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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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纪小瑜黑着脸进了卧室,把门甩得砰一声响。文静叹了口气,没有去追。
  屋外,一个女人在楼下撑了把伞,等候多时。
  敏敏?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接你。
  接我?
  苏问眉眼间泛起些许疑惑,停驻不前,月色被雨水荡漾着浪漫,眼前的人,也怪好看的。
  这个玩世不恭的女人啊,曾经,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
  身为苏家的独生女,家里头从小就砸了不少钱栽培,琴棋书画虽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都上过几年补习班,样样都稍微拿得出手。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琴。
  直到高二那年家里生意落败,家道中落,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支撑她继续学艺术,本一心想上音乐学院的她,不得已听了家里的安排报考了补贴充足的医学院。
  落差当然会有,尤其是那些她以为的挚友因为她的家境一个个疏远她开始,原本恬静优雅,温柔可人的千金小姐,也开始变成一副玩世不恭,嚣张跋扈的落魄模样。
  进大学的第一年,她和安寻分到了一个宿舍,冰冷的学神美人,是她对她的第一印象。
  安寻每天扎在书堆里,她则每天摸鱼打流,安寻次次年级第一,她回回压线及格。
  直到某天,安寻把所有的知识点整理成集,印成厚厚的一本扔给了她,她才知道冰美人是个冷面的热心肠。
  那以后,她就痛改前非,安寻去哪她就跟去哪,不论对方再如何冷脸,她都会热情相迎,她知道她不可能融化这座冰山,但她想陪着这座冰山,好让两人看起来都不那么孤独。
  久而久之,安寻也不再拒绝这粘人的小妖精,那天早上出门上课的时候,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不走吗?
  她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抱上书挽着安寻就跟着出门了,谁想人家只是眉头一皱挣脱,冷言一句:
  不要得寸进尺。
  她会对安寻死心塌地,是因为某个夜晚被尾随。说起来,还是个英雄救美的俗故事。
  她知道父亲身背巨额债务,还有部分来源于不清不楚的渠道,因此对危险非常敏感。那晚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翻遍通讯录里也没有几个靠谱的人,最后只能悄悄给安寻发了消息和定位,其实她并不相信安寻会来救自己,但到底来说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黑夜的街道越发清冷,那几个默默尾随的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她刚打算大喊着逃跑,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来,一言不发两下放倒了那几人。看清楚是安寻后,她瞠目结舌。
  你练过啊
  嗯。
  安寻只是冷冷回答一声。
  后来问清楚,人家不过是同路回家的初中生罢了。
  也就是那一次,她知道看上去柔弱的安寻,其实打不过。
  也就是那一天,安寻一个能放倒三个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
  得了甜头就恨不得以身相许,就是这么一个重义之人,却也折磨着另一个人的一往情深。
  苏问,别守着安寻了,我知道她过去救了你,可是她的小丫头会守护她一辈子。
  从下午看到小丫头反客为主的姿态时,李敏就确定了,姜亦恩总有一天会得到安寻,或早,或晚而已。
  可是她心尖上的人呢?就这样纵容着小丫头超越自己,把悉心守护了十几年的姑娘拱手让人。
  她知道,苏问在安寻的故事里,不是主角。她也知道,安寻完美得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足以让人心动,又心碎。
  所以她的女孩,她来心疼,不可以吗?
  来日方长,
  苏问,把你的未来,交给我吧。
  月色下,女人没有确切回答。
  只是在某一刻,她放弃了玩世不恭的眸,眼里是水波荡漾,笑容也难得温软。
  她在想,或许可以吧,或许,把于自己有恩之人送进了幸福里之后,她终于也可以,走进为她撑起的伞下了吧。
  臭屁敏,大晚上说什么情话!
  安寻洗了个热水澡,厨房里有当啷响动,擦着头发走近。
  轻烟下,是小丫头忙手忙脚的背影,秀发高高绾起,颈间无意掉落的碎发跟着那灵动的身子飘起落下。
  抽油烟机轰轰作响,本是她不喜欢的声音,如今似乎也变得悦耳,烟火气,到底还是迷人的。心里为之一软,好像周遭冷色调灯光都变暖了些。
  安姐姐,你洗完啦?
  小丫头察觉到她站在身后,回眸一笑,眼睛晶晶亮亮,一双梨涡扣人心弦,让她心头一颤,浅笑着颔首。
  饭菜就快热好了,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好不好?别感冒了。我手太油了。
  没事,我擦擦就好。需要我帮忙吗?安寻上前两步,卷起了袖子。
  姜亦恩无奈叹了口气,关了火,摘下围裙,洗了个手,推着安寻进了卧室。
  安寻小朋友,一点都不听话!天这么冷,还让头发湿着,感冒了怎么办?
