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惑、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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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白为基调的装潢空间里摆了许多花材、木材,悬在半空的层架倒掛了各种乾燥花材,即使水分散逸之后,它们仍旧保留了繽纷的色彩及香气,挑高的天井中央是透明窗,洒落的晨光让空中的花草恍如一片梦幻的云霞。
  狭长的空间尽头有透明冷藏柜,柜里是新鲜的花束,这是一间花店,贩卖鲜花及乾燥花材,店名就叫「绚惑」。一楼中央摆着一张原木长桌,桌上满是鲜嫩芬芳的花材,此刻店里没有半个客人,长桌周围站着一群拿了各种拍摄器材的人,架着灯光、拿打光板及收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採访的店长身上。
  店长岳鸿勋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穿着纯白衬衫,两侧头发染了深灰色之后削短,中央蓄长的头发往后梳,深邃的五官轮廓更加鲜明。被花草及拍摄组围绕的男人拿起桌上的素材,应主持人的介绍开始解说。
  「製作耶诞花圈,我个人偏爱诺贝松,因为它新鲜到乾燥都能操作,常见的藤圈也很好,不过各位观眾如果买回来不急着使用请记得泡水,免得它们因为过于乾燥而造成表面剥落掉屑,也不容易弯折。」
  由于今天花店接受採访,又是公休日,来店里工作的除了店长之外就是出资开店的老闆怀皓哲,以及助手杜歆。
  怀皓哲和杜歆差不多高矮,前者也将两侧头发削短推高,长瀏海微旁分,戴了副上边木框的墨镜,一身雅痞休间西装;后者顶着一头微捲短发和细框眼镜,穿着深色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怀皓哲抱胸盯着被灯光打亮的受访者,和杜歆站在稍远处咋舌低语:「学长真是上相。果然这种场合就是该他露脸。」讲完转头看了看杜歆说:「一样是我学长,为什么你……」
  杜歆一早就被挖醒,不满的迎视学弟兼老闆反问:「我怎样?」
  「看起来好像没睡饱的大学生。」怀皓哲笑看他慵懒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他头发说:「你这个头发真方便,睡醒都不用梳的。」
  杜歆挥开他的手反驳:「我有梳啦。不是说今天没我的事嘛,还那么早叫醒我。」他掩嘴偷偷打呵欠,巴不得回去睡回笼觉。
  怀皓哲说:「叫你来见习啊。虽然你的职位是助手,但实际上也是花艺课的讲师,总不能只靠岳学长撑场吧。」
  「呃,不是还有你吗?」杜歆小声嘀咕:「你们都知道我不习惯应付那些场合。」
  「所以才需要见习。」怀皓哲坏笑,勾他肩膀说:「学长你快点觉悟吧。有些事要趁早习惯,再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露脸也太可惜啦。」
  杜歆再次拨开对方摸上脸的手,无奈道:「别消遣我啦。我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他说完目光落到岳鸿勋身上,一旁的女主持也是个美人了,但那傢伙依然鹤立鸡群,抢走所有光采,连身旁学弟都比自己醒目,他从没想过要代表店里露脸啊。
