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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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帝修没再欺近,令两人间隔着一拳距离,却也不容她逃脱,就这样深深瞧着她,在她眼神分明有些慌乱时沉沉开口,他道:“滟滟,你瞧,原来在你不知道时,你的心已动了……它为我而动!”
  凤帝修的声音低而沉,一字字敲进旖滟心中,似带着魔力令人对他的话无从质疑,无以争辩。旖滟心跳越发慌乱,黑亮卷翘的睫毛更加脆弱的抖动起来,颤落水光点点。
  凤帝修却蓦然勾唇一笑,笑意清润荡开,又道:“不过你动心最好,未曾也罢,你都最好睁大眼睛牢牢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个气息,因为只要你我还都活着,你便别想再摆脱它们!这辈子,你除了陪在我身边,做我凤帝修的女人外,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
  凤帝修说着又欺近了一点,面上笑容敛起,再度霸道地道:“你的心,你的身,都是我的,你的清白,纵然你自己不在意,也得替我守好了!你最好牢牢记住,有这个认知。还有,在你的心到我这里来之前,我可以原谅你的玩世不恭,大胆妄为,但是,仅此一次,以后别再做令我不痛快的事情,更别说什么两清的话,不然,下次我不敢保证还会不会这样轻易就绕过你。”
  凤帝修的声音明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越动听,语气并不见有多沉冷,但旖滟却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话中的决绝和坚定,霸道和强硬。她心一触,有些怔怔地瞧着一脸认真的他。
  他鲜少有这样的神情,平日或玩世不恭,或雅致温润,或戏谑张扬,总有几分真假不辨难察的高深莫测,即便少有的真实外露,也多是沉冷强势。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霸道,邪佞,偏又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旖滟的身子颤了下,从他的言语中有些恍惚他今日暴跳如雷的缘由来。
  他说,叫她守好她的清白,别再做令他不痛快的事。想来想去,也只她对王江那一事能和他这话应景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在和她算这笔账。
  她明明都还没打算接受他的喜欢,他怎么能表现的像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她在现代曾解剖过男人的身体,那般对待王江,明明和分解尸体没什么差别,她只是以牙还牙罢了,那王江再醒来就是一个废人,他竟因此怒成这般!旖滟突然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这男人太是霸道,太是小气!
  见旖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盯着自己,凤帝修只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到底叹了一声,柔和了神情,抬指轻轻抚过她红肿的唇,道:“只除了别再想着推开我这一条,我都可以由着你,纵着你,你知道的。”
  他说罢却又收了下手臂,两人的身体再次密密实实地贴在了一起,男人身上那股雄性气息再度强烈起来,几乎是侵略性地朝她袭来,将她包围,蚕食,吞噬,他邪魅一笑,抚在她唇上的手勾起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将青丝别至耳后,又用长了厚茧的拇指指腹挑弄她微红的耳垂,道:“滟滟,你要不就接受我,从此和我做一对神仙眷侣,要不便继续守着你的心,那么今生便也只能做我凤帝修的禁脔,滟滟是聪明人,当知道哪种选择对你更有利才是,嗯?”
  凤帝修这话说的有些漫不经心,目光早已落在了女人被他揉弄到滴血的耳垂上,身上那股妖孽般能毁灭一切,媚惑一切的邪魅骤然一盛,旖滟喉间有些发干,这一刻她不怀疑他的话,心往下沉落,她想,也许这辈子她真的只能和他纠缠不清,生死难离了。
  她没有力量抗拒他,没有实力对抗他,而这个男人他是认真的,他不会给她慢慢强大到能抗拒他,甩脱他的那个机会!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好似是真的动了……
  旖滟今日出奇的安静,可凤帝修却知道,他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这女人必定句句都听到了心中,也不会再当耳旁风听过便罢。
  他不再多言,只沉定了目光逼视着旖滟,等待着她的反应。
  旖滟此刻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只想离开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静上一静,见他不肯松手,似非要等个答案才好,她一双水眸清莹莹地倒影进他眸中,突然于黑白之色间蕴起一层薄薄的水色来,水雾弥漫,楚楚动人,她秀气的鼻子一张一瓮,玲珑的鼻头抽了抽,微肿的樱红唇瓣微动,两粒洁白的细齿咬上下唇,复有松开,任由一道浅浅的苍白脆弱的白印慢慢在唇上晕开,她鼓了鼓腮帮,嘟了嘟唇,蓦然出声,破碎地道:“你……你欺负我!”
