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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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一坐下,秦野靠沙发扶手那边的团子就动了动,跳过四条大腿,贴到了孙兆乐腿边闻他。
  是一只肉乎乎的银渐层,墨绿色的眼睛圆溜溜的,琉璃珠似的,两枚小小的耳朵也圆圆的。一团银白的小家伙,圆头圆脑地盯着他瞧。
  孙兆乐作为忠实坚定的狗派,面无表情地把猫推开了。
  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方敛热络得仿佛他们的媒人,乐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舅舅。还有这个小家伙,叫小狗。
  来不及吐槽怎么有人给猫取这种名字,就想到方敛怎么形容的他舅舅。
  孙兆乐微妙地沉默了下,觉得自己在燕尾眼里应该成了被室友欺负、被赶出寝室的小可怜。
  方敛说:乐乐怎么样?我舅舅这环境可好了吧,设计简约大方,邻里关系不远不近,平时不吵不闹。最重要的是,我舅舅是上天入地的完美,烧菜煮饭做家务样样行,文化素养还高,说不定还能辅导你写作业呢。
  孙兆乐想起来了,看着一边端坐的男人问方敛:舅舅是老师?
  秦野答应让人来看房,基本上就是同意了,现在就看孙兆乐的态度。见他似乎有兴趣的样子,方敛介绍得更热情,把秦野的老底兜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我舅舅在高中教数学。就在我们大学隔壁,罗阳高中,特别近。他当班主任,一天到晚可能都不怎么在家,晚上,我记得是周三是吧,舅?他问秦野,没等回到回答又转回来和孙兆乐继续说,他周三有晚自修,可能得到十点才能回来,其他时候作息可标准了。
  而且,我舅舅不喝酒不抽烟,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
  孙兆乐没忍住,呵地冷笑一声。
  方敛不明所以,只觉得他今天似乎很有攻击性,怎么了?
  孙兆乐懒得说话。
  不喝酒不抽烟,敢情那天他在火锅店门口看见的人是鬼吧。
  秦野头疼地接过了话题,小敛,你带你朋友看看房间吧。
  于是方敛带着孙兆乐快速、很不走心地转了一圈房间,他毕竟不是专业房东,会说的都用来给舅舅吹彩虹屁了。没五分钟,两人就转一圈回来了。
  三人鸡同鸭讲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方敛哪来的自信,觉得得让房东和租客私下聊聊,沟通感情,借口进自己房间打电话去了。
  方敛这情商,到底是怎么找到愿意和他交往的Omega的?
  不过他一走,孙兆乐就能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回消息?
  道歉之后,几条示好消息静静躺在他们聊天窗口最底端,这么明显的信号不尴不尬地被人晾了好多天。
  孙兆乐能率先道歉,却走不到下一步了。
  他主动递了台阶,别人不走拉倒,他难道还要求人家走他这格台阶?
  没有这个道理。
  秦野睁眼说瞎话:没看见。
  孙兆乐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解释,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不高兴。
  他怒火中烧,翠绿的眼眸烧得亮极了,像一团活水在沸腾。
  再次解释了一遍自己说谎的理由,然后问:你为什么不回消息?
  他有些激动,但知道他们之间这点儿事还是不要让方敛知道比较好,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你是个夜店DJ,我还问过你两遍。
  骗你爹啊!
  他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来到秦野面前。
  小狗在他脚边黏黏糊糊地喵喵叫,看起来很喜欢他。
  我们见过一次面之后,你还在骗我。你得了不说谎就会死的病吗?
  他冷笑了一声,眼神像一阵锋利冰冷的冬风,藏着□□裸的讽刺,这就是人民教师?你配吗?