  这次是某时尚节目的採访,内容将刊载在知名杂志里,正在录製的部分是耶诞节花圈製作,怀皓哲说:「等下你帮忙收拾善后,我再带他们去隔壁。」
  「绚惑」隔壁的黑色建物前竖着风格俐落的看板灯,木质框架内打亮的招牌用特殊字体写着「进行式」,这是间民宿,老闆同样是怀皓哲。怀皓哲认识不少媒体业界人士,这次趁着耶诞前夕安排採访作宣传,也招待拍摄人员住进民宿,还让公关程小姐负责接待他们。
  怀皓哲跟杜歆说:「你侧拍一下他们工作画面,我问过他们了,可以po一些幕后到官方社群。」
  「好啊。」杜歆除了在花店当助手,也负责花店官网社群的编辑和更新。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岳鸿勋工作的照片,馀光瞥见怀皓哲专心盯着岳鸿勋,悄悄调了手机角度拍下学弟的侧顏。
  杜歆加入绚惑这公司团队也有一年多了,在这之前他一事无成,和以前的同学朋友也很少往来,在网路某社团里意外和学弟怀皓哲相认,间聊后怀皓哲邀他面试,就这样他进了绚惑工作。只是没想到店长竟也是他的旧识,岳鸿勋,而岳鸿勋跟怀皓哲是在海外求学认识的。
  现在他们三个人住在民宿顶楼,「进行式」是由百年老屋改建,改建装修糅合了不同时空元素,是这一代新兴的观光民宿,和绚惑都是这两、三年开始营业,生意及名声逐渐稳定。
  杜歆他向来不擅交际,不喜欢热闹,对接触人群感到不安,可是他满足于眼前的安定及熟悉的环境,因为老闆和上司都是他所熟识的人,而工作内容是他喜欢的花艺和摄影。儘管如此他心中仍有矛盾,从前他就暗恋过怀皓哲,毕业后这份心思随着求职不顺遂、生活不稳定也被淡忘,哪怕是后来怀皓哲邀他面试时,他也不敢怀抱其他心思。
  然而,像这样三人同居,几乎朝夕相处,过往怀抱的情愫悄然浮掠、荡漾,他每天都在担心被发现,常像这样控制不住心里的渴求而多看那个人一眼,甚至藉工作之便偷拍几张照片。
  「学长。」怀皓哲忽然回头看来,杜歆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怀皓哲捉住他手腕凑过来看手机萤幕,笑看他说:「你干嘛偷拍我,还拍得这么丑,都背光了啦。」
  杜歆盯着那张开朗明媚的笑顏,似乎是没发现他的意图而暗自松了口气,绷着脸回说:「试拍而已。光线不好当然不好看。」
  「你不是加入过摄影社,也有低光源的拍法吧。而且现在很多滤镜跟拍照程式,你手机不是有?」怀皓哲大方摆姿势,看着镜头说:「光明正大拍啦。」
  杜歆失笑,心里格外慎重的摆好角度重新拍过。拍完之后他用间聊口吻询问:「老闆,耶诞节有什么私人安排吗?」
  怀皓哲反问:「干嘛?你要约我吃大餐?」
  杜歆又把问题扔回去:「所以你没约?」
  「哈哈哈。算是两天都有约吧,平安夜回家过,耶诞节我跟岳学长订了餐厅吃大餐,一起来吧。本来想晚点再问你的,你应该有空吧?」
  杜歆瞇了下眼,狐疑笑问:「怎么笑得有点神秘?」
  怀皓哲难掩兴奋,压低嗓音跟他说:「我跟他告白,他答应了。」
  「什么、跟谁告白?」杜歆闻言错愕,一脸呆愣,看得怀皓哲微笑摸他头发说:「就是岳鸿勋啊,你傻瓜啊,不是他还有谁。」
  杜歆反射性往长桌那里的男人看过去,发现那头的採访工作告一段落,岳鸿勋正在看他们两个,他莫名警觉的稍微退后半步才回应怀皓哲说:「那,恭喜你们。」
  「谢啦。你耶诞节晚上要不要一起来?」