  凤帝修想过许多旖滟可能会有的反应,她许是会勃然大怒,横眉冷目,许是会冷言冷语,干脆出手,也许是会伶牙俐齿,争辩质问,更许会审时度势,平静谈判……可他独独没有想到她会哭,会用如此娇媚嗔怪,撒娇委屈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登时他便浑身一震,心神一荡,本觉着今日之举没有半点不妥,此刻却因她这一凝噎,一嗔视,那坚硬的心激灵灵的就是一抖,瞬时软的一塌糊涂,甚至觉着今日当真是他操之过急,欺负了她,真正不该,竟将她吓成这般。
  可他却也知道,眼前这女人一向多狡,今日他绝不容她再搪塞逃避过去,总得要她给他一个回答,给他一个态度才成。故而他依旧未曾松开她,只扬了下眉,道:“我何曾欺负过你,我明明对你好着呢,是你这女人一直欺我!若不然也不会将我气成这般。”
  旖滟见凤帝修不为所动,继续抽搭着鼻子,道:“方才在观礼台还好好的,之后我都没见你,怎能欺负到你?是你一见我便对我又扔又甩,还差点将我溺死!”
  见旖滟一脸控诉,水漾的眸中点点闪亮,倒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凤帝修面上挂不住了,弧线优美的唇挑起笑容来,道:“滟滟,你还不懂吗,你全然不顾念我,遇事半点想不到我,我行我素,根本不念半点我的感受,这便是欺负啊,你明明将我欺负的彻底!”
  接着他陡然咬牙,狭长凤眸一眯,尽显冷冽,阴沉沉地道:“我只要想到那王江,就恨不能将他剁成肉末,挫骨扬灰,可即便这样我心里也堵得慌,我的身子滟滟你都还不曾入眼!”
  旖滟瞪眼,不忿地道:“就因为这个你就恼我?那人长成那幅恶心样,又不是我愿意看的!你若为此事,也脱了给我看过便是,我指定抓住机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你又何必恼成这样!”
  凤帝修听旖滟说出这话来,又见她神情半点都不像在玩笑,一时愕地张口结舌,又被她直勾勾的目光透过水面往身下扫去,登时面上一红,却不知是因她大胆挑逗的话,还是因她话中对此事的开放态度,让他觉着自己确实是大题小做,进而尴尬脸臊了起来。
  可古怪的是,她说出这种不容于世,不合乎女子德行的话来,他竟然半点都不觉着她轻浮放荡,反倒心里因她这话舒坦了不少,之前那一想便烦躁郁结,嫉恨恼怒的感觉也消散了。
  他瞧向她,却敏锐的发现旖滟眸中分明有一丝狡黠闪过。是了,这女人就是要他羞臊尴尬,就是叫他慢慢失了先前的强势,好再糊弄于他,搪塞过去。
  这般想着,他勾唇一笑,目光晶灿地盯着旖滟,右手抬起便去扯腰间的带子,道:“对啊,我怎没想到这个法子,来,滟滟睁大眼睛,爷这便脱给你看!”
  旖滟见凤帝修神情认真,竟当真脱起衣服来,根本就不按她料想的反应出牌,登时大急,抬手便抡起粉拳捶打上了凤帝修的胸膛,道:“你还说没有欺负我!”
