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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在睡眠不足、体力透支、心事化解或寝具太过舒适时,会特别容易睡过头,莱奥凑齐了上述四个条件,因此他会一口气睡到下午一点半才醒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莱奥张着眼茫然地注视鹅黄色的天花板与八爪吊灯,先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陌生,接着才想起自己躺卧的不是庄园的客房,而是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内供主人亲友或属下休息的单人房。
  在意识到自己所在地改变的同时,莱奥脑中也浮现昨晚和曼托菲尔重逢后,在饭店露台开骂与道歉、于舞池内外热舞或观战、在浴室中争执和相拥的记忆,心头猛然一颤,转身将脸埋进枕头中。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莱奥咬住枕头无声地喊叫,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为曼托菲尔着迷,而在这一个半月的相处中,也深切认识到夜血者有多迷人与高贵,不过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痴迷与对方的美好似乎都没有底线。
  他不是第一次暗恋或爱上某个人,过去也曾有过因为不能与这人见面,就食慾大减整夜难眠,可是要论能用一句话、一个碰触就将自己弄哭的对象,曼托菲尔绝对是头一人。
  然后令莱奥汗顏的是,每当他意图争取曼托菲尔的好感、表现出可靠或有用的一面时,就会因为各种意外或自找的麻烦,反过来曝露出自己的青涩与缺点,落到被夜血者安慰甚至当孩子哄的窘境,昨夜在浴室中闹情绪、被哄哭时是,先前在马门广场目睹车祸情绪失控时更是。
  ──显露自己的长处、争取他人的好感什么时候变这么难?
  莱奥对着枕头呜鸣,在柔软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数回,才低吼一声强迫自己振作,放开枕头下床梳洗。
  总统套房的单人房和主人房一样附有卫浴设备,只是空间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有淋浴间无水疗装置,浴缸同有按摩功能,但是躺进一名成年男子就差不多满了。
  莱奥没有使用浴缸,仅在淋浴间洗去身上的薄汗,再拿起吹风机和梳子把压翘的头发理顺后,便套上有印有滴血心脏的圆领衫和运动裤走出房间。
  他一打开客房的门,就听见枪声、哀号和爆响从套房另一端断断续续地传来,愣了一下露出苦笑,快步穿越餐厅、客厅与小吧檯,来到门扉半掩的视听室前,瞧见背对自己坐在地上的古鲁塔克,以及映着残破城市的百吋液晶电视。
  莱奥勾起嘴角,躡手躡脚地穿过门扉,在砲弹的轰声掩护下靠近古鲁塔克,看准对方专注忘我的瞬间,重重拍上骨骸骑士的肩头。
  「午安啊,古鲁!」
  「哇啊啊啊!」
  愉快的招呼、破碎的喊叫与萤幕内游戏角色中弹的提示音叠在一起,莱奥弯腰拾起从骨骸骑士手中滑落的游戏把手,控制角色卧倒避开火线道:「没想到你会挑『铁血战域七』玩,这里没有赛车游戏吗?」
  「没有风与震动的赛车不是赛车!」
  古鲁塔克先严肃的声明,接着才发现把手落进莱奥手里,脸色大变喊道:「还我!我在拚不復活过关的奖盃啊。」
  莱奥将游戏把手递给古鲁塔克道:「你如果想拚不復活奖盃,我建议你把主武器从散弹枪换成衝锋枪,等进市政大楼再拿散弹枪,成功率会高不少。」
  「你玩过?」
  「我的某个砲友很沉迷这个系列。嘿,又有人过来了!」莱奥指着从画面角落翻墙靠近的迷彩装男女。
  古鲁塔克倒抽一口气──以他的种族来说真是个神奇的反应,掐紧手把举枪射击逼近的男女。