  「会打搅你们吧。」杜歆扯动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不会不会。只是吃饭而已,又不是一起开房间。」
  「三八什么。」杜歆失笑,他们三个对彼此性向都是心中有数,虽然没有正式确认过,但平常间聊也很自然的流露出这些讯息。
  怀皓哲草草结束交谈走向岳鸿勋他们,一伙人闹哄哄的离开花店到隔壁民宿,杜歆独自留下来收拾店里。「唉。傻瓜。」杜歆笑了下,他觉得自己有够傻,过去的矛盾和不安在此刻也显得相当多馀跟愚蠢,也许人家毫不在意呢。
  杜歆一直都看得出来怀皓哲在追求岳鸿勋,平日里他们三个的互动就像三个好兄弟,但是怀皓哲对岳鸿勋有意思,这点他看得出来,因为他也一直看着这两人。
  还记得当初应徵上工作时,他曾经找岳鸿勋私下聊过几句,算是和旧识打个招呼。那时岳鸿勋态度大方,问他后来过得好不好,他也稍微松懈心防回应:「都还好啊,没什么太大改变。你呢?」
  「也好。」岳鸿勋微笑,又问:「现在有对象了吗?」
  杜歆摇头:「没有。」
  「一直都没有?」
  杜歆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说:「没有啊。你呢?一直都不缺?」
  岳鸿勋噙着笑意没正面回答,杜歆被他笑得心里有点慌就解释:「我没空谈恋爱。不是因为跟你分手的关係。」
  没想到岳鸿勋竟然回他一句:「跟我分手?我们有交往过?」
  杜歆当初被他那句话刺激到,从此对岳鸿勋心如止水,偶尔会羡慕那个人外貌讨喜,应付人际关係吃香,但除此之外没别的了。他很小心眼,既然对方从来不拿他当一回事,他也不会再一厢情愿。
  后来察觉怀皓哲喜欢岳鸿勋,杜歆也自欺欺人认为他们能一直这样相处下去,怀皓哲或许不会轻易谈职场恋情。可是事实还是狠狠打他的脸,把他打醒。
  「就是两个发光体吧。」杜歆叹气,在他看来那两人都是发光体,走到哪里都吸引人注目,而他自己乐于当影子,窝在凉爽的小角落而安心,这就是他的个性了。他收完东西,摸摸肚子,失恋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饿了还是要觅食,他关好店门就往外走,店外是条老街,周边有不少便宜可口的小吃。他走到巷尾拐弯,进到一间店面翻新的老厝里点了菜粽和味噌汤,打算就这此解决一餐。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怀皓哲打来叫他去民宿吃饭,说留了他的位置,顺便介绍他给其他人认识。他明白怀皓哲的好意,苦笑婉拒:「还是算了,我吃粽子都吃饱啦。」
  怀皓哲不放过他,邀道:「那你快点吃完过来喝茶吃甜点。人多聊天才有意思嘛。我都跟他们说了,你带他们去逛逛平时採购的地方。」
  「那你跟阿岳?」
  「我们两个有事要一起去一趟银行。你乖,我都有算加班费的。」
  杜歆吁气答应:「好吧。我等下回去。」
  可以逃避正在交往的那两人也好,杜歆心里这么想,就带着招待的那些人去逛自己採买花材设备的地方,顺道和熟识的老闆商家打招呼。结束应酬行程以后,民宿公关的程小姐让他先下班休息,他回顶楼房间洗了澡,之后坐在共用客厅发了会儿呆,接着拿了皮夹钥匙跟手机扔到斜背包里就出门了。
  隔一条街有不少充满特色的小酒吧,其中一间叫「亓」的酒吧,他是那里的常客,老闆就姓亓。虽然不是gaybar,但总有不少圈内人聚集,多数人会把店名喊成π。一开始还是怀皓哲带杜歆来的,说是要他多交些朋友,但他喜欢安静,总是坐在吧台一角默默喝饮料。