  想必她方才刻意为之的娇嗔和委屈,此刻心急无措之下,倒是真真的真情流露,小女儿态尽显。女人羞不自禁时总是别有一番风情的,见旖滟脸红若霞,目若秋水,美不胜收,凤帝修心神俱荡,只感浑身骨头都被她一双粉拳给捶酥打麻了。
  他眼神一恍,有那么一刻只能呆愣愣地瞧着旖滟,见机不可失,旖滟捶在凤帝修胸口上的右手迅速抬起,用尽全部气力狠狠地一掌劈在凤帝修的颈后。
  她这一掌寻常人若然吃了,断脖也是可能的,但劈在凤帝修径上,也不过就是隔靴捎痒,只令他的头又片刻的晕眩。
  旖滟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一掌劈出,身子便像一尾游鱼,滑进水中,摆腰甩腿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岸上划。她水性本就不错,待凤帝修闭了闭眼眸,抵过晕眩再睁开眼睛,她人已经游到了岸边,也不顾形象,爬上岸,几步抢上在岸边吃草的红马马背,一夹马腹便往远处奔去。
  其间还不忘飞起一脚狠狠踹上胭脂的马臀,令得胭脂惊嘶一声,撂起蹄子便跑了个没影。
  凤帝修浮在水中,有些微愕地瞧着那素来嚣张不可一世的女人以这种姿态瞬间溜了个没影,竟是落荒而逃了,愣了半响后却是晒然一笑。
  这个女人啊,难道不知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吗。他笑容渐转渐大,终成哈哈大笑,复又两掌击在水面上,直拍起两人高的浪花来,于水光飞溅中,他愉悦而痛快地清啸一声,一个扎猛翻进了水中,徒余一池欢快的涟漪一圈圈荡在湖面上,随阳光潋滟生辉。
  069 敢污蔑我,取你性命
  旖滟一路打马飞驰,也不知跑出多远,耳听身后并不曾传来追赶的马蹄声,这才缓缓放慢了速度,夏衣单薄,这会子又是日上当午,骄阳和长风早已经吹干了她身上的衣衫和湿漉漉的长发。
  身上恢复了清爽,可那股湖水般的潮味,还有男人留在身上的缠绵气息却如影随形,旖滟抬手抚了抚双颊,触手微烫,不用照镜子她也知脸蛋儿是红了。
  地上被正午阳光照的粗短的影子,她的头发鸡窝般凌乱不堪,旖滟抬手顺了顺,这才发觉原本束在头上的发带和簪子都被凤帝修给拿了去,她目光灼灼闪过恼色,从里襟扯了条布带绑了头发,这才翻身下马望着地上青青的草地忆起方才的事来。
  此刻她的心平静下来,又没那个男人在旁气势压人,她倒是能安安静静地将思绪理清了。诚然,她是对那个男人有好感了,也动心了,不然即便是他再强势逼迫,她也只会隐忍敷衍下来再伺机报复,而非像现在这般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这个词竟然出现在她身上,旖滟不由郁结懊恼地一脚飞起狠狠踹过脚下草坪。
  这可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势不如人,便没法真正地成为强者,只能被人生生压去一头。人家愿意陪你玩时,便耐着性子哄着你,不耐烦了便对你为所欲为。
  好,甚好,这倘使放在前世,有哪个混账男人敢如此对她,管他是何等身份,管他是否令她动心,只要他敢这般待她,又甩又扔,末了还不顾她意愿地吃干抹净,她定叫他悔不当初!
  可是如今,打也打不过,势也弱到了没边儿,面对他的逼问,她不肯就此妥协,竟只能落荒而逃!那混蛋此刻定然得意的不得了,他定然以为掌控了全局。
  她不会叫他事事如愿的,既然逃不过,避不开,既然他是誓要于她纠缠到底,她接着便是。只是这游戏一旦开始,却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的,她不会叫他得意太久的,倘使头一回合她便输了,以后还了得?
  他今日能将她扔进湖里去,来日再不痛快了,还不得将她扔进油锅活炸了去?凤帝修,别以为长着一张妖孽脸姑奶奶就得任你摆布,走着瞧!
  旖滟在前世一直是强者,她习惯成为主导和支配的那个人,而非被动的承受,无力地被逼地步步后退,一点点地妥协。如今即便一颗心因那人而动,好感滋生,可她此刻沉静下来,也不能容忍在情爱上刚懵动,自己便成为那弱势的一方。
  男欢女爱,有时也像博弈,可并非是一头扎进去就能得到同等回报的,多数时候扑的太猛,陷得太深,只会万劫不复。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调教出深情无悔的好男人,没有耐心可不行,只有傻女人才会将自己像廉价品般一口气毫不保留地丢出去。
  眯了眯眼眸,旖滟抬手恼恨地用手背蹭了蹭红唇。这一蹭用力多大,本便被恣意吸允品尝过而红肿发疼的樱唇更是传来一阵痛意,旖滟咝地痛呼一声,又踹地脚下草屑乱飞,这才翻身上马,低咒一声,道:“混蛋,技术真烂!”
