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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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您哪里不舒服?”声音里有了些慌乱,昨晚请安时还觉得气色不错。
  “娘好着呢,只是躺了几天,腰这里有些生硬,让嬷嬷揉软些。”宁氏十六岁嫁给沈越山,十七岁生下沈逸辰,二十一岁生沈千染,如今也不过是三十五的年纪,五官虽然精致如雕琢,奈何头发半灰白,皮肤暗黄,连双颊处也生不了少的暗纹,看上去就象个五十岁的老妇一般。
  沈千染悄悄看着,心疼得绞成一团,母亲被申氏害成这样,她却认賊作母一直与申氏亲近,让外头的人瞧见,更觉得申氏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
  “宁嬷嬷,我来!”她坐到母亲身边,拿了一块软枕让母亲更舒服地撑着。拇指按了一处,轻轻问道,“娘,是这个这个位置?”
  “是,这个地方有时会抽着疼。”宁氏昨晚就觉得女儿哪些地方不对,但一时说不上来。
  沈千染双指发力,帮着母亲按压减轻疼痛。
  对母亲如今她越发地心疼,而对父亲,她自已也说不清心中的感觉。
  重生前,她与亲生母亲宁氏并不亲腻,所以,对父亲在母亲之后,连娶了三个妾氏也没报什么想法,重生之后,想到多年以来,母亲日日孤单把自已锁在屋里,又觉得是父亲辜负了母亲。如果不是父亲贪新忘旧,一房接一房地娶进门,她和母亲怎么会遭妾氏的毒害?
  申氏敢如此胆大妄为,何曾不是因为她仗着为父亲生下了三个儿女?
  而从自已记事以后,母亲就不曾与父亲同寝过,甚至她听说母亲从不肯让父亲看到她的真容。每回父亲去看母亲时,母亲皆以白纱蒙面,又隔着床帐与父亲说几句话。父亲夜里也只寝在四姨娘的房里。
  若说父亲不在意母亲那也论不上,家中但凡有什么人敢委屈了母亲,父亲一定不允。以前她曾听过,三姨娘刚进门,便仗着自已是官家小姐的身份,凡事要出头,对母亲也无礼,父亲一怒之下,竟下了狠心一纸休书将三姨娘休了。三姨娘的娘家不肯罢休,竟将将此事闹到金銮殿之上,后来事情如何处理,她虽然不大记得。但经此事后,申氏和后来进门的四姨娘对母亲心里再不屑,面上却从不敢冲撞。
  但无论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如何,沈越山对她这个嫡女确实是宠。
  “染儿,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宁氏闭着眼,腰口被按得很舒服。平常女儿来也只是请个安便走,哪象今天肯这样与自已亲近。
  “女儿空闲时,有看一些医书。”以前天赐常发病,疼得脸上发青,痛的部位正是后背腰上,与宁氏一样。她为了减轻天赐的痛苦,自已看着医书学,那五年时光,就是这样悄悄地渡过,“娘,您喜欢,我天天来帮您按,宁嬷嬷你也学着点,以后我不在时,你也可以帮着娘亲这样按!”
  “瞧这孩子说些什么话,什么叫不在?你就是嫁了人,也可以回门看看娘亲。”
  “是,染儿说错话了,娘,以后染儿会常常侍候跟前,您可别嫌染儿笨手笨脚。”沈千染静静地回了一句,眼角有水光。
  “奴才看二小姐去了一趟寺里,都懂得讨夫人高兴。二小姐,你不知道夫人有多念叨你。说你今年也十四了,最多也只能再留着两年,到时郡王府的来要人,就再也留不住。”
  沈千染笑笑不语,她怎么可能会嫁给那男人?
