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良缘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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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该让孩子他爹来取名,如果她此生还能见到怀钰的话。
  沈葭正恍惚地出着神,肚子上却蓦地一暖,她垂头,看见一只颤抖的大手,贴着她隆起的肚子放着。
  陈适感受着掌心下的搏动,那是一条多么鲜活的小生命,他扯出一个傻气的笑,泪水却从眼眶中滚滚而落,看着神经兮兮。
  沈葭毛骨悚然,拍开他的手。
  十月,雷虎处死襄王,在襄阳自立为帝,建立大夏政权,自称夏王。
  消息传入京中,圣上震怒,当夜,北镇抚司的诏狱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流民之所以势如破竹,连克数省州县,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并非因为他们是一支打不败的常胜军,天底下岂有不败的将军,不败的兵,陛下可知,就连您的兄长昔年虽号称‘战神’,却也并非战无不胜,他也败过,败得最惨的时候,身边只剩几名亲兵,险些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嗯了一声,张口就来:“昭宁三十五年,银川兵士闹饷哗变,啸聚为匪,皇兄奉命讨贼,却因轻敌冒进,被诱入贺兰山,几乎全军覆没,幸得部下死战得脱,朕记得,你就是那一战救下皇兄,才得以晋升副将?”
  “是,”陆诚跪在地上,微微弯了身,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陛下还记得。”
  “起来罢,赐座。”
  “罪臣不敢。”
  延和帝垂眼看着他:“你是罪臣,也是有功之臣,朕赏罚分明,不会因为你犯下的些许过错,就忘了你立下的汗马功劳。起来,地上凉,你的膝盖不好,跪久了会旧疾复发。”
  陆诚犹豫片刻,从地上站起来,把着椅子角坐了。
  延和帝道:“继续。”
  “是,”陆诚揉着膝盖,偏头沉吟一阵,才接着先前的话题讲,“流民,流民,关键在于一个‘流’字,他们擅长以走制敌,战术机动灵活,每打下一座城镇,绝不停留,将当地洗劫一空,便向下一个地方挺进,官兵疲于奔命,再加上各地互不统属,四川巡抚调不动湖广的兵,河南总兵无权节制外省,流民自鲁入豫,山东巡抚本可一网打尽,却因敌人过境,离开了他的辖区,竟下令放弃追击,给了流民一个喘息之机……”
  延和帝抬手打断:“此人贻误战机,已被朕下令斩首弃市,你有何讨贼方略,说来就是。”
  陆诚顿了顿,直截了当道:“分兵不可取。”
  延和帝抬起眼:“哦?”
  陆诚分析道:“流寇的兵源来自于民,暴动时,民变为贼,受抚时,贼又变为民,一县揭竿而起,各地群起响应,按下葫芦浮起瓢,所以才会出现贼越剿越多,怎么也剿不完的情形。陛下,恕臣直言,分兵之策实不可取,只会牵制朝廷力量,给各地反贼以发展壮大之机,一旦有哪股势力借机修生养息,成了气候,则朝局危矣,江山危矣。”
  延和帝的眼皮突地一跳,肃然道:“你的意思是,与其分兵逐个击破,不如扭成一股绳,集中围剿?”
  陆诚点点头:“陛下英明。”
  延和帝又问:“依你之见,该剿何处最为相宜?”
  陆诚沉思良久,最后道:“襄阳。”
  “原因。”
  “襄阳雷虎是率先揭起反旗之人,也是所有流民势力中最大的一股,据闻他拥十数万之众,据城自守,这便走入了死路,雷虎自恃城坚壕深,却不知他的军队之所以连战连捷,就在于其流动性,现在他就好比是一只自行走入笼中的老虎,已成了困兽,自己还懵然不知,做着皇帝美梦。雷虎杀襄王自立,朝野震动,天下人视之为仇雠,已失其大义,他在襄阳不思养兵蓄锐,反而终日饮酒作乐,杀人无数,又失其民心,陛下大军一出,必斩此贼于城下,雷虎一死,便可震慑各地乱民,陕西、四川之乱不足为虑,顷刻便会土崩瓦解。”
  延和帝拄拐走入牢房,陆诚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早在雷虎称王自立那天起,他就在祖宗灵位前发誓,必将此人斩于刀下。
  “朝廷一众文臣都是吃干饭的,除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什么也不会。此次民乱,天灾是其因,祸根却在党争,做臣子的,不思忠君报国,反而把心思全用在争斗上,朝堂教他们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朕欲肃清天下……”
  延和帝将手放于陆诚肩上,微微用了些力,笑着问他:“子敬,尚能与朕一战否?”
  陆诚来不及惶恐,惊讶地道:“陛下,您要……”
  “朕要御驾亲征。”
  陆诚扑通跪下:“万万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您是大晋朝的柱石,是四海万民仰赖之所在,岂可以身涉险?请陛下借臣三千兵马,臣誓将雷虎擒来,献俘阙下。”
  延和帝扶他起来,微笑道:“怎么?怕朕拖你的后腿,不要忘了,朕也是戎马出身的皇帝。”
  “可是……”陆诚欲言又止,“以目前形势来看,只怕京城离不开您。”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皇后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京城有三大营驻守,陕西有你儿子在,四川在招安,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朕还起复了徐文简,这起子文人论别的本事没有,看个家还是能做到的,你和朕秘密出京,不要惊动其他人,朕左思右想,时局太乱,襄阳还是要稳,不能打草惊蛇,等麻痹他们的警戒心,咱们再雷霆出击,一举拿下!”
  陆诚肃容道:“是!”
