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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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辩前一日,楼坤再去安大找金羽,黄婷薇见到他,面带不屑,仿佛对面就是一陈世美,要始乱终弃。
  “她不在。”
  “我找她有事。”
  “你不会自己打电话啊?”
  “打不通。”
  “呵,体会到这滋味了吧?”
  黄婷薇看他落寞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中就暗爽。
  “我就在楼下等她,麻烦帮我叫下她。”
  黄婷薇还真没说假话,金羽今天的确不在。
  “她一早就走了,说有事,其余的什么话都没留,你爱信不信。”
  白他一眼,扭头去找张旭了。
  只他又愣了,握着一部手机站在原地,给楼琛和林乐都拨了电话,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金羽回了龙城,金岁山叫她回来的,没说什么话,只让她今天请一天假,说是回家有事。
  她以为金岁山出了什么事,赶一早的高铁,一路站着到了龙城。
  金岁山让她去市里的一家餐厅拿东西,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金羽就奇怪了,大老远让她回来拿什么东西呀?便也没多问,是真以为让她拿东西带回家的。
  这处餐厅是西餐厅,不比运城的豪华,但格调不错。她推门进去,吱呀一声门推开了,里头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在用餐。
  有服务员来接待她:“您好,请问预定位置了吗?”
  金羽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过来拿东西的。”
  服务生即刻明白了,指引她去一处。
  “不是,我是来拿东西的,不吃饭。”
  “里头有人在等您。”
  里间的包厢开了一条门缝,透着昏黄暗弱的灯光让人无限遐想,似是陷入了记忆深处。
  她推门进去了,里头坐了一个女人。
  她仍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咳了一声,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
  “我爸让我来拿东西,金岁山你认识吗?我是他女儿。”
  她倒不认生,没什么礼貌,在她背后站着,都有点不耐烦了。
  那女人许久没有见过她了,得有16年了,所以金羽现在都不认识她了。
  她缓缓回头,又站起身来,难以言喻的心情,让她的眼眶中沁满了温暖与久违的怀念。
  别说金羽不认识她了,她也快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她到底还是头脑过于简单,压根没想到16年后的今天,会在这看到刘爱云。
  金羽望着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越看越怕,越怕那种感觉就越真实。
  “小羽毛。”
  她呆住了,在这一声久违的小羽毛之后,整个人彻底失控了。急急喘着,又死死望着她,她一身贵气逼人,哪里还是16年前的那个刘爱云。她早已脱胎换骨,带着一副伪装的面具,跟她演母女重逢呢。
  不禁好笑出声:“我当是谁呢?是刘爱云啊。”
  刘爱云自己生养的女儿,清楚的明明白白,全身上下唯一张嘴最硬。
  “我是你妈妈啊。”
  她大声喝止:“我妈早死了!”
  刘爱云怔住,她该知道会发生这种可能,可当真正看到她含火的眼眸,只剩下了愧疚和心疼。
  “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才来找你。”
  面对楼坤,她可以哭,面对刘爱云,打死她都不哭。
  她恨刘爱云,恨她抛弃家庭,抛弃她和金岁山,恨她远走高飞,从此便忘记人生中还有一位至亲。
  她16年里,唯有小时候那几年想她想得厉害,越长大越懂得一个女人的狠心。
  她刘爱云,不配做她妈妈。
  “这可不符合你性格啊?突然冒出来找我干嘛?看你穿的一身都是名牌,过上好日子了,怎么倒惦记起穷人来了?”