  那时的她其实还是很满意这门婚事,虽然郡王对她不冷不热,但总算从不曾有意退婚,偶尔过年过节来沈家看望长辈,也会客客气气和她打声招呼,叫一声,“二妹妹!”,虽然她心里有数,多数男人都会嫌自已丑,但郡王倒不曾言语上暗示过什么。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感动。
  她甚至不怪他提出退亲,但凡男人没有一个受得了女子失贞的事实,她恨的是,退亲不到一个月,他就上沈家提出要娶申柔佳。
  丫环琴儿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沈千染蓦然转首,目光不自觉落在琴儿身上,青发如丝,肌肤胜雪,眸如秋水,唇若点绛……什么时候,琴儿变得如此漂亮!
  012线索中断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6 本章字数:2951
  “给二小姐请安!”琴儿手托着盘不便行礼,只曲了双膝,便将药放在床榻边的小案几上。
  沈千染深深望了她一眼,站起身,随意地站在了案几旁,触手在药盅上拭了一下温度,不冷不热。
  琴儿从小抽屉里拿出两把银匙,取了一把舀了一小勺缓缓喝下,静待了一会,方端起药坐在了床榻边沿,用另一把银勺子缓缓搅拌一阵后,舀了一勺递到宁氏唇边,微笑道,“夫人,请放心服用!”
  “再偿一口!”沈千染微微一笑,突然从她手里接过银勺,递到琴儿的唇边,“吞下去!”
  琴儿脸色刹白,勉强挣出一丝笑,“二小姐怎么啦?奴婢方才不是亲自偿过了?”
  宁嬷嬷有些诧异,但没有说什么,直觉有些不对劲,走到宁夫人身边,象老鹰一样护着宁常安。
  沈千染眼睛紧紧盯着她,却吩咐宁嬷嬷,“去外面守好门,谁也不要放进来!”
  “染儿,药有问题?”宁常安不是傻子,琴儿的脸变得太快。
  沈千染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转脸时眸一冷,慢慢道,“琴儿,你是想让我把整碗药给你灌进去,还是自已乖乖偿一口?”
  豆大的汗从琴儿的两颊冒出,她颤着唇缓缓张开,蓦地又紧紧合上,曲膝一跪,“二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是有苦衷的,求二小姐看在我娘的份上……”
  沈千染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想知道原因,纵有千般苦衷,也不成你毒害我母亲的理由。我只想知道谁指使你?”琴儿与母亲不过相差六七岁,但两人容颜如此的落差,直恨得沈千染想冲上前直接撕开她的脸。
  “二小姐,奴婢……奴婢不能说……”琴儿双手慌乱地摆动起来,眼泪蔌蔌地往下掉,“求二小姐……”
  沈千染递了个眼神给水玉,水玉会意,右手端起药,左手紧紧扣住她的下颌,硬生生地把药全部灌进去。
  琴儿瘫软在地上,满脸惊惶地咳着,意图将腹中的药咳出。
  “敢吐出来,我再喂你十碗!水玉,你去请祖母过来。还有,把郭嬷嬷一起押来!”
  琴儿连连嗑着头,“不要!二小姐,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琴儿面如死灰,连郭嬷嬷也被制住了。
  “那你说,你和郭嬷嬷是怎么合着算计我和娘,是谁指使?就凭你们也弄不到这种药,把该交代的交代了,或许还能留条活命,要不然,等爹回来,把你们交去过堂,那滋味可不好受!据我所知,按西凌的律法,毒害主子的奴才可是要骑木马过街游行!”
  琴儿如同被刺中要害一般蓦的全身一震,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突然,迅速站起,头猛地撞向案角——
  “啊……”宁氏惊叫一声,抱着被褥,转过脸不敢看。
  空气顿时凝滞了下来,沈千染愣了一下,马上冲上去抓住琴儿的衣襟,使劲地晃着她,“说,是不是申茹指使你?快说!”
