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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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1995年吗?”
  “是。”
  说这话让他有些意气消沉,司望故作镇定说出那几个字:“南明路谋杀案?”
  黄海的面色变得煞白,紧紧抓着男孩衣领,把他提到半空。他的双脚无助地乱蹬:“放我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互联网……”
  黄海粗大的手指关节,轻轻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却把他放下来:“对不起,小子。”
  “网上说那年夏天,南明高中死了三个人?”
  “对不起,我送你回家。”
  十几分钟后,黄海警官把男孩送到家门口,司望抓着他的警服衣袖问:“能帮我一个忙吗?”
  “说。”
  “能不能帮我找到爸爸?他是在2002年的春节失踪的,他叫司明远,在你们公安局报过案。”
  “好,我尽力。”
  从此以后,他每隔几天就会到学校门口找司望,一起去清真寺门口吃烤羊肉串,偶尔还带回家里吃饭。
  但他从没提起过自己的老婆孩子。
  五月,谷秋莎被杀已经一个半月了,案情仍没有进展。公安局暂时锁定路中岳为嫌疑犯,继续在全国范围内通缉此人。
  黄海再三踌躇,还是决定敲响司望的家门。
  那是周末,没等几秒房门就打开了,司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你在做什么坏事吗?”他径直走进这狭窄的房间,电视机里正放着《咒怨》的dvd,“一个人在家?”
  “不,我妈妈在。”
  这句话让他挠头耳语:“你妈知道我吗?”
  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整天跟警察混在一起,任何当妈的都不会放心。
  司望尴尬之时,何清影已从卧室出来了,她换了件新衣服,整理好头发,颇为动人地说:“请问你是?”
  “哦,我--”
  这个男人惯于同坏人打交道,看到漂亮女人却张口结舌。
  “这位是黄海警官。”
  “望儿,你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妈妈严厉地瞪了儿子一眼。
  “司望妈妈,请别误会,我冒昧上门来的原因,是司望托我办过一件事--关于他的爸爸!”黄海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跳了一下,“听说你的丈夫司明远失踪多年,而你儿子希望我帮他找到爸爸的下落,我刚在公安系统内部调查过。”
  “谢谢!”
  “抱歉,我没找到他的行踪,也没有他在本市或外地的住宿记录,没有购买火车票与飞机票的记录。但我既然答应了司望,就一定会努力地找下去,请放心!”
  何清影给黄海警官沏了一杯茶,得体礼貌地端到他面前。他难得笨拙地点头致谢,抿了口茶,几乎烫破嘴唇。
  她把话题转移到孩子的教育上:“司望非常聪明,你也知道他去年的经历,得感谢谷小姐给我们机会,让他能在外面见了世面。他现在又跟以前一样了,在学校的成绩中等,很少跟同学们说话,就连一度最关心他的校长,也不再理睬他了。”
  黄海警官频频点头,一反常态地改用柔和语调,竟把经常送司望放学回家,去清真寺门口吃烤羊肉串的秘密全说出来了。
  男孩一阵脸红地躲进里间,黄海趁机问道:“你刚才说到谷小姐,你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还不够关心她啊--就在一个半月前。”黄海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请问你最近一次见到谷秋莎,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今年春节前,我们给司望办理解除收养的手续,去派出所把户口迁回来。”
  “以后就再没见过吗?”
  “是的。”
  “好,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那么我走了,以后会经常来打扰的。”
  黄海警官缓缓走到楼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三楼,脑中却满是何清影的容颜。
  她在说谎吗?
  第三部 奈何桥 第二章
  春暖花开。
  二虎已做了两年保安,每次巡逻都会经过这栋大宅子,冬天里的那棵大圣诞树,让整个别墅区的人都很羡慕。没想到才过春节,这户人家就破产了,一家一当都被搬走,有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坐在小区门口骂娘,最后被一个女人拖走了。
  听说--他们最近都死了。
  但让二虎记忆最深刻的,却是这家的男孩,大概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很是漂亮,双眼炯炯有神,却没什么表情,时常在花园独自散步,或站在窗前发呆。半夜里保安巡逻经过,都会看到二楼窗户亮着灯,吊死鬼似的站着个男孩,那张脸苍白得吓人,还有人以为他在恶作剧。
  然而,几乎每夜都是如此。
  二虎的家乡有一种传说--这样的人出现时,往往是被死人的灵魂附体了。
  随着这家主人破产,男孩也消失了,二虎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有时还会在噩梦中见到他。
  如今,这栋大屋早已人去楼空,有了新的主人,工人们开始装修,即将搬入某个钟鸣鼎食之家。
  让二虎意外的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又出现了。
  像是大学刚毕业,全身黑色衣裙,朴素而低调,头发扎着普通的马尾,镶着朵白花,像是送葬来的。是个漂亮女子,肌肤胜雪,眼帘谦卑地低垂,像古代壁画里的人儿。
  谷家出事前夕的那段时间,二虎好多次看到过这个女子,这张脸庞令他印象深刻,以至于有了要跟踪她的欲望。她总是在这栋大房子前徘徊,远远看着窗户里的人,但只要有人从屋里出来,她就会躲藏到树丛中。出于保安的义务,二虎上去盘问过几次,她却一个字都不回答,不慌不忙地走了。
  她的头发里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此刻,她站在装修中的别墅前,身后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有着烫卷了却很土的发型,手里牵着个男孩子,看来上小学三四年级。他们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一对母子,来自外地的小城市。
  “请问这是路中岳的家吗?”