  怀皓哲现在很少到这间酒吧,杜歆喜欢一个人来喝点东西,老闆是个面瘫,寡言的女士,和岳鸿勋一样都是高大好看又话少的类型,不同的是气质。岳鸿勋把骨子里的霸道藏得太好,很多人误以为他好相处、和善有礼又无害,话说得少只是避免失言毁形象而已。
  但酒吧老闆不同,是真正的沉默寡言,给人沉稳可靠的印象,因此没有人会因为外表而去轻薄老闆,但也不会因为她绷着脸而害怕。对杜歆来说这样喝酒是很自在的,偶尔亓老闆会跟他聊两句,但更多时候只有眼神问候,没有别的了。
  这晚他跑来藉酒消愁,或许是被亓老闆看出来,所以酒端上来时亓老闆关心问了句:「心情还好吗?空腹别喝酒,点些东西来吃吧。」
  「那……」
  亓老闆似乎也受不了这青年望着自己发愣的傻样,补充道:「点百元以下的东西我请客。多的补差额。」
  「可是我想喝醉再回去睡觉。吃东西不是就不容易醉嘛。」
  亓老闆浅笑:「你到这里还怕不会醉?酒单就交给我吧。反正你住得近,走路回得去。再不行就请你家小老闆来接人。」
  「不用啦,我再怎么醉都走得回去。」杜歆摆手,点了炸物拼盘和义式水饺配酒吃,一面滑手机瀏览网路,看着各种讯息时的表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随着酒意加深,他的情绪起伏趋于和缓,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偶尔扯嘴角、挑眉,单手支颊斜倚墙面,本就细瘦的身形看来更修长。
  不到午夜,十一点多杜歆就结帐离开,样子只比来时多了些睏意,外人看来是冷静,亓老闆凭经验知道这人已经醉了,只是还不到烂醉如泥的程度。杜歆喝醉并不会脸红,不哭不闹,只会变得话少、想睡觉。杜歆一路走回民宿,这样冷的天他也懒得冲澡,换了衣服倒头就睡。
  这不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恋,以为累积经验以后习惯就好,可是为什么一次比一次还难过呢?他在睡梦中仍不禁这么疑问,实在是受不了这么没用的自己,既不敢争取,就连放下都不乾脆。他真羡慕能为了感情而改变人生计划的人,他不够勇敢,总是会想到实际的生活问题,为了生计也不可能就这样离职。所以连喝酒都不敢喝得太醉,睏了就跑回来睡觉,心里还惦记隔天的工作。
  过节前花店每个人都处于连续加班状态,店内进口冷杉林立,空气中瀰漫松香与肉桂香气,现场却像战场一般。隔壁民宿的生意反而好应付,所以接连几天怀皓哲常到花店帮忙,就算没空和情人眉来眼去,似乎是处在同一个空间也幸福。网购和现货商品陆续出货,杜歆忙着更新官网文章,这个月里他还忙于各种耶诞花艺课程,根本没空情伤,整个月里大家忙到累得像狗。
  日子过得飞快,尤其忙碌时,转眼就到了耶诞节,只是为了接下来的新年还得提前准备,因此还是忙到平安夜当天。下班后,岳、怀两人各自回家吃饭,杜歆老样子跑去酒吧喝酒。隔天被怀皓哲的来电吵醒,对方问:「学长。记得吧?今晚一起吃饭。」
  「吭?」杜歆嫌窗口晨光刺眼,一手挡脸低吟:「不要啦。你们自己去。」
  「那怎么行,订位是订三个人。不退费的。」
  「帮我打包。」
  「……不够意思吧你。都讲好了你还不来。」
  杜歆怕学弟生气,还是乖乖把自己打扮一下赴约。吃的是法国料理,比起餐点内容,杜歆更在意的是自己尷尬的立场,而且学弟还没来。他问岳鸿勋说:「阿哲呢?」
  岳鸿勋摊开餐巾一面回应:「塞车,说晚点到。我们慢慢吃吧,反正菜也是一道道慢慢上来。」
