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番外4 暗箭难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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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吃!」
  男孩的眼神很是慑人,逼得娜仁其木格退后一小步,「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他表情未变,指向打翻的饭菜;娜仁其木格定睛一瞧,原本盘里那些青绿新鲜的菜餚,无论是时蔬也好、酱瓜,乃至于羊肉末都是诱人食慾的,经他这一撞,从翻覆的木盘里竟爬出十来隻蛆虫!腐臭的气息猛然上窜,娜仁其木格一时心惊又反胃,撇开头连连乾呕。
  「娜仁姑娘,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怎地忽然呕了?」两名女兵就像是被蒙蔽了,既不觉那饭菜有异,连这腐臭的味道也没闻到。
  这小兄弟是来警告她们的!娜仁其木格当机立断,也让两人把饭菜撇下,一接触到地气,盘里的东西立刻现出原形,也同她那盘一样冒出许多蛆虫,两个女兵从没见过这等情状,吓得花容失色。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障眼法……万一吃了,肯定要生大病的……到时候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小兄弟……你说得出不去是,什么意思?」娜仁其木格隐隐猜着了话里深意,而他的面黄肌瘦与身为姊姊的秋月相对比,也有了最好的解释。「这么说,你姊姊……」
  此处乃是宅子的后侧,两旁都是竹林,少年顶开娜仁其木格,随意把腐坏的饭菜与木盘都扫掉,两个女兵见状,也摀着鼻口照做。
  「别管我们姊弟俩了,记住,你们得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问你们吃过没也得说吃过了……尽量别跟这府上任何人有太多接触,明儿个天一亮立刻就走!」
  娜仁其木格点头如捣蒜,话一说完,他转身欲走。「等等!你这样助我们,不跟咱们一齐走么?」
  少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覷着娜仁其木格拉住他的手一会儿,轻轻拨开后便跑远了。「小兄弟?小兄弟!」
  「所以他是特地来提点咱们的……噁……」
  「拜他所赐,咱现在完全吃不下了!」两个女兵苍白着脸道。
  「娜仁……娜仁其木格!」一回头,远处传来像是聿珏与湘君的声音,娜仁其木格强打起精神,拉着两个女兵像逃命似的奔向她们。
  湘君眼尖的瞧见她们三人奔来,心头一喜,「娜仁其木格!阿娇、小孟,都没事儿吧!」
  「刚刚咱们端了……唔、唔唔!」
  「没事!」娜仁其木格感激的望了摀住另一人嘴巴的女兵,连忙摇摇头,「一点事儿也没有!」
  「你的脸色不太对,当真无事?」
  娜仁其木格抹去脸上冷汗,颤着唇笑道:「是真的咱们三个都没事……有贵人在。」
  「贵人?」
  娜仁其木格紧抓住聿珏,而天色已经昏暗到就连站这么近都没法瞧清脸面了,不远处曾老爷府上的家丁正点起一盏盏灯火,很快就要把她们几人给兜拢了。「咱们回去再说,这儿不方便讲话!」
  聿珏震慑于娜仁其木格脸上的惊诧,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起来——越跳越快。
  至于前去阻止娜仁其木格的少年,一路上避开家丁点灯的方向,净拣昏暗处走,就这么熟门熟路的鑽回另一处院落;此楼两层高,是三姨太太的居所,此处早已灯火通明,院子里正中央种了一棵逾百年的大榕树,几条气根比直通到了地面,就像婴孩的胳臂一般粗细,在大雨洗刷,灯火照映下,树荫的昏暗处彷彿有东西闪动着,若影若现的,叫人见之心惊。
  他靠近楼外便听见有人交谈……是三姨太太与秋月!
  「好容易将她们留下……绝不能让她们逃了!」三姨太太听了秋月的稟报,间适的翘着玉腿,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扶手上点弄着,似是盘算着什么。
  「是,我只担心老爷那头,要是怪罪下来,恐怕……」
  「你别担心!若出了事儿,有我与二姊担待着;你只管取悦老爷就行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们来做!」三姨太太抿了一口香片,烛火下的艳唇鲜红似血,彷彿方才吃了人似的。「话说你还真行!一口气骗得这么多新鲜牲口……」
  门外的他听了登时恍然大悟;三姨太太指的不只是人,还有马匹!
  秋月俯首,「多谢太太夸讚!」
  「你的伤应该不疼了吧?」秋月应了一声「是」,「要是再遇到那群人可得小心,别给她们瞧出破绽……那个手里拿刀的书生似乎瞧出了点什么。」三姨太太起身,撢了撢衣袍扭身便上楼去了。
  秋月起身行至门外,正欲转身回房去,不料转角处像是闪过一条人影,她回眸,却见吊在上头的灯火随着外头风雨摇曳,八角灯下的红色流苏拖出长长的影子。
  「原来是那个……」她的喃喃自语被掩盖在雨声之中。
  少年紧靠廊柱摀着嘴,努力压下心中恐惧;明明下着秋雨,秋风如此湿冷寒凉,他却汗如雨下。
  听三姨太太的说法,迎客人入门的事儿兴许压根儿没经过老爷允准;老爷那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能放任两位姨太太如此为非作歹……更要紧的,一向单纯侍寝的秋月,何时做了姨太太们的走狗?