  延和帝收回手,转身淡淡道:“狼崽子们在外面漂泊太久,只怕是忘记了回窝的路,子敬,是时候抓他们回家了。”
  第101章 夜奔
  升平二年, 正月初一,风雪怒号,八百里太行山积雪覆道。
  陆羡抽出长.枪,一串血花淋漓地洒在雪上, 敌人跪倒在地, 缓慢地垂下了头,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驾!”
  他一抖缰绳, 朝着约定好的地方疾驰而去。
  到达一处废弃的关隘, 骑兵全部迎了上来,他们有的中了箭, 有的身上有刀伤,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少帅!”
  “少帅!”
  陆羡翻身下马, 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皱眉道:“殿下呢?”
  骑兵们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话。
  “我问你们殿下呢?!”
  “方才暴风雪太大, 你走后,我们迷失了方向,又碰上一队追兵,他为引开追兵,往南去了。”
  谢翊从断墙后走出来, 他也受了轻伤,胳膊上中了一箭。
  “方百年!”
  陆羡怒喝一声。
  副队长方百年立刻跪下,陆羡拽着他衣领, 咬牙咆哮:“你竟敢让殿下替你们引开追兵?你们当的什么孬兵?都他妈该死!”
  骑兵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方百年结结巴巴道:“少……少帅, 是殿下……”
  陆羡一脚踹倒他:“都上马!随我去搜寻!找不到殿下,你们就给我自刎谢罪!”
  众人不敢再迟疑, 纷纷踩镫上马,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大地震动,连山巅上的雪粉都簌簌抖落,所有人握紧手中武器,精神高度集中,进入备战状态。
  一声悠扬的号角声传来,战鼓擂响,只见茫茫雪原上,一匹赤红骏马狂奔而来,马背上载着一名身着金色铠甲的武将,他的身后是千军万马,绣着金龙的明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天子亲征,余者退散!”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置信这支从天而降的神兵,可他们都看见了那杆大纛,旗面上绘着猛虎与云豹,这是他们都无比熟悉的虎豹营旗帜。
  陆羡率先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其余人连同谢翊也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
  延和帝坐在马上,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平静地问:“太子呢?”
  -
  大雪纷纷扬扬,如扯棉搓絮一般,覆盖了整座太行山,狭窄的羊肠阪道上,一人策马疾驰,身后是黑压压的追兵,箭矢密不透风地朝他射来。
  刺客首领手持臂弩,遥遥喝道:“既入穷巷,为何还不肯回头?”
  怀钰伏在马背上,偏头躲开这支擦着耳朵过去的冷箭,将胯.下骏马催到最快,但这一次,连老天也与他作对,前方突然出现一处隘口,他“吁”地一声,勒停坐骑,狮子骢前腿打滑,险些摔下雪沟。
  首领微微一笑:“年轻人,迷途知返罢,你已无路可退,我会为你留一具全尸。”
  他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不像是中原人。
  怀钰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拨转马头,面冲这群蒙面的黑衣刺客,缓缓拔出绣春刀。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错误的决定。”
  首领遗憾地点评一句,抬手示意,黑衣刺客们拔刀出鞘。
  “驾!”
  怀钰单手控缰,策马上前,绣春刀闪电般割断一人脖子,人头滚落进深沟里,在雪地上划出一道艳丽血迹。
  他没有停下,而是直入敌阵,如虎入狼群,霎时间撕破一个口子,刺客中来不及反应的全部连人带马翻进山沟,寂静的雪夜被喊杀声和惨叫声充斥。
  “啊——”
  沈葭汗水淋漓,身下的床单被血浸湿,宫缩带来的疼痛让她想立即死掉,她面容惨白,发丝狼狈地黏在脸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哭着摇头:“我不行了,我不生了……”
  二丫扶着她的膝盖,看了一眼,焦急地打手势:「看见头了!」
  绣春刀没进一人胸膛,让他瞬间毙命,怀钰抽出刀刃,将尸体踹下深沟,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杀的第几个人,他抬手擦掉脸上的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黑衣首领,他的武器是一柄完美的东瀛武士刀,刀刃雪亮锋利,刀柄上刻着樱花。
  二人警惕地望着对方,如同暗夜中互相敌视的野兽,战斗一触即发。
  “哇——”
  一声婴儿啼哭划破长夜,二丫手脚麻利地剪断脐带,擦干净孩子身上的羊水与鲜血,用襁褓裹好,抱到枕边给沈葭看。
  沈葭已经精疲力竭,低头看了眼襁褓里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泪水夺眶而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长得真像你爹爹……”
  “砰——”
  如同山岳的崩塌,怀钰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无数雪粉。
  首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刀尖轻点着他的咽喉,语气充满赞赏:“你是个不错的武士,但还不是我的对手,能死在这把刀下,是你的荣幸。”
  怀钰仰躺在雪地上,万千雪花温柔地朝他坠落,落在他英俊的眉眼上,再慢慢地融化,就像在金陵的那个上元夜,他和沈葭躺在雪地里赏月,他们的眼瞳倒映着夜空,沈葭突然偏头,对他说,怀钰,我喜欢你,很喜欢。
  “派你来杀我的人是谁?”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首领勾唇一笑,单膝跪地,凑在他耳边,用生硬的口音说:“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猜到了……”
  怀钰闭上眼睛,安静地迎接他的死亡,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想起的全是和沈葭的过往,如果死亡的终点是为了与她重逢,那么死神也将变得无可畏惧。
  他露出幸福和向往的微笑。
  “生了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陈适隔着门缝焦急地问。
  房门被人推开,二丫抱着孩子走出来。
  陈适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孩子不安地扭动着,哇哇大哭,小胳膊小腿比麻杆儿还细,却很有力量,一脚蹬上他的脸。
  陈适抓住那可爱的小脚掌,往他的脚底板上亲了一口,孩子哭得愈发洪亮。
  他惊慌失措地问二丫:“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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