  「喔。」杜歆无奈垂首,将餐巾摊开来,仔细回想他其实并不擅长跟这人独处,通常都有怀皓哲在场,就算独处也不会超过十分鐘。他吃了前菜,默默惊艳那酱料的好滋味,几秒后和岳鸿勋对上视线而陷入尷尬,忍不住把手伸到掛在一旁的包里找寻手机。
  岳鸿勋看出他想拿什么,出声道:「把手机收好。」
  「我看一下讯息……」
  岳鸿勋仅以平淡无波的语调要求:「吃饭别看手机。」语气毫无慍色,但不知为何就是让人感受到压迫感,所以杜歆抿了下嘴不情不愿的收手坐正,垂眼盯着纯白桌巾发愣。
  岳鸿勋看了杜歆片刻后主动开话题:「花艺课的回响和评价都很好,皓哲说想给你加薪。」
  杜歆双眼一亮:「真的吗?那太好啦。」说完话题就此中断,他觉得不太妙,没想到岳鸿勋又主动聊道:「接下来会更忙,新年过完很快就是情人节了。」
  「马拉松啊,唉。」
  「但你没问题的,一起努力吧。」
  杜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岳鸿勋,印象里这人就喜欢欺负自己,哪怕是久远以前有过的交往时光,也总是会被对方言语上吃豆腐,从来不会这样直接的夸他。
  岳鸿勋看对方惊疑的表情,有些好笑道:「怎么了?我不能夸你吗?这么讨厌我?」
  「我没讨厌你。」
  「平常明明一刻都不想跟我多待吧。」岳鸿勋噙笑说他。
  「那叫避嫌。懂不懂啊你。」杜歆笑了下,压下情绪不和对方抬槓,他看岳鸿勋有点欲言又止,却被岳鸿勋笑回一句:「避什么嫌?我没骚扰过你,你也不可能亲近我,他也不晓得我们两个以前的事。」
  杜歆瞪大眼问:「他不知道吗?」
  岳鸿勋耸肩:「不晓得,但是他没问,我没讲。」
  杜歆低头苦笑:「那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我们以前在一起过好了,反正……」这话说到后来无疾而终,他抬起头看见怀皓哲从绣满了花鸟的淡金色屏风旁走出来,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打招呼。
  岳鸿勋挑眉,以不变应万变,虽然没表露什么情绪,看在杜歆眼中却是透着贼坏的笑意。怀皓哲入座,讲起刚才塞车的情形,又聊起前一天家里的事,三人一如往常交谈。怀皓哲话不算是最多的,却很会挑话题,杜歆也容易受其牵引打开话匣子,岳鸿勋同样会配合气氛说笑。
  杜歆看他们都没事,暗地松了口气,他认为还是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最好,几乎要忘记在场另外两人已是情侣关係。
  用餐途中,怀皓哲冷不防丢出这么一句问话:「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听你还是阿岳说你们以前认识的事?」
  杜歆正低头喝汤,嘴角笑容瞬间凝住,岳鸿勋反而泰然自若的顺口回话:「嗯,就你也晓得的,我跟杜歆认识得比你还早。」
  怀皓哲嚥下嘴里的食物说:「这我知道啊。我是先认识阿歆再认识你的,一起开店以后找阿歆来加入,才晓得你们两个认识得更早。但刚才你们好像是聊什么我没听说过的事?」
  杜歆抬头拿餐巾擦嘴角,尿遁的意图非常明显,岳鸿勋却抢在他找藉口溜之前说:「要不是杜歆提起,我也没想到,不过还是由他跟你讲吧。」
  杜歆瞪大眼:「我?你怎么不自己讲?」他没想到岳鸿勋会来这招借刀杀人?所谓的前任就像青春痘发炎,任意长在可能的位置,有时让人痛得以为快窒息。