  带孩子的女人低声问道,黑裙马尾的年轻女子回过头来,蹙起眉头回答:“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在不久前失踪,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那怎么办呢?”女人几乎都要晕倒了,还是男孩搀扶住了她,“对不起,您是?”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今天来帮他处理房子的事。”
  “您好!”她显得很激动,祈求般看着对方眼睛,“妹妹,你能不能帮我?”
  “你是他什么人?”
  她把男孩拉到身前说:“这是我的儿子,也是路中岳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我表哥不是没有孩子的吗?”
  “十多年前,我是路中岳的女朋友,怀孕后他说要分手,给了我一笔分手费,让我马上回老家去,把肚子里的
  孩子打掉。我知道他有了别的女人,铁了心要跟别人结婚。我每天哭得昏天黑地,大着肚子回了老家。医生说孩子已经大了,强行要打的话,会有很大危险。而我也舍不得这孩子,便狠狠心将他生了下来。还好我父母通情达理,他们帮我一起带孩子,就这样长大了。”
  “我表哥都不知道?”
  “当年,路中岳无情无义抛弃了我,我恨他还来不及呢。反正拿到了分手费,又相隔几千里的路程,我再没有找过他。”她越说越羞愧,指着男孩的额头说,“你看--他有块青色的印子,跟你表哥脸上一样,绝不会有错的,这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现在不是有亲子鉴定吗?我可以带他去滴血认亲。”
  “别说了!我没有怀疑你。”
  “去年,这孩子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了,以前积攒下来的存款也快用完了,我要出去打工,就想把这孩子还给路中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听说他很有钱,就算不能给孩子一个名分,至少也能讨口饭吃。”
  说着说着,做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对着孩子说:“快叫阿姨,说出你的名字。”
  男孩看起来很乖,自始至终没有半句话,这才怯生生地说:“阿姨,我叫路继宗。”
  “对不起,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也很想找到我表哥。但你们不知道,他现在是个杀人犯,警察在全国通缉他!”
  “这个杀千刀的家伙,是老天的报应吗?可是,我们母子该怎么办?”
  年轻女子打开钱包,掏出三千元送给这对母子:“对不起,这个你先拿着吧,就当作是回家的路费。”
  “这怎么行?”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当年犯下的错误,我会替他好好弥补的。但我也实在找不到他,如果有他的消息,无论是关进去还是怎么样了,我都会立刻告诉你的。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码,我可能随时都会联系你。”
  “好的,太感谢你了!”
  她顺手把三千元塞好了,互相记下电话号码后,年轻女子补充了一句:“你在外面听到路中岳的消息,也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为了救他的命。”
  “妹妹,我记着呢!”
  这可怜的女人拉着儿子,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二虎正在被保安队长训斥,怎么把这种人放进了小区大门?
  夕阳斜斜地照来,黑裙马尾的女子孤独地站在别墅门口,整个人似一团冰冷的火焰。
  路边郁郁葱葱的夹竹桃花很快就要开了。
  她叫欧阳小枝。
  第三部 奈何桥 第三章
  2006年,圣诞节。
  黄海警官把司望带到家里,买了许多熟食与冷菜,还给自己准备了两瓶黄酒,给男孩买了大瓶雪碧。
  窗外,下着冰凉的雨。
  司望的脸越发成熟,眉毛也渐渐浓密,再过两年就要发育成少年。
  有一次,警官特意带这男孩去了澡堂子,果然在他左侧后背心的位置,发现了那条刀伤似的胎记--黄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出来。
  司望三天两头来这儿玩,每个角落都向他开放--除了有个神秘的小房间,房门永远紧锁,不知藏些什么?
  黄海自顾自地喝酒,吞云吐雾,直到男孩大声咳嗽,才把烟头掐灭。
  “今天,是阿亮的两周年祭日。”他摸着司望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抖,“真像一场梦啊。”
  “阿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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