  “对不起了,二小姐,夫人……”琴儿摇着痛苦扭曲的脸,浓稠的血从她的前额涓涓流下,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沈千染,“奴婢也不想的……”
  “染儿……这,这怎么办,你祖母她……”
  沈千染放开咽了气的琴儿,静静地坐到母亲身边,抱住受了惊吓的宁氏,她亦料不到琴儿宁死也不肯招出申氏。
  “药起先没问题,是这银勺子有问题。母亲用的和她用的不同。母亲用的勺子被下过毒。”她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缓缓道,“娘,您别怕!您放心,染儿一定会保护您,一定会!”宁氏自小美丽过人,被家人护得滴水不漏,嫁到沈家,沈越山对她也算周到。在被废前,哪里经历过这些?
  琴儿!若非她死前申氏亲口吐出这个名字,她怎么也不信会是她会出卖宁氏,不仅是因为她是从宁家带过来,琴儿的母亲是宁氏的乳母,侍候宁氏十几年,更因为是宁氏每次服药,琴儿都会先亲偿一口。
  所以各个环节都查遍,最后入口一道给勿略。
  但看琴儿今天的表现,她有不详的预感,她直觉太轻敌了。申氏决不是这么简单就被打倒。
  果然,水玉回报,关在柴房中的郭嬷嬷也断了气。
  沈老夫人被申氏搀着走进宁氏的寝房,随行跟来的也只有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秋蝉。
  宁氏想起身给老太太行礼,沈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咸不淡地道,“免了吧!躺着就好。”
  宁氏脸色苍白担忧地看了沈千染一眼,“多谢母亲!”
  沈老夫人坐定后,看着一旁气绝身亡的琴儿,眼角眯着不失凌历,“什么事,需得闹出两条人命?”
  沈千染此时的心情复杂纷乱,失了这次机会,要在她离开沈府前扳倒申氏只怕是难了,心中暗叹,缓缓回道,“琴儿和郭嬷嬷两人在娘亲和我服用的药里动了手脚。”
  沈老夫人脸色一变,鹰鸷的眼从房中所有人的脸上巡过,最后盯在沈千染脸上,“中毒?你和你娘这些年看了不少的名医,连着宫里头的太医院的院士也让你爹求来给你娘儿俩诊治,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你们是中了毒?”老夫人嫌恶地看着这孙女,“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狠辣,也不先查个清楚,就弄死了两个人,虽说都是奴才,但要是传出去,说我们沈府随便打杀奴才,我和你爹的脸还不是给你丢光?”
  013兄长解围
  更新时间:2012-11-25 0:12:56 本章字数:3217
  这时,外头的丫环通报,“老夫人,大公子来了。”音未落,沈逸辰已裹着一团疾风掀了帘子跨进来。
  “祖母,您还是先听听阿染的解释。”沈逸辰眼神一扫房中众人,知道自已还是来晚了一步。
  “有什么好解释?不过是怀疑。就下这样的重手。”沈老夫人从秋蝉手里接过茶,呷了一小口,叹道,“这琴儿也是宁家的人,来这府里也有十年,这十年她都亲偿药后才给主子吃,要说这样的奴才,天底下能有几个?前些年,我瞧着她年纪一天一天大,瞧不过眼,还想让老大收了她,也不知是什么人使了心眼,这丫头死也不肯。要是药有毒,怎么不把这丫头先毒死?这话传出去谁信?”沈老夫人话意里透着指桑骂槐,任谁也听得出,是指宁氏不肯让沈越山收琴儿。
  宁氏象是对这些早已麻木地低着头。
  “祖母,您先消消气,阿染自小老实,这些年,连打都未曾打过丫头,祖母先听听阿染的理由。”沈逸辰递了个眼色给妹妹。
  “是的,老夫人,二小姐是我一手带大,她平日里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这事,肯定有名堂。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申姨娘上前一步奉果。
  沈千染心中酸怅无限,从小到大,这个祖母从不曾先好好听她说话,总是先斥责。她跪了下来,“回祖母话,染儿这次去珈兰寺给祖母和母亲祈福时,有缘见到了慧能大师,她为染儿诊脉,说染儿身中的是苗疆之毒,所以,染儿这次回来添了点心思,昨夜里就开始留意侍药的郭嬷嬷和琴儿,果然如此。祖母要是不信,尽可叫太医来验一下药,这是郭嬷嬷昨日里给染儿端的药。”她从怀里取出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呈上。
  如今她手里有证据,而给她诊治的又是德高望重的慧能大师,沈老夫人脸色微微一红,若事实如此,那好方才的一番斥责确实过了。
  “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都是姨娘的粗心,竟让你受了这些个委屈。”申氏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沈千染抹着泪哭,又转身对老夫人跪下,“老太太,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这家我也不敢当,请老夫人降罪。”
  沈千染心中暗自冷笑,这戏演得真到位,马上把话题转了。
  老夫人一听,方才的消的怒气又起,指着沈千染,“你上有两层长辈,这事出了,你也合该先给你姨娘提个醒,再不成,也有我这老骨头替你做主,你一个姑娘家,弄出两条人命,既便是她们该死,但这事要是传出去,也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合着弄出个这样的坏名声,叫沈府的颜面往哪搁?”