  得刘爱云真传,说的话都句句戳心。
  “我想弥补你,就像你说的,我现在生活很好。”
  不知是显摆还是什么。
  讽刺:“早干嘛去了?你想弥补我,还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她才21岁,面对不到45岁的刘爱云,丝毫不慌张,也不害怕,更多的是想在气势上压下她。
  “16年不见你了,我们母女俩不应该浪费时间吵架。”
  她身上还背着包,死死抓着,咄咄逼人:“我跟你就一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刘爱云隔这么多年来找她,是因为前几个月突然做起了以前的梦,梦里这个小羽毛只有五岁,天天在梦里喊她妈妈,醒来就泪了一脸。
  她想来看看长大后的她,人看到了,和小时候一样可爱,长得漂漂亮亮,眼睛和她一样大,只不过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大眼睛瞪着人,只让她觉得愧疚。
  “我年轻做的事的确不对,你怪我情有可原。但我如今来找你,你放心,你的未来,妈妈会替你安排。”
  刘爱云靠近她,她也不动,用一双冰冷的眼睛,试图刺穿刺痛她那黑色的心。
  想要问问她,良心都去哪了?
  “我再说一次,我妈早就死了。这个女人除了把我生下来,喂我一口奶喝,毫无用处。她是我生命中最无用的存在,即使她现在跪在地上跟我痛哭道歉,我也不会承认有这么一个妈。她逍遥自在洒脱的时候,不会知道她的老实丈夫和可怜女儿,是怎么度过那七年的。刘爱云,你没资格给我未来,也记住了,我金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一辈子都没妈!”
  猛的推开刘爱云,要往外走。刘爱云拉住她,纵使话再难听,她也认了。急急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塞进她手里,将以此作为弥补。
  “你不认我没关系,这钱你拿着,就当是我欠你的,密码是你生日,只要你拿着它,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来烦你了。”刘爱云满含泪水,眨一眼就哭了。
  她像是在弥补一件亏心事。
  金羽望着这张熟悉的银行卡,心中只觉得可笑。她遗失的母爱,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撇断了扔在地上,再一次警告她:“别来烦我,就当我也死了。”
  抽出被她拖住的胳膊,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间包厢。
  只剩陷入沉思后悔的刘爱云,以及一张破碎的银行卡,和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一个人奔走在熟悉的街头,所有的坚强与果敢留在了那间包厢,出了那,便盔甲离身,满目疮痍。
  失魂落魄走着,旁若无人哭着,满心都是刚才那幕场景,不觉得怀念,也不觉得欣慰,所有不要她的人,她也不会再原谅和接受。
  她宁愿刘爱云一辈子都不来找她,也不愿接受她的施舍与这迟到16年的弥补。
  刘爱云辗转找到了金岁山的联系方式,多年不曾联系,早已对这个女人没有半分情面。
  他唯一心疼的还是金羽,总认为见一面不是不可以。他时常记起小时候的金羽,哭哭啼啼缠着他,问妈妈去哪了?她比一般小孩要有着极好的承受能力,又或者是倔强和不服输,当得知事实真相后,这个孩子便再也没有因为找妈妈而哭过。
  而作为父亲的金岁山知道,她渴望母爱,却被母爱辜负。
  没有回家,也没有返回运城,手机直接关机,一个人跑去了龙城一中门外打电玩。
  她上初中那会,宋美好刚嫁给金岁山一年。那时的金羽,在心底里知道,她永远不会再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电玩城的老板还是当年的大叔,她环顾四周,竟觉得这里丝毫未曾改变,所有的一切她都熟悉。
  心情不佳,捧一盒冰淇淋晃去了龙城一高。
  这里大改模样,学校前的草地变成了石头地。两旁的餐馆和小卖部销声匿迹,方圆几十米内,无一处可落脚的悠闲店。
  只零星坐落几家书店和文具店。
  去了文具店,像以前跟林乐逛这里一样,翻腾着好看的签字笔和软面抄。
  “你买不买啊?”
  金羽抬头看去,不认识这个老板。
  “有卖挂件的吗?”