  莱奥双手抱胸看着古鲁塔克控制角色跳上跳下、翻滚扑倒,在对方清空敌人开始翻箱倒柜找补给品时问:「曼托菲尔去哪了?」
  「不知道,大人没说要去……欸,你怎么知道曼托菲尔大人不在?」古鲁塔克抬头震惊地问。
  「他要是在,你敢把喇叭催到最大吗?」
  莱奥指着电视机回答,从古鲁塔克瞪眼张嘴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放下手问:「曼托菲尔走的时候,完全没说自己要到哪、做什么和何时回来吗?」
  「没有。」古鲁塔克摇头。
  「而你也没问?」
  「我是有想要问啦,可是……」
  古鲁塔克将手把摆到地上皱眉道:「大人看起来随时会睡着,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睡着?他几点离开的?」
  「十点整,比往常起床的时间早了整整三小时。」
  古鲁塔克瞧见莱奥转身往门口走,转过身困惑地问:「莱奥,你要上哪去?」
  「我不放心曼托菲尔,我要去找他。」莱奥拉开视听室的玻璃门。
  「找?现在?大人已经离开三个小时了啊!」
  「正确来说是三个半小时,可是曼托菲尔既然没带你一起出去,那八成是步行而非开车,而既然是步行,凭他的显眼度,幸运的话多问几个人应该还是能追上。」莱奥跨出视听室。
  「那要多幸运才……莱奥你等一下啊!」古鲁塔克跳起来追出视听室。
  「不用担心我,我虽然不是华盛顿出生的人,但也在这座城市里活动过一段时间,不会迷路。」莱奥跨大步继续往前走。
  「不是这个问题!」
  古鲁塔克拦腰抱住莱奥吶喊:「大人命令过我,在他回来前不准你离开套房半步,如果让你跑了,他会没收我的肋骨和退订《超越车讯》啊!」
  「我会帮你求……」
  莱奥停下脚步,低头俯视掛在自己腰上的骨骸骑士问:「曼托菲尔说什么?」
  「他要没收我的肋骨和退订《超越车讯》。」
  「不是这句,是前两句。」
  「在他回来前不准离开套房半步。」
  古鲁塔克重复,从莱奥的沉默与目光中感受到质疑,放开人类伸出三根手指强调道:「大人他交代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的内容,只有要没收的骨头和退订的杂志不一样,所以我绝对没听错或误会。」
  「为什么?」
  「你问我,我也……大概是你在外面干了某些惹大人生气,让他决定关你禁闭的事吧。」
  「让曼托菲尔生气的事……」
  莱奥皱眉回忆,脑中浮现夜血者在露台上气到发抖的画面,昨晚曾经歷过的惶恐再度浮现,让他瞬间失去满街寻人的气势,垂下肩膀铁青着脸问:「闯进非人老大们的舞会是这么严重的事吗?」
  「如果没有邀请函就硬闯的话,是很严重没错,但我们有,所以大人应该不是气这个。」
  古鲁塔克抚着靠幻术偽装成下巴的下頜骨问:「昨晚你还有做别的事吗?」
  「拐弯抹脚侮辱狮子王、在跳社交舞的舞池跳地板舞。」
  莱奥发现古鲁塔克摸下巴的手指僵住,睁大眼讶异的问:「不会吧!虽然这和周围气氛不太相搭,但是大家都看得很高兴啊!」
  古鲁塔克开頜骨再闭頜骨,瞪着莱奥许久才伸手拍上人类的肩膀感叹道:「莱奥,你对领主级夜血者真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啊。」
  「什么概念?」莱奥问。
  「领主级夜血者无论男女老幼、狮人主狼人主精灵主,都是一群佔有慾强烈的傢伙,而且对以下六项人或物的反应最激烈。」
  古鲁塔克依序伸出食、中、无名和小指道:「财產、名声、领地、领民、血子和挚血,其中挚血──人类口中的真命天子或命定之人──是无论领主、战士还是平民级夜血者都最动不得的东西,和领主有血缘关係的血子排第二、领民第三,其他以此类推,到这边明白吗?」
  莱奥点点头,不过马上蹙起眉毛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和我有什么关係?我既不属于这六项的任何一项,也没有对曼托菲尔的『六项』出手,他没理由因为佔有慾对我生气。」
  「……你果然毫无概念啊。」古鲁塔克凭藉幻术形成的眼中浮现怜悯之色。