  「姊姊……」少年止不住惊恐的浑身颤抖,自从无意间发现了府里下人之间的秘密之后,他便不再愿意吃府上的饭菜;然而身为亲姊姊的秋月却只说他多想,还严厉斥责过他千万别乱传,被赶出府上事小,要真惹怒了哪一房姨太太,连她也保不了他。
  该怎么办才好?三姨太太既然要秋月去拖住老爷,想必要趁夜对那群人下手。可秋月是因在老爷身边侍寝才有权在各院落间来去自如,他一个卑贱下人——说白了是仗着姊姊得势才能入府活计,要是给家丁逮着了,他必死无疑!
  不过待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求秋月开恩,不知是否能替那群人挣得一线生机?少年想着出神,双手交握着,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
  眼看姊姊应是走远了,他转身欲走,冷不防的,眼前突然窜出一道高大人影,阻了他的去路。
  「唔!」什么时候——他猛然给人摀住口鼻,整个人也被限制住,无法动弹!
  来者面貌俊美无儔,就连脸上的微笑也显得人畜无害;男人开口,温润好听的嗓音穿过雨声,直达他耳际。
  「小兄弟,能借一步说话么?」
  *
  「真有这种事?」
  聿珏目光灼灼,黑玉般的瞳眸彷彿欲将娜仁其木格给望穿,而湘君紧抿着朱唇,神情凝重,不发一语。
  她们三人关在房里,让娜仁其木格把事情原委交代过一番;两名女兵守在外头,就连赵含露与陈歌他们吃饱喝足回来也暂时不能得见。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娜仁其木格脸色发白,不时搓着双臂,显然是给吓得不轻。
  「既是如此,那咱们得马上就走,越快越好!」湘君紧握着刀,如坐针毡的她显然一刻都不想再待。
  「天色当真暗了,雨又下这么大……咱们等于是被困在这儿,哪里也去不得!」娜仁其木格站了起来,与湘君遥遥相望,她颤抖着道:「我不是不想走,而是以咱们现下的情况,就算走了也不安全;距离县城尚有十里之遥,更别说城门早就关了,离开这村,荒郊野外的……咱们的篷车只能容下一人,更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
  「那位小兄弟要我们装作若无其事睡过这一晚;我只担心咱们大动作说要走,恐怕会打草惊蛇,惹来更大的祸端!」娜仁其木格瞥了聿珏一眼,「咱们得沉稳点儿,万万不能再冒更大的险来!」
  湘君拧眉,颇恨自己没能坚信那老婆子的话!「现在都已经成了别人的俎上肉,还有比留在这儿更冒险的?」
  两人争执不下,眼看无论如何都讨论不出个结果,她们于是同时转向聿珏。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想我堂堂大煌皇帝,才微服出巡不远,竟能遇上这么大劫难来。」聿珏面色凝重,思索了一会儿后道:「娜仁其木格,你把方才你与阿娇她们遇见的事儿与含露说明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好,我现在就过去!」
  「还有!」聿珏连忙叫住她,「问问有没有人自愿看顾咱们的马匹,既然这儿的饭菜都早已腐败,她们想必很需要活物,无论是马也好,还是咱们。」一说到「咱们」,聿珏身子忍不住微颤。「必要时,马匹可以不要,人命却一定得顾!」
  「知道了!」她重重点头,立马夺门而出。
  「湘君。」
  湘君搁下柳叶刀,敞臂紧抱住聿珏,「我在!」
  聿珏把脸面埋进她颈间,汲取着她的专属淡香。「咱们今晚所有人尽可能集中在两间房里入眠,一有动静,咱们不管何时,立刻就走。」
  她不住点头,明白了聿珏是取了折衷之道,既不打草惊蛇,也不打算听天由命,而是选择等到紧要关头再来做奋力一搏!