  安寻忍不住轻笑一声,打趣道:没大没小。
  话刚说完,就非常不争气地咳嗽了两声。这两天又是下水救人,又是淋雨的,她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在咳嗽了,洗澡前,也被那丫头逼着吃了点感冒药,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
  你看你看!说什么来着?还不乖乖听医生的话!姜亦恩的语气更加威风了,眼神里,却是难以掩盖的心疼。
  知道了,安寻只好服软,笑望着轻声问道:那姜医生要帮感冒的小朋友吹头发吗?
  姜亦恩痴愣了一下,顷刻,心里沸腾起千万粉红泡泡,安姐姐这是在撒娇吗?!救命啊,什么最怕rapper唱情歌都不过如此了,姜亦恩在心里咆哮着:应该是最怕冰美人撒娇!
  要!
  她扑了上去,眼睛笑成两条弯弯月牙,搂着安寻的脖子贴着她雀跃欢呼。
  安寻猛然一顿,心跳呼吸都在一瞬间全然消滞。
  没有,没有!
  没有硬物阻隔,没有钢圈的痕迹。是柔软的,甚至,带着些水色荡漾的磨蹭。她僵住了,燥热飞速从心脏蔓延至指尖,一阵酸软也接踵而至。
  小恩,你
  姜亦恩愣住片刻,火速推开了怀抱,面红耳赤,似乎头顶都在冒烟,刚刚那个瞬间她贴得太紧了,甚至于回味里隐约能感受到红豆厮磨,她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
  喉头浮动了一下,许久才意识到眼神的失礼,赶紧挪向旁侧。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就算是和女人,也要保持距离。明白吗?
  安寻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失态。只是刚才那一瞬的冲击,绝对不亚于她在搁浅的车身外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卷走。
  只是这一次,没有警报,她猝不及防。
  恩,明白姜亦恩什么也没听清,就是稀里糊涂的应下了:我,我还是先去热饭吧!话落,几乎是撒腿就跑。
  安寻明明看着女孩出门,还是迟缓的点了点头,自己去取了吹风机,心不在焉的,胡乱吹干了头发。
  望着镜中,绯红不退的脸,顺下看去,却是更加无地自容。轻薄的睡衣,早已遮不住那逐渐的成熟,显露无疑,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飞速往脸上拍了拍凉水,回里间穿好了内衣。
  冷静,冷静。她把这个词,反复默念了好多遍,才若无其事的踏出了房门。
  两人再会面的时候,都在尽力装作像什么事没有发生过。
  你过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安寻找来医药包,把姜亦恩拉到沙发上坐下,轻轻挽起她的袖子。光洁细腻的手臂上,抓痕格外刺眼,有几道,还冒了血色。
  从进家门开始,就想要把姜亦恩手上的伤处理了,可小丫头非要她先洗去一身风雨,所以她最后几乎是被那丫头威胁着进了浴室。
  安姐姐,一点小伤没事的。你放心,我不是故意的伤害自己的。姜亦恩怕安寻误会,误会那害怕时无意抓扯出来的伤痕是自己故意为之。
  我知道。安寻抽了抽鼻子,语气凝沉。
  姜亦恩感受着那柔和的指尖,在自己的伤痕上轻轻点点,每一下,都想点入心扉。她不觉间伸手,揉开了安寻紧锁的眉。
  我真的不疼。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直接回来的。
  看着小丫头的伤,安寻满心懊悔。她当然知道伤不算严重,可是怎么会不疼?要有多无助,才会下意识的抱紧自己,要有多害怕,才会不经意抓出这么多血痕。
  安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下午你去哪了?
  姜亦恩试探一声,她想知道,她从来不过生日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连苏医生都不清楚细节,为什么李主任会欲言又止。
  安寻顿住,双手渐渐收回,也不自觉的落在身上成了环抱状,沉默良久,不曾显露分毫。
  没关系!先吃饭吧,尝尝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姜亦恩立即转移了话题,起身想领着安寻往厨房走,可是安寻,纹丝不动。
  今天,是妹妹,和我母亲的忌日。
  姜亦恩瞬间顿住脚步,回望。
  不是生日,是忌日?
  不止妹妹,还有母亲?