  怀皓哲笑了笑,追问杜歆:「好啦,你说给我听。我想听你说。」
  杜歆埋怨的睨了眼岳鸿勋,他说:「也没什么,我以前跟他……搞过曖昧。」他说这话时,岳鸿勋皱了下眉头。他立刻接着讲:「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跟他绝对没有曖昧。」
  怀皓哲偏头笑问:「可是你看起来好紧张。」
  杜歆拿水喝,吐气说:「废话,聊这种事很怕误会,当然紧张啊。但你别担心,真的没曖昧,我心里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怀、岳两个异口同声质问。
  「对啊。」杜歆应得很心虚,他喜欢的人近在眼前,这种回答也不算撒谎吧?但他就是不清楚岳鸿勋那么讶异是怎么回事,心里莫名其妙的不爽。
  怀皓哲兴味盎然问他:「你喜欢谁?怎么没介绍一下?真不够意思。」
  杜歆笑叹:「我只是单恋,没有发展的想法,先工作要紧啦。说是喜欢,其实发展成恋情也有点麻烦,平常自己一个人时间都不够了。别聊我了,没什么好讲的。」
  杜歆跑去上厕所,硬是把话题丢开。岳鸿勋跟怀皓哲也不想拿感情话题将人吓跑,家庭及职场八卦讲得差不多就开始聊时事。这顿饭由怀皓哲买单,他很会劝酒,又不着痕跡给杜歆倒酒,岳鸿勋并未阻拦,三人都喝了不少酒,最后一起搭车离开餐厅。
  耶诞大餐后半段,杜歆只记得自己喝酒喝个不停,怀皓哲叫的都是好酒,又都恰好很合他胃口,不知不觉就喝多,比往常还要醉。那两人明知道他就算喝醉也不多话,却还是不停让他喝,也不像是趁机要套他话问他单恋谁。
  他并不担心自己失言,也不怕喝醉没人照顾,所以放纵自己沉溺酒精。他醉得不轻,记忆断断续续,他听见淋浴的水声和外面街头的车子引擎声,意识错乱间闻到了淡淡的松木香,不禁贪婪的伸长脖子多吸一些,唇上却多了个柔软的触感,混杂了酒气和古龙水的味道。
  他认得这是怀皓哲的香水味,嘴唇被啃了几下,那人咬了他的舌头,有点用力,他痛得想骂人,却只听见自己低哼像撒娇的声音,羞耻得想死。
  「真的醉了?」梦里还能听见学弟这么说话,他傻笑想回应,但哼出口却只是一连串模糊低吟。
  ***
  怀皓哲和岳鸿勋虽然喝了不少酒,却都只是微醺,因为饮酒的缘故,三人叫了代驾开车回住处。岳鸿勋的车一向是停在民宿后门的车库,没醉倒的情侣俩把杜歆带上顶楼房间,怀皓哲的房间。
  怀皓哲的房间门上掛着用黑羽饰做成的花圈,角落堆着来自客户、亲友的耶诞礼物,他把杜歆放到自己水色双人床上,拨着瀏海吐气看向岳鸿勋。岳鸿勋说:「我去洗澡。」
  「你们交往过吧。」怀皓哲的肯定句把岳鸿勋定在原处,他话里不带怒气,甚至带了点笑意。
  「嗯。」岳鸿勋转身承认,反问:「你没有不高兴?」
  怀皓哲哼笑:「本来蛮不爽的。但其实以前就有这方面的猜想,所以也不算太意外。」
  岳鸿勋走来捧起怀皓哲的脸,在他唇上轻吻了下笑说:「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怀皓哲打断他的话,补充道:「别说是因为个性不合。」
  「当时我们都太年轻。」岳鸿勋说完自己都笑了。
  怀皓哲露出狡黠笑容说:「你知道我也我喜欢杜歆学长,答应跟我交往不是试探?」
  岳鸿勋瞥了眼醉到昏睡的青年,淡淡笑了下:「你现在讲这种话就不算是试探?」
  怀皓哲笑出声,抱住岳鸿勋的腰喊了声学长,岳鸿勋低头和他亲吻,两人伸舌吻出了水声,气氛曖昧到完全无视一旁床上意识模糊的男子。