  言罢,又抚了抚唇,这才一夹马腹,辨明方向往御苑观礼台的方向冲去。
  旖滟回到观礼台时,那边儿隆帝已令人将白如玉的尸体从谷中抬回刑部令仵作查验,又下令将沈璧暂关刑部大牢,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同审此案,而君卿洌却成了主审。
  还有那晕迷不醒的王江也已被裹了起来抬回了王府,听闻也不知沈璧给这王江用了什么法子和药物,那王江这近一个来时辰,虽晕沉不醒,但下体却始终充血不倒,太医施针都不管用,已有言,王江即便是醒过来只怕也得成为废人,一辈子再难沾染渔色了。
  旖滟勒马缓步走至观礼台,场中因方才隆帝震怒而气氛肃穆沉闷,再没方才的欢声笑语。
  想来也是,御林苑中,皇帝驾前,当着它国的使臣出了这样的丑事,这不是丢人的问题,更说明隆帝治下,皇帝出行安全都不能保证。隆帝颜面无存,而皇帝的脸面比天大,在他国面前丢了这样的人,龙颜震怒已是轻的。
  故而场中,沈家以千安王为首,男人女眷跪了一地。威风凛凛的千安王此刻跪在那里,白发微颤,叩首道:“皇上,非是老臣为孙子开脱,实在是璧儿的品性路人皆知,他不会做出此等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还请皇上明察啊。”
  千安王言罢,隆帝面色已有不愉,道:“朕令三司会审此案,又令太子主审,便是要明察此事。方才侍卫们已搜过现场,沈璧口口声声说是遭受陷害,但是现场却并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便连脚印也只有王江和沈璧二人的!沈璧遇人而逃窜,那王江脸上偏还有沈璧的拇指血印,沈璧身上更是有王江的血迹,如此朕将沈璧下狱令三司会审,怎么千安王竟还觉是朕亏待了你沈家不成?”
  皇帝这话说的满是怒意,分明是在指骂千安王不知好歹,恃宠而骄,对皇上不满。
  千安王布满皱纹的额上冷汗冒了下来,心怪自己因关心孙子而操之过急,触怒龙颜,像千安王府这样手握重权,有功高震主之嫌的勋贵门第平日更该行事谨慎,想到那被皇帝铲除的其它两家异姓王,千安王面色一白,忙咚咚地叩头,道:“老臣不敢,皇上圣明,是老臣糊涂了,璧儿被当场抓到,嫌疑最大,皇上本可当下便下令处斩,可却依旧令三司会审此事,这是对千安王府的恩典,老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千安王五服投地地跪拜,身后子孙女眷们也战战兢兢地叩首,旖滟目光落在了跪在人群后的沈晴、沈雨姐妹身上,见两人身子抖若筛糠,面色苍白如纸,满脸惊恐不安,显是知道闯了大祸,不由勾唇一笑。
  却于此时,上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隆帝陛下,沈小将军是中紫国扬名列国的少年英雄,本宫虽非中紫国人,但也听说过沈小将军刚正,严以律已的名声,将才难得,岂可蒙尘?想来隆帝陛下对此事也是心存所疑,这才会令三司会审,本宫也相信此事其中定由缘由。本宫听说当时进入山谷驯马的除了沈小将军外还有霓裳郡主,如今霓裳郡主也在,隆帝陛下何不问问她,可是在林中听到什么动静或是看到过什么呢?”
  这声音娇柔轻缓,正是天香公主的声音。旖滟闻言抬眸瞧了眼天香公主,却见她也正看过来,楚楚可怜的绝美面容上带着温善笑意,倒好似真为沈璧良将蒙尘而惋惜一般,可她这分明是提醒众人,当时林中还有她在,谁不知道她盛旖滟和沈家有仇,也可能是她盛旖滟在陷害沈璧。
  天香公主,早先伏击刺杀之事她还没和她清算呢,如今她倒又找上了门来!