  宁氏听女儿被责骂,急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沈逸辰忙过去扶住母亲,“娘,您别急,祖母这是为阿染好。”说话时,他眼睛却看着沈千染。
  沈千染闻言马上跪了下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祖母,是孙儿错了,请祖母责罚!”
  沈老夫人将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茶汁四溅,寝房中的人全都跪了下来,瞬时空气变得僵冷。
  沈老夫人一个个指了过去,历声道,“你们听着,今儿的事,谁要是传出半分,小心我揭了他的皮。”
  “是!”众人忙应着。
  “老夫人,二小姐心疼夫人,一时没把好分寸,她尚年轻缺了经验,也是我这姨娘教得不好。”申姨娘声泪齐下,“请老夫人责罚!”
  “申茹,你别老护着她,这事跟你没有关系,郭嬷嬷是我的人,连我都看错人,何况是你?你不当这家,难道还让我这把老骨头来折腾?”
  沈千染掩去眸中的慑人的光芒,抬起头时,眸中带着温婉的笑意,她扶起申氏,“姨娘如今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以后沈府就太平,你也不要哭,母亲身体不好,我又年幼,以后这一家子还要靠你来操心。”看来她还是先沉住气,如今两个人全死,线索断了。
  别说是老夫人很信任申氏,就是沈越山这些年对她也很信任,怎么说她也为沈越山添了三个儿女,又在沈府掌管了十年的家。
  “申茹,你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丫头悄悄地埋了。”沈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复转首慎重地看着沈逸辰,“辰儿,你是沈家的嫡子,要做大事,最近你爹事情很多,你帮衬着些。以后这些宅门后的事,你少参与。二丫头和她娘的事,有祖母和申姨娘做主。”昨夜,沈越山从宫里托人给她带话,说是要在宫里住一阵,不能回沈府,她感到朝局可能有变,这时候沈家唯有这个成年的孙子可以帮上沈越山,她不希望这样一个优秀的孙子参与后宅女人们的争斗。
  她虽然一直看宁氏娇贵气不顺眼,但她生的这个儿子她倒真心满意。
  “是,祖母,辰儿记下了!祖母,今儿阿染也受了些惊吓,孙儿先把妹妹送回去!”
  “去吧!”沈老夫人疲累地扬扬手。
  兄妹走出正房大院,穿过游廊厢房,一路遇到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都忙上来福身见礼。
  “哥,外人见了沈家的嫡子嫡女有多风光,可只有我们知道,这其中的辛酸。越是宅子大,越是藏污纳垢。可我就是不明白,祖母就那么信任她。也不想想,两个奴才能整出这样大的事,背后怎么可能没有正经的主子?”沈千染蓦然转身,看着身后的雕栏玉彻,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
  沈逸辰不语,拉着妹妹走到园中寂静之处,方道,“阿染,别生祖母的气,方才的事,祖母只能这样。府里人多嘴杂,她也是心急你一个姑娘家,生生担了这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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