  莱奥的眉毛抽动两下,转身走向门口道:「我不是夜血者生态学家真是不好意思。你到底要不要解释?不要的话我得出门找人了。」
  「别、别走!我的肋骨、髖骨和肱骨会被曼托菲尔大人拿走啊!」
  古鲁塔克紧急抱住莱奥的手臂道:「我解释,我现在就解释!曼托菲尔大人不让你出门的理由不是你动了他那『六项』,而是担心有人对你这个『六项』动手啦!」
  「听不懂。」莱奥拖着古鲁塔克往前走。
  「就是、是……你对曼托菲尔大人来说是财產兼领民,然后你在舞会上跳的地板舞迷倒一堆人,让曼托菲尔大人觉得有人覬覦他的财產与领民,为防万一才不让你出门,这样懂吗!」古鲁塔克揪紧莱奥的衣襬大喊。
  「懂……不,这还是说不通啊!假如曼托菲尔是担心有人想动我,不应该留在套房内亲自看管我吗?怎么会留下我自己出门?」
  「套房里还有我啊!」
  「你打电动打到昏天暗地,有馀力注意有没有人入侵套房吗?」
  「当然有,不要小看骨……」
  古鲁塔克的话声转弱,松手放开莱奥的衣衫望着人类问:「莱奥,你在生气吗?」
  莱奥本想说「没有」,不过在他张嘴发出声音前,双眼先在斜前方的玻璃柜上看见自己的脸,古铜色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天蓝色的眼瞳也比往常尖锐。
  这是一张动怒的人才会有的脸,而莱奥的胸中也的确烧着怒火,古鲁塔克的观察没有错。
  「被人关在房里不准出去是很讨厌,这个我能理解,不过曼托菲尔大人没有恶意,你就别火大了。」
  古鲁塔克捶莱奥的手臂一下,走向客厅的茶几拿起放在上头的客房服务册,翻开册子叨唸着「没有什么恼人的事是一手啤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喝两手」、「下酒菜要点什么啊」之类的话语。
  莱奥默默看着古鲁塔克翻本子,垂在腿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不,自己暴躁的原因不是被限制行动这么寻常、合理、大多数成年人都会愤怒的事,而是更任性、无理取闹的理由──他只是单纯不高兴曼托菲尔不在这里而已。
  ──我是五岁小鬼吗?
  莱奥无力的质问自己,因为一个人的在或不在而失眠、喜悦、兴奋或恐惧都还在正常范围内,但因此生气,还气到迁怒他人而不自知就……他到底有多幼稚不成熟?
  「哇!这里的啤酒竟然有二十多种!」
  古鲁塔克盯着客房服务册惊呼,转过头正要问莱奥想喝哪一种时,腰间的手机忽然唱起由汽车喇叭组成的圣诞歌曲,让他肩头一绷急急放下册子,掏出金红色的手机按下通话键,和电话那头的人「咦、呜、啊」几声后,抓着机子奔向书房关起门说话。
  这一说就是整整半小时,当骨骸骑士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时,莱奥已经透过客房服务叫来一份附有炸薯片和可乐的总匯潜艇堡餐,而且无论堡、配菜还是饮料都已经吃掉一半。
  「古鲁,谁打给……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莱奥放下潜艇堡问。
  古鲁塔克没有马上回答,垮着肩膀走到莱奥面前坐下,垂首盯着地板许久,才抬起头凝视人类道:「莱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我朋友……不,是我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某一个你不知道、没接触、这辈子也肯定也不会有交集的朋友,他认识的另外一个朋友身上发生的事,懂吗?」
  「大概懂。」
  「好,你懂就好。」
  古鲁塔克如释重负,乾咳一声挺直背脊严肃的道:「我那位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想去一个地方,却在中途迷失了方向,你能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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