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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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拘留?”忠难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垂着脑袋的因果,“你又没说真话?”
  她肩上披着他深蓝色的冬日棉服,腿上就套了条忠难的黑色长裤,手不安地在绷带上摩挲,好像伤口很痒似的挠着。他皱着眉拽过因果不停去挠伤口的手,让她正面对着自己道:“她那样打你是可以判刑的你知道吗?为什么又不说啊?”
  因果支支吾吾地声音也很细小说:“我没有、我都说了啊...”
  “她一被放出来你就完了啊!”
  “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啊!!”
  小情侣吵架似的争吵声在警察局里此起彼伏,忠难被她这一声无奈的嘶喊弄得哑口无言。警察来劝架,还是抵不住因果面容苦涩地对着忠难发泄:“你有个连耳钉纹身都让着你的妈,还有个有钱的继父,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你有我啊!”他止不住地盖过因果嘶哑的质问声,但出口之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地开始后悔。
  她怔怔地盯着忠难的眸子,警察的劝架声完全隔绝在耳外,只有那四个字格外刺耳,她突然一把推开了忠难掉头就走,他慌神地跑上去追她,因果穿着拖鞋出来的,脚也疼得厉害,一走得快就撕裂般的疼,没走几步就要跌倒,他伸出手便去抓住她欲摔下的身子,但因果一下又踹开了他,虽然身体不稳但还是勉强站定在了那里。
  她不回头,就是往警察局门外走,忠难不敢碰她,只能跟在她身后。
  打开门便是冷风阵阵,她冻得把外套抓紧了些,但一看到这一身除了衣服和内裤是自己的,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又气得回头把外套脱下来往忠难脸上扔。
  “我非得依靠你才能活下去吗?!”
  比冷风更为锋利的话语荡漾在警察局门口。
  忠难抓着那棉服外套,不顾她眼神有多么恨他,神色凛然地径直走向了她,因果被他这眼睛盯得腿忽然一软要往后摔,他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拎了起来让她站稳了,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执意要把棉服给她穿进手臂里拉上拉链。
  “会感冒的。”他别的也不说,就从那张嘴里蹦出这几个字。
  因果气得脸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风吹得冻红了。
  “你要让我这么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沉默不语,见因果不挣扎了便拉上了她的手说:“你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你回去还是背你回去?”
  “都不要。”
  她气得撇过了脸,却突然被一横抱起来,因果这回是真因为害羞红透了脸,打着他的肩膀闹腾着说“你有病啊”,他随她怎么打闹,就这么抱着她在路人的注视下等红绿灯。因果推搡着他但又怕自己真的掉下来,忠难说“过马路的时候先别闹”,她真就不闹了,但只停了几秒钟,又闹起来说“我跟你一起被车撞死算了”!
  但绿灯亮了她还是乖乖地缩在他怀里。
  过了马路气也消了,她让忠难放她下来,他一声不吭,她死捏着他的脸说“放我下来,你背我行不行啊,这样太丢人了”,他才允了把因果放了下来。
  忠难蹲下了身,把手摊在身两侧,示意着让她上来,因果犹豫了好些,还是被他一句“你不上来我就接着抱了”所屈服,麻利地搂上了他的脖子。
  小时候他经常背着她,因果的脚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咒,从小到大一直都在骨折,不是从楼梯上崴了脚,就是玩的时候崴了脚,要不然就是跑步的时候崴了脚,反正记忆里总会有忠难背着她上楼的身影。
  她仿佛是伏在他背上长大的。
  “白阿姨说你的手是她不小心划伤的,但怎么可能——这么多惊悚的伤,”他背着因果,走过一群小学生组队去游玩的队伍,冷不丁地说,“但是你不是说是自己弄的吗?”
  因果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都渺小了下来嘴硬说:“我又没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连这个都骗我,那你在警察局里到底说了多少假话。”
  “她本来就没有打我打到能判刑的程度,”因果嘟囔着,“是我自己身体差,心理素质差,所以看起来她好像经常虐待我一样。”
  忠难皱起了眉,在面前的红灯停了下来。
  “你还要维护她?”他侧过脸,因果把脸埋在了他的后颈,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她在你摔下楼梯之后差点连医院都不愿意来,都没看你一眼就走了?”
  因果埋在他后背上发抖,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突然紧了些,掩在里面的声音闷闷地飘出一句:“...你别说了。”
  “你别再被她的贬低式教育荼毒了——”
  “我说你别说了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忠难收回了后面的话,安静地听她在身后说,“你有那么多人爱,我只有我妈啊,你放着那些人的爱不要,来招惹我干嘛啊!”
  绿灯亮,他背着她穿过人群。
  一声声汽车鸣笛声中,他们又默契地相对无言。
  可能是今天太冷了,话都被冻住了吧。
  直到沉默延续至那破旧的居民楼,他仰头望着家里的阳台,因果就是从那里被他推下。
  他口中呼出薄薄的白雾,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很快就低下了头去,背着因果踏入了那扇被砖头抵着永远大开着的绿色铁门。
  他们一起被这栋楼活活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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