就这样,借着对孕产妇的一些指导,穆三娘渐渐在各家妇人间树立起了一种格外的权威。
  再加上她为人亲切,既没有普通三姑六婆的市侩,也没有施恩者的高高在上,如此一段时间后,就很是交了不少能够互传消息的好朋友。
  要说这个世上,什么人的消息最灵通?那必然还是市井间的妇人们啊!
  在妇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程灵问穆三娘边师傅的事,穆三娘就道:“灵哥儿,这个边师傅,不好请啊。听说在当年,他原本与姚师傅一同总揽船务司的船工事务,后来却不知怎么,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场比拼……”
  边师傅在那场比拼中输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要紧的是,他是背负着破坏对家工艺,并且还恶意偷盗对手图纸的罪名输的。
  有这样的罪名在身,边师傅的匠人之路当时就被断绝了。
  本来他还要被郡守府押入大牢治罪,是姚师傅这个苦主为他求情,才使他免于牢狱之灾。
  所以,洪峰在提到边师傅的时候,说他十年前“金盆洗手”,这其实是一种极大的美化。
  只有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自己主动退出某一行当的时候,才能叫金盆洗手,一个背负罪名,断绝前途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叫做“金盆洗手”呢?
  穆三娘对此一叹道:“灵哥儿,赤霞城里那么多有本事的师傅你不去请,怎么偏要逮着这块陈了的骨头啃?他当年既然传出过那样的名声,只怕人品堪忧啊。”
  程灵只道:“阿娘,我们的船,一定要请手艺最好的师傅来改造。赤霞城中,除了姚师傅,还有谁能与边师傅相比?”
  穆三娘脱口道:“那就去请姚师傅啊。”
  话刚说出口,她自己倒是先生出冒昧之感。
  穆三娘又自己摇头:“不成,姚师傅如今是船务司总管,咱们自家的船,又怎么可能请得动他?”
  程灵则道:“阿娘,便是请得动,我也不敢请的。其实也不仅仅是姚师傅,如今城中数得上号的造船师傅,又有哪一个是无主的?有主的,都不能请。”
  为什么?
  因为怕泄密啊。
  只有边师傅是最优解,最上选!
  物资还在收集,武馆弟子们仍然每日勤练不辍,绿褂子的队伍又扩大了,其中还有一些人,悄悄脱离了绿褂子,直接去了赤东码头的船上。
  程灵则分毫没有耽误,她在这个夜里,趁着夜色浓浓的时候,直接去了边家。
  就在程灵为自己的后路做着一重又一重准备时,同样并不平静的郡守府,其实也在混乱的天下大势中做着他们的抉择。
  王邕已经有许多个夜晚没能好好入睡了。
  郡守府的后院常常还有丝竹乐舞,夜宴也是一场又一场的办着,甚至整个赤霞城,看起来都仍然是繁华如昔。
  白日里,甚至还有小妾们在为谁的头花更华丽、谁的衣裳更精致而撕扯争风。
  也闹到了王邕面前,王邕摆摆手,叫老妻将她们通通镇压,然后又吩咐给后院未曾参与争风的女眷每个打上一套新首饰。
  这么一压一抬,处理起来虽然利索,可是也心累。
  是从什么时候起,老妻开始怠懒管理后院这些人了呢?她也怠懒应对他,夫妻之间如若相对,往往都是无言静坐。
  王邕于是越来越疲惫,以至于最近的夜宴他都不能坚持到终场,往往在中段,他就会以不胜酒力为由而提前退场。
  深夜,静思堂,小厅里。
  王邕精神恹恹地在主位上坐着,下方,他的心腹属官和幕僚门客们吵得正凶。
  这样的争吵最近也几乎是每日都在上演,朝堂上的风向越来越不对劲,偏偏各地天灾频发,伴随着天灾的,则是各种民乱。
  从临海王造反开始,朝廷对于整个国家的掌控力也在不断下降。
  在这种局势下,人心……可以说得上是,自然而然地就四面浮动起来。
  小厅中,有人为王邕抱不平,忿忿说:“朝廷忒小气,咱们主君为朝廷打退叛逆,咱们的将士至今都还在四处奔波,追击余孽,可朝廷却只字不提功劳奖赏之事。”
  这样的抱怨声是很多的,并且一日比一日加剧。
  王邕放任着,大家于是就抱怨得更凶了。
  终于,在某一刻,有人脱口道:“既然如此,主君何不做好自立的准备?”
  自立!
  一言出,吵吵闹闹的小厅霎时就整个安静了。
  这不是一个寻常的话题,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惊险,一双双眼睛顿时齐齐投向王邕。
  王邕一抬眼,似乎惊醒。
  然后下一刻,他就呵斥出声:“浑说什么!我王氏历代忠良,只尊朝廷之令,君臣纲常,又岂可颠倒错乱?快些住口,再敢胡说,我必治你罪!”