  「还有,你别自责,真正做了决定的是我;谁叫我爱多管间事!」聿珏抬眸时不禁苦笑,她是指她一时心慈救了秋月之举。
  「你那不叫多管间事,是古道热肠!换做是我来作主,我也肯定要与你做相同的决定!」湘君抚着她的脸,低头吮住朱唇,聿珏主动伸出舌来舔她,两个人之间的气息彷彿瞬间着了火般;聿珏双手缩在胸前,而她则是紧紧箍住聿珏纤腰。
  「你不会有事的!」她坚定的说,像个屏障般将聿珏牢牢护住。「你是皇帝,绝不会败在这种魑魅魍魎的手上。」
  「你也不准有事,我的湘妃!咱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现下才终于廝守,我不允许你离我而去,绝不允许!」
  「说什么傻话,好像咱们又要别离了……我怎么捨得离开你?」
  「湘君……」聿珏紧抓住她的儒服,忽闻门外传来两声轻扣,提醒她们放开彼此。「是娜仁……」
  湘君以身躯掩住聿珏,可来者不是娜仁其木格,而是曾回报说事有蹊蹺的张立。「原来是你……有什么事么?」
  「有外人指名说要见夫人一面。」
  「谁……是秋月姑娘么?」湘君嗓音一紧,伸手就要拿刀来。
  张立却果断摇头,「不,不是!是个没见过的小姑娘,年纪约十三、四岁,一身黑衣,就这样悄然无声的寻了过来。」
  小姑娘?聿珏寧定心神,问道:「来人可曾报上名来?」
  「没说!可是指名要见夫人,还说有很重要的事……」
  「知道了,我去会会她。」
  湘君挡在聿珏跟前,「我与你一道!」
  两人相偕而出,果真廊上站着一个一身黑衣,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面貌白净,生得活泼可爱,正与两个女兵说话。
  「夫人来了!」
  「你们两个,去另外一间房把夫人的东西全搬到这儿来。」湘君果断下令,顺道支开她们;两个女兵神情凝肃的允诺,立刻走开了。
  小姑娘带着锐利的眼神打量过湘君一回,让她颇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浑身不舒服;可末了仅是笑笑,转向聿珏一揖,「想必您就是夫人啦!我叫做蓉儿,一样是来曾老爷府上做客的!」
  同样都是客人,却大费周章地跑过来会见她们,是何道理?聿珏见这小姑娘似乎并无恶意,便笑脸相迎。「原来如此,你就是曾老爷的旧识……是老爷让你过来么?」
  蓉儿噘着唇摇摇头,「怎么会呢?我又不听他的吩咐,只听我家公子的!」
  聿珏与湘君互望一眼,「那你家公子莫不是打算与我说什么?」
  「夫人这样尊贵的身分,要是在此处遇到不测,岂能不天下大乱?」蓉儿直勾勾的盯着聿珏说,聿珏不由心惊,可她立刻换上一张笑脸,没给任何追问的机会。「我公子说,你们今晚最好待在阳气重的地方,紧闭门窗,无论有什么动静都别开门、别出声,只要不漏缝,牠们便害不到你们的!」
  聿珏一时没听明白,只得追问:「此宅何处才是阳气重的地方?」
  「乾属阳、坤属阴,不过像他就不行!」
  蓉儿指着的就是湘君;湘君咬唇,没来由一阵怒火上窜,聿珏挡下她,摇摇头。而蓉儿双手反剪,颇有揭穿秘密般的得色。「原来如此……那万一一个不小心门给开了,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着,逃嘍!」蓉儿人小鬼大的「嗟」了一声,「千万别给她们抓到,抓住就难脱身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你们好自为之吧!」她又对着聿珏长揖,瀟洒地转身就跑。
  「聿珏……你怎么说?」
  聿珏紧盯着蓉儿远走的方向,「当然照她指示的办……事不宜迟,咱们待会儿就来分派,务要安然度过今晚!」
  *
  当少年踏入秋月厢房里头时,秋月已经在梳妆打扮着了。
  「去哪蹓躂了?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凉了。」秋月又换回那套白底红袖碎花的衣裳,仔细簪妥了那把银簪。
  他盯着木盘盛着的饭菜,了无食慾;而另一个空盘则是秋月吃的。「姊姊……你今晚又要陪老爷?」
  「嗯,听说老爷今儿个在客人手上买到了件宝物,心情不错,咱陪他喝上几杯,说不定还能省一顿折腾!」秋月微微一笑,说是这么说,仍把自己妆点得分外妖嬈。
  「姊姊,没把救你的那些客人的事儿报与老爷知道吧?」
  秋月横了他一眼,「你管这个做什么?」
  他来到秋月身边,一声不吭的跪了下来,她停下动作,盯着弟弟的眼神格外冷寒。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你才愿意委身于老爷……可咱们再怎么委屈,姊姊也不能……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他磕了个响头,「求求你,现在收手,无论是告诉老爷也好,跟那群客人表明真相也好,现在撤手还不迟!」
  秋月搁下胭脂,对弟弟叹了一声,「阿刚……你还小,什么都不懂;起来去把饭菜给吃了,早点回柴房睡去,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与你无关。」
  「姊姊!不,赶快回头!再怎么样……都不能伤人啊!」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明白,整桩事情就是秋月与姨太太们的计画;那群人一时心慈,却反而落入她们的圈套。
  秋月低头瞅着弟弟,末了,像是放弃般的敛起眼来。「姊姊……」阿刚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下巴已是狠狠地挨上一记——是秋月踢的!
  他痛得仰倒,牙齿咬破了嘴唇渗出血来;秋月引他入府的这段日子,就算少不了言语斥责,至少还未曾伤害过他……直到这当头。
  「姊……姊?」
  「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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