  只觉得五雷轰顶,心痛如绞,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巧合会照进现实里,连电视剧里都演的让人心碎,眼前的女人,这些年,究竟是如何撑过每一个年年岁岁的。
  生日蛋糕,生日蜡烛,生日派对和礼物,对她而言,都是杀人诛心。
  可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把脆弱隐藏的妥妥当当,把心碎掩盖的安安稳稳。
  亦如此刻,她还是浅浅弯了弯眼尾,起身说了句:
  饿了吗?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寻:以后在家必须穿内衣,这是原则。
  姜亦恩:安姐姐的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嘻嘻嘻感谢在20210701 02:04:19~20210702 08: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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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姜亦恩看着安寻若无其事的样子, 心里五味杂陈,她懊悔没有用笑脸迎接她回来,懊悔心急之下跟她闹了脾气, 而那个从不庆祝自己生日的人, 居然还记得承诺过的冰奶茶。
  心疼、懊悔、自责、幸福、惊喜填满了整个大脑,以至于她忘了, 安寻临别前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
  安姐姐,你知道米普洛瑞斯吗?
  安寻一边摆着碗筷, 一边应道着点了点头, 回忆起书中的文字:那里风景如画, 是个打包哀伤的好地方, 不管从哪个方向离开, 总是迎着太阳,身后有微风吹拂
  你看过!姜亦恩一阵惊喜,在看过的那么多故事里, 她最喜欢不眠大陆的故事,在她心里, 那个世界的魔力仅次于《哈利波特》之后。
  巴克曼的《外婆的道歉信》。安寻轻声应答。
  她什么书没看过,小时候爱看书是出于孩子的好奇心,长大后,书就成了她的麻药,姜亦恩会逃避现实, 她又何尝不是。
  安姐姐, 姜亦恩微微仰起头露出她的梨涡浅笑:那,我们一起去米普洛瑞斯吧!
  小丫头,朝着她迈了一步。
  小丫头, 向她伸出了手。
  还要一起,去密阿玛斯。
  这一瞬,安寻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这两个词是国际语的音译,米普洛瑞斯代表着我哀,而密阿玛斯,代表着我爱。
  小丫头在对她说,爱?
  安寻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那灿烂明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听见耳边同时响起千万花开的声音,错觉灿烂的就是自己。心花怒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她差点就伸出了手。就装作不懂,满足这一刻的满足,幸福这一刻的幸福,又能如何呢?大不了转头不认帐,大不了翻脸不认人,大不了昙花一现,大不了悔恨终生。
  可童话终究只是童话故事啊,过了三十岁的女人,还可以相信童话吗?可以欺负一个还在相信童话的小丫头吗?可以浪费掉她的余生吗?
  就像没有和奶茶店员解释真相一样,她可以蒙骗自己,她可以享受在误会里。可是蒙骗得一时,误会得一时,大梦终会醒的,骗谁都可以,唯独这丫头,她不能骗。她知道,再这样放任自己,会收不了场的。
  原谅我,小丫头,
  如果注定不能给你结局,我也不能,骗你一场美梦。
  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医院拆线。
  拆拆线?对,拆线。
  拆了线,就要搬回去,这是事先约定好的。
  姜亦恩脸上的笑容,顺然消逝,像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冷得猝不及防,痛得肝胆俱裂。她收回了手,在安寻看不见的桌下,暗暗握紧了拳,颤抖着,任指甲深陷进手心里。
  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为什么,总是温柔入骨,又若即若离。
  和安寻的这五天里,柴米油盐有了,惊心动魄有了,笑有了,泪也有了,丰富地像过了好多年,所以她错以为,往后余生也就是这样过了。误以为,她们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好多好多年。以至于她都忘了,这段宠爱,本就是有期限的。
  不是她的错,是自己误会了,是自己,多余期待了。
  那就!享受我们最后的一顿晚餐吧!她强颜欢笑,一双梨涡本应该盛满醉人的甜酒,此刻,却像是自相残杀后的遗留伤口。
  败了,败的很彻底。
  好。
  安寻只觉得头晕,手不自觉一颤,盘子几乎是滑落到了桌上,颤动了好几圈才停稳,犹如她的心,也颤动了好几圈后,才勉强安放。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和真心对立,最后两败俱伤,为什么要那么固执的认为自己靠近那丫头就一定是伤害,她不知道,却也无能为力。最后,她只能沉默不语地坐下,怕多说一句,就是投降。
  桌上,还是那道糖醋排骨,五天里的第三顿糖醋排骨。同样的一道菜,好像每一次味道都不尽相同,第一次是妈妈的味道,第二次是不辜负,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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