  旖滟垂下眼眸,淡然而立。
  天香公主见她不为所动,握着的拳头又紧了两分,方才凤帝修听闻出了事便匆忙离去,后来独独不见了他和盛旖滟的身影,此刻盛旖滟回来了,却面含桃花,唇瓣嫣红,便连头上的发饰都变了,这叫她怎能不胡乱猜想,不心生嫉意!
  “霓裳郡主,你可曾听到什么?”
  见隆帝垂询,旖滟上前几步也跪了下来,道:“回禀皇上,臣女当时确在林中,只是臣女驾马却在事发处东面的山林里狩猎,什么都没听到,臣女是在听到人声喧闹时才赶过去的,故而比众人还晚到一步,臣女什么也没听到,不敢期满圣听。”
  旖滟言罢,天香公主当即便冲身后婢女丢了个眼色,那婢女会意地突然插嘴,低声冲天香公主道:“霓裳郡主箭法超群,当时又恰在林中,公主,要说嫌疑霓裳郡主也该在其中才是啊,也可能是霓裳郡主设了局引了沈世子过……”
  这婢女话虽是压低声音冲天香公主说的,可是此刻场中安静,她的声音却也不高不低地令众人都听到了,旖滟目露冷意,唇角也勾起一抹冷寒之笑,恰若冷梅绽放于冰雪。
  接着她蓦然抬眸,一扯背上长弓,抽箭,搭箭,挽弓,拉弦,箭出若流光飞闪,众人只瞧见白羽箭在空中发出一道锐光,接着那正和天香公主说话的婢女竟眉心中箭,生生就那么站立着没了动静。
  声音戛然而止,那婢女面上神情凝滞,双眼还盯着天香公主,身子依旧保持着倾斜弯腰的动作,唯独两眉间被插上了一支白羽箭,多了个大窟窿。若没这白羽箭提醒着众人,他们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可此刻众目睽睽,无人怀疑,那婢女其实已经死了!就这样栩栩如生地死在了箭下!
  好可怕的箭法,随着那箭出方向望去,旖滟甚至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她缓缓收回高举的长弓,神情清冷。
  没人能想到旖滟竟会在圣驾前,在那婢女说话时,就这么一箭结果了她的性命,即便是避嫌,她也不该如此啊。更何况,那圣驾前动箭这可是大不敬,而那婢女也非常人,她可是天香公主的贴身婢女啊!这霓裳郡主太猖狂胆大了!
  便连夜倾都眯着眼眸沉定地锁着旖滟,琥珀眸中色彩变幻不停。而君卿洌更是惊地背脊一直,心下一紧,猛然转头瞧向正座的隆帝,见皇帝面上丝毫不见怒意,反倒眸中略含激赞欣赏,他又瞧向一脸淡然,一身清冷跪在那里的旖滟,忽而扬唇晒然一笑。
  此刻天香公主才反应过来,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已然断气的婢女,那婢女黑亮的眼眸明明还盯着她,可眉心却有两道殷红的血慢慢从黑洞洞的箭口渗了出来,沿着鼻梁眼窝往下淌,婢女明明面上神情宛若活人,可那血流出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样诡异惊悚的一幕,简直比婢女惨烈死在眼前更叫她毛骨悚然,害怕惊惧,天香公主发出一声比一声更高的尖叫来,踉踉跄跄地从坐榻上爬起来,谁知她惊恐起身之下一脚踩到了裙摆,人非但没站起来发而撞在了那婢女身上,那婢女向后倒,她也跟着扑了上去,就倒在了婢女身上,脸和那张瞪着眼睛淌着血的死人脸对个正着。
  天香公主又发出两声尖叫,从婢女身上滚爬下来后便再难承受刺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旖滟敢保证,这次这个公子是绝对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绝非装的。
  四下静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跪在那里神情淡淡好似什么都没做过的旖滟身上,半响,盛易阳才反应过来,跌撞着从席上起身冲到了旖滟面前,跪下推她,道:“还不快向陛下和摄政王爷请罪!”
  他说罢便欲叩首,旖滟却是一笑,扬眉道:“一个敢攀咬污蔑女儿的贱婢,射杀便射杀了,何需请罪!”