  怀皓哲主动解开衬衫釦,开始脱掉衣物,岳鸿勋也解开自己的裤头,两人相视而笑,有默契的一同进到套房浴室里。他们藉着酒意调情,互相搓洗身体,不时甜蜜的亲吻、抚摸,岳鸿勋由后方搂着怀皓哲对其颈部啃吻,怀皓哲低笑几声忽然语出惊人:「不如我们约杜歆三人行?」
  岳鸿勋沉默几秒说:「变态啊。」
  「我不信你这么保守。」
  「你是认真的?」
  怀皓哲转身面对他,笑得颇有深意:「我不信学长你不知道他单恋谁。」
  「他喜欢你。」岳鸿勋一直是知道的,他知道杜歆单恋怀皓哲,只是谁也没戳破过。
  「我之前怀疑过你会不会是怕我跟杜歆在一起,所以答应跟我交往。」怀皓哲轻捏岳鸿勋脸颊,俏皮笑道:「但是我能理解啦,杜歆他就是让人无法放下心。我挺好奇你们怎么分手的,可是你跟他都不说,至少你们互相喜欢过彼此,这点是确定的。我喜欢你们,也喜欢现在这样三个人总是在一起,如果他因为伤心而离开,我不是很能接受,学长你怎么想?」
  岳鸿勋略微低头往他鼻子轻啃了下,淡然低应:「我不是因为你乱猜的那些原因才答应交往,我喜欢你是真的。三个人一起生活,难免有点感觉错乱,但我喜欢你是真的。至于挽留他,你不是有加薪这个手段了?」
  怀皓哲笑得色瞇瞇的,他诱惑道:「学长你之前明明也约过群趴,装什么正经。」
  「就那一次而已,我也没全程待着。你这坏小子。」岳鸿勋也回掐他脸颊,坐到一旁浴缸畔的大理石台上敞开双脚低唤:「过来坐。」
  怀皓哲把湿乱的瀏海往后拨,笑着摇头,跪到岳鸿勋腿间俯首含住半勃起的性器。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爱,但岳鸿勋没想到怀皓哲这么快就愿意用嘴含着他那里,纯熟的口技让岳有些不悦,怀皓哲大概也和他一样经验丰富,他扣住怀皓哲的脑袋慢慢抓住掌控权,怀皓哲被他顶得满脸通红、眼泛水光。
  英俊开朗的脸庞最终被溅上精斑,怀皓哲露出贪婪的神情,用手指抹下学长释出的体液舔个乾净,听到岳鸿勋笑着轻骂他小变态,他愉悦抱住学长又冲了一次澡。怀皓哲先退出浴室,赤身裸体的他走到床边俯视杜歆,一走近就看到杜歆微微睁开一道细长眼缝。
  「学长?」怀皓哲轻喊他,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坐到床边把他扶起来当成抱枕一样抱住。
  杜歆闭起眼,原本呼吸声很轻,被怀皓哲抱到怀里坐着后重重的喘了口气,随后整个人发软瘫在臂怀中。杜歆毫无防备的模样勾起怀皓哲的欲望,怀皓哲不管还在淋浴的情人,将杜歆按在床铺间,半是试探的吻着那微啟的唇,杜歆无力反应,他顿了下喃喃自语:「真的醉了?」
  他没想到杜歆忽然露出一抹浅笑,隐约能看到口中那排漂亮洁白的牙,让他想起初识这人的情景,有一瞬间心头悸动。若要和岳鸿勋相比,岳是太阳,而杜歆就像月亮,很多时候还是一个躲在云里的月亮,相当不抢眼。
  怀皓哲想起自己跟岳鸿勋都喜欢过杜歆,而杜歆正在单恋自己,心里有种诡异的优越感,心中也充满算计。他是喜欢他们的,这两个学长他都喜欢,也都不想放手,人是贪婪的,一旦拥有了就只想要更多,对感情更是如此,这是他自身的想法。
  也因此,当岳鸿勋出浴室后,看见的光景是交往不到一个月的男友压在几年前的旧情人身上,做着他曾想过却没实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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