  一下子,就骂得下方众人纷纷垂首,不敢再言。
  等到小厅众人都散去后,王三郎过来扶王邕,一边低声问:“父亲,徐太后数次派人来欲联姻,既然父亲无自立之心,又为何不肯答应七郎的婚事?”
  王邕挥开他的手,从座椅上站起来,却是一叹道:“失去了临海王,徐太后也不过是个没牙的老虎,她膝下的那个幼帝,又能有什么用呢?”
  王三郎顿时哑然了,不可一世的临海王居然被民间一游侠所杀,这真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
  从临海王一死,一切也就都失控了。
  王三郎不由得将拳头在身侧攥紧,脱口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不请这个玉修罗,上京一趟……杀了上头那个?”
  他将手往天上一指。
  王三郎不甘道:“父亲,我们王氏并不弱,五万赤霞军,谁不听指挥?京城近在咫尺,与其处处受掣肘,不如……”
  王邕侧头看他,王三郎将话一收,不知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第121章 最好的造船师傅
  郡守府中的对话,程灵没有千里耳,她是听不到了。
  她在东城区最偏僻的三苕街找到了边家,边家距离洪峰家原来竟是不远。
  曾经大名鼎鼎的神工边柏松,落魄以后也只能带着家小住到赤霞城最穷最苦的地方,过着片瓦难遮身,三餐难果腹的日子。
  夜色正浓,三苕街一带,大多数人家却都没有点灯,整个这一片区域都像是被遗落在黑暗中了。
  程灵就这样踩着夜色走过黑暗,间或听着两边屋子里传出的一些哭骂声。
  或者是大人骂小孩,或者是老人骂媳妇,或者是妯娌互吵架,或者是媳妇骂男人。
  也有男人打老婆的,像这种,程灵一般是弹一颗石子进人家院子里去……
  总之是各有各的鸡毛蒜皮,各有各的生活不幸。
  还没到边家门外,程灵首先却是听到一阵哐当声,接着是一阵气狠了的骂:“雕雕雕!整天就知道雕你那些破玩意儿!你倒是出去挣几个钱,这些破玩意儿能当吃喝吗?”
  接着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惊呼:“阿娘,阿娘不能扔!”
  妇人与少年拉扯了几个回合,似乎是没能拗过这个少年,又转头换了个方向骂:“死老头子成天就知道喝酒,还喝,醉死你算了!小的小的不省心,老的老的不是个东西……”
  程灵在边家门外驻足,听着一阵阵叱骂,却发现边家的院门是坏的,院墙也低得可怜,就是个半坍塌的破土墙。
  她站在外边,甚至都不需要特意抬眼,就能借着天上稀疏的星光,看见那破院子里摊着个小老头儿。
  他显然是醉态朦胧了,却还紧紧抱着个酒葫芦。
  旁边老妇人骂他,他就在污糟糟的泥土地上滚了滚,仿佛将泥地当床。
  还有一名少年在院子里抹着眼泪,一边走路一边弯腰,似乎是在捡拾什么东西。
  程灵的到来没有引起这一家的注意,他们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又过片刻,里边的矮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却是一个弓着背的高个汉子。
  他低声说:“阿娘,别骂了,歇着吧。再骂,囡囡又该被惊醒了。”
  老妇人骤然就停了骂,程灵于是在这个时候抬手在边家院门上轻轻一阵敲。
  咚咚咚!
  声音惊到了院子里的几个人,老妇人豁然抬头往这边看,而地上原本醉死了的老头儿居然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竟是一下子就弹跳了起来。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巴里就先乱糟糟说:“什么人?别找我,我没钱!我也没有图纸,图纸都被姓姚的抢走了,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
  说着说着,他竟然还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捂脸,这模样,这状态,根本都不能简单用一个喝醉了来形容——
  他看起来,倒像是疯了般。
  程灵挑眉,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像个疯老头的人就是边柏松,曾经人称赤霞神工的边柏松。
  边柏松这个反应,程灵可以猜想,在他“金盆洗手”以后,同行里找他的人只怕是不少。甚至,或许并不仅仅是普通同行,他的对手姚鄂,只怕也从不曾放过他。
  要不然,边柏松成名多年,家底不弱,即便是“金盆洗手”了,又何至于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
  再结合起这两天打听到的各种细节,程灵心中顿时有底了。
  她一抬脚,跨进边家的院子里。然后她又转身,细心将边家院子的破门关好。哪怕这扇破门,甚至根本就已经无法完全关住。
  接着,程灵径直走到边松柏面前,一抬手,抄起他的一条胳膊,就将他往屋子里带。
  这个举动是真的惊人,因为边柏松虽然看起来是个瘦弱的小老头,但实际上他的个子很高,体重也并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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