  她神情孤傲,言罢瞧向隆帝,道:“皇上,臣女早先在山谷见过射在白如玉眉心的那一箭,臣女听闻好的仵作能从尸首中箭的伤口力道等瞧出射箭人的用箭习惯,臂力情况等,甚至还能据此找出凶手来。方才臣女那一箭和白如玉中箭位置尽皆一样,皇上可请刑部仵作细细验看,定然能还臣女清白。”
  她言罢又眸光一转瞧向了夜倾,扬眉理所当然地道:“摄政王殿下,公主的此婢女卑贱之身竟敢目无尊卑,主子不问便随意插话,还插足我中紫国事,信口诬蔑于本郡主,这知道的会说她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公主或摄政王指使,故意插手我中紫国事的,这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天乾和中紫友好,可还了得?本郡主为两国长久交好利而私自处决了她,想必摄政王殿下深明大义,性命神武,是不会因一个小小贱婢而怪责本郡主的吧?”
  旖滟当众射杀了他天乾国的宫女,将天香公主吓晕,照她这么说倒还是为他天乾国好了。夜倾回视着旖滟,却也高高地挑了下眉。他未言,隆帝却已端杯,道:“朕这个霓裳郡主是个眼中不容沙的性子,那宫女确实信口开河了些,摄政王还请多担待才是。”
  隆帝却是袒护旖滟的,百官先是一诧,随即纷纷恍然,隆帝今日在天乾国使臣面前丢了颜面,这会子霓裳郡主是借着宫女大胆妄为一事替隆帝找回了场子,也难怪隆帝会护着她。
  不管出于何,一个宫女在这种场合随意说话,还污蔑她国郡主这都是不当的行为,理亏在前,此刻又有隆帝举杯在后,夜倾都是没有办法追究的。他又深深瞧了旖滟一眼,这才举杯,道:“隆帝客气,是本王疏于管束了,来人,还不快扶公主下去歇息。”
  天香公主是自己吓晕过去的,可怨不得人家旖滟。
  跪在地上的千安王见同是一样处境,旖滟却可嚣张狂妄洗清嫌疑,而他却要带着子孙跪在这里战战兢兢,不仅有后生可畏之感。只是旖滟的话也提醒了他,是啊,白如玉头上箭伤可以证明沈璧是清白的。他老眼一亮,随即又苦笑摇头。
  从箭伤寻真凶,因取证性不高,到底只能做参考,并不能做实证来用,旖滟当时不在现场,更不曾涉嫌其中,自然可用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沈璧却不能,他可是人赃并获,其它所有实证人证都在指向他。千安王不由一叹,他便想盛旖滟那奸猾的女子不会如此好心提醒于他。
  “好了,都平身吧,此事太子多上些心,早日破案。”
  “儿臣遵旨。”
  君卿洌应罢,旖滟等人也都站了起来,发生此等事,隆帝和众卿也都没了狩猎的兴致,隆帝摆驾回宫,夜倾等天乾过人自然也随同离开。
  旖滟也随之准备回京,却于无人处旖滟正抱着新的的宝马亲热,沈雨姐妹寻了过来,沈雨率先冲上来逼近旖滟,恨声道:“是你,是你陷害地我大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旖滟闻声回头,瞧着沈雨却是盈盈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哦,沈小姐跑过来就是说这个吗?事实如何,沈小姐不是最为清楚吗?”
  她言罢见沈雨面色狰狞,又是一笑,欺近沈雨在她耳边轻声吐气,道:“沈家妹妹倘使心疼哥哥,为何不把实情告知令祖父,为令兄洗脱罪名呢?”
  这两姐妹是知情人,自然知晓是旖滟陷害了沈璧,但是旖滟却一点都不怕这两姐妹会将此事给说出来。沈璧是沈家嫡长孙,又从小被千安王夫妇悉心教养长大,寄予厚望,沈雨和沈晴虽也是王府嫡亲的孙女,但和沈璧比,那在沈老王爷心中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两人是不敢将此事告诉千安王的,不然只她们的祖父便会一顿鞭子抽死她们。
  果然,旖滟言罢,沈雨脸色一变,旖滟退后一步,目光落在较为克制的沈晴面上,道:“沈姐姐是聪明人,两位可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这时候倘使被祖父厌弃,呵呵,一辈子兴许就毁了哦。”
  旖滟声落,沈晴便是一个咬牙,上前拉了还欲叫嚷的沈雨,生拉硬拽地便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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