  老板指指后面,她便去了。那里挂了一栏的挂件,却再也没有楼坤送给她的花楹。
  那些以往所被珍惜的一切,终将会被时间遗忘,被新新事物取而代之。
  金岁山电话打爆了也找不到金羽,她一整个晚上都待在一中校外的网吧里打游戏发泄。
  她有满腔的不适和恨无处宣泄,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此麻痹自己。
  不知不觉就打到了凌晨五点,顶着一双劳累过度的眼睛去吃最早的馄饨摊店。
  龙城的馄饨和运城不一样,加猪油,里头会放生抽调色,缀些葱花和虾米,馄饨皮也稍微要厚些。
  吃完早饭,问了摊主时间。
  六点刚过。
  距离昨天关机的时间,已超过18个小时。
  再开机,金羽已经上了前往运城的高铁,靠在椅背上,一路困睡到目的地。
  下车,只给金岁山一人回复了消息。
  那头收到消息后,一整夜的忐忑不安终于放下。
  而未放下忐忑不安的人,此时正在参加计算机系毕业论文答辩会。
  齐佳坐在靠椅上,看着答辩台上的楼坤,侃侃而谈,从容不迫。她也不禁回想起四年前,初到这里见到他的第一眼,无法否认的是她会被这样优于她的男人吸引,也无法控制自身,去靠近,去改变。
  而现在,她最祈盼的事已经敲定,即便他曾那样躲过她,拒绝过她,她却一点都不灰心。
  楼坤答辩完,便是漫长的等待。从会场出来,第一时间奔去了安大。
  齐佳望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心虽然跌进了山谷,却也回荡着她想要的声音。
  在安大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金羽,跑到楼琛那,两人一起找,林乐给她打电话也没接,最后找到黄婷薇,依然不知道她去了哪。
  她去了工作室,一个人睡在舞蹈房的地板上补眠。
  头发铺了一地,侧脸趴在那,沉睡中的金羽像一只安静温顺的橘猫,忍人爱怜。
  她醒来时,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一头暗红色的发,正歪着头看她笑。
  “有床不睡,睡地板,我是不是得收个费?”
  她没心情搭理他的调侃,刚坐起来,一股热流从腹部涌出,瞬间提了神,匆匆拎包捂肚子去了厕所。
  再回来,一脸苍白。
  “不回学校,在这干嘛?”
  她知道楼坤在找她,她不愿回去,谁都没联系。
  一屁股坐在那,额上冒着汗,陈子家望着皱眉,不理解她这骤然变化的脸色。
  “借我待一会。”
  人笑了:“怎么着,跟男朋友吵架了?”
  “嗯,差不多快分了。”
  聊起天了。
  “不都谈了四年多了,怎么就要分了?”
  也就只有四年多而已,其中有一半的年数都在吵架和好中度过,而这四年里,他身边一直都有一个不轨之人存在。
  “就允许你几个月的能分,我几年的就不行了?”她挑眉望他,倒是和陈子家学的像。
  “不是爱的死去活来?你当我信啊?”
  她疼笑了:“死去活来还挺可怕的,你不信都不行,人马上又要走了,我跟他可能缘分就至此了。”
  陈子家干脆坐下来,靠她身边:“世上大把好姻缘,你何必吊在一棵树上?”
  这不是没有一颗比他还好的树吗。
  开玩笑:“我瞎呗。”
  陈子家哼笑了声:“还心甘情愿瞎。”
  可不是吗?瞎到昨天跑去高中门口买一2010年出的挂件,她当时光能倒流还是怎么的?
  时光要是能倒流,她一定选择将自己扼死在刘爱云肚子里,好不出来受这些糟心的罪。
  陈子家见她面色难看,脱口问了句:“怎么脸色这么差?”
  后来想起,好像看到过几次她脸色苍白的模样。
  不好意思说,就摇着头:“没事。”
  见她不太愿意说,也不强求了,一会还有课,起身整整衣服走了。
  走到门口那,回头望她一眼。
  “真没事?”
  “死不了。”
  倒头又趴那睡了。
  陈子家便不再多管闲事,去了教课的那间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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