  客厅不尴不尬的气氛瞬间跌至零下,只剩下方敛在自己房间这里装模作样打电话的声音。
  非常可笑,也非常荒唐。
  孙兆乐胸膛起伏,有些后悔,还有点说不清的心虚。
  他和秦野只是普通网友,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做到怎样的程度。如果秦野来一句你以什么身份指责我,他就只能哑口无言。
  只是他现在想不清楚这一层,就像被惹急了的兔子,止不住要咬人了。
  他本意是想好好沟通,而不是来一场指责大会。但一开口,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并非完全理智的人,只是大部分能让他愤怒的事情都有关工作,或是不熟悉的人,前者他告诉自己工作不需要私人情绪,至于后者,他也不必考虑给人留情面或是担忧以后相处如何。
  秦野是特殊的。
  孙兆乐有家人,有朋友,但他与他们都不同,他曾短暂地在恋人这个位置徘徊过。他不清楚这个人已经占据了特殊位置,还是自己希望他是特殊的。
  但他是个十足的从心者。
  隐藏愤怒他做不到,他也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交给本能就对了。
  秦野沉默地搓了搓指腹,他不想再说谎,但和孙兆乐,一个差不多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剖析内心,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尤其这个人和自己外甥是朋友,称得上是小辈。
  他打着两人以后不会再见面的算盘,故意冷待、忽视对方,本身就很不尊重人,而且也很不负责任。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他们的关系没有到那一步。坦白带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张了张口,结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另一边,对孙兆乐的愧疚时时作祟,让他想要补偿。
  半晌,他摘下眼镜,闭眼捏了捏鼻梁,轻声说:留下来吧。
  孙兆乐微微瞪大眼,觉得有点受伤。
  原来秦野不质问他的立场也能让他哑口无言,甚至手足无措。
  他平时画画,说得高大上点就是搞创作的,十分擅长观察周边环境和人的变化,对方的表情变化明明白白映入眼底。他想要一个解释,无意让对方露出这样疲惫或是脆弱的表情。
  好像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对方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真是假,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在做戏给他看。
  孙兆乐不好骂人,有点憋屈。
  他干巴巴地说: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啊?
  秦野似乎没听出来他那句是嘲讽:你愿意吗?
  他问得认真,镜片后的眼睛线条长而锋利,双眼皮褶皱很深,总有种年少不羁的嚣张。若是不戴眼镜,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
  我不想和骗我的人住一起。
  孙兆乐是他外甥的朋友,是小辈,再加上那点愧疚想要补偿的心思,秦野现在看他,难免带了点慈爱的附加光环,好脾气地说:以后不会了。
  孙兆乐眉头不安地一跳,感觉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来,只好跟木头似的闭嘴,看起来像是默认了,任由客厅陷入窘迫的寂静。
  方敛自觉打了个足够长的电话,出来前就等着看他们其乐融融地聊天了,没想到,客厅气氛还不如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呢!
  孙兆乐就别说了,他什么表情都写脸上了,老子很不爽几个大字几乎刻在脸上。
  他舅舅平时那么冷静平和的人,居然看上去也是心情不佳的样子。
  他有点后悔自己装打电话装得太起劲了,没分神出来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按理说,他舅和乐乐,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但实际上都是非常好说话的人,怎么两个好脾气的人碰到一起就变成这样了呢?
  方敛在他们中间战战兢兢地坐下,感觉两尊大神他都不能得罪,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孙兆乐脸色很臭地说:挺好的。
  第14章
  这表情难看的,方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的情商终于上了线,觉得眼前的怪异情况还是不要问太多比较好,反正他舅舅没反对,乐乐也同意了。
  和宝贝双宿双飞的机会就在眼前。
  事情这样定下来,有着方敛的催促,孙兆乐想故意拖延时间都不行。
  方敛叫他交文件。
  方敛叫他去和辅导员沟通。
  方敛叫他去收拾行李。
  下午方敛又来寝室找他的时候,孙兆乐终于忍无可忍:来找打是不是?
  方敛嘿嘿一笑:我来找我宝贝的,就是顺路看看你。
  顺便催我做事吧。
  方敛心情好,一点也不怕打:再顺便看看我未来的生活环境。
  小王瞬间从床帘里钻出来:乐乐,你要搬出去了?
  孙兆乐嗯了声。
  为什么啊?小王问,用口型问:因为高湛吗?
  孙兆乐给了他一个迷惑的眼神。
  小王左看右看,确定一下高湛不在寝室里,才恢复了正常音量,幸灾乐祸地说:新路杯那个比赛,初选结果昨天下来了,你看了通告没?
  孙兆乐也报名了这个比赛,不过昨天他的注意力都扑在安抚剂上,还真没看见结果。他示意小王继续说,拿出手机查结果。
  这次比赛是自由报名,小王没参加,但成天在网络世界混迹,什么消息都来得特别快。
  初选不是要筛选吗?筛选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了两张特别像的作品,你猜是谁的?
  看小王的表现,孙兆乐已经猜到是谁了。
  新路杯分绘画和书法两大类,两个区块下面又有分类。他们是油画组,初选要提交一张最近一年内的作品,这一轮筛选条件可以算作没有,基本上就是为了排除一些随便报名、报着玩的选手。
  还有就是现在这种情况,抄袭。
  他们这个领域和抄袭沾边都不是件小事,更别说是特别像了。
  抄袭也有分类,根据程度可以分为复制、加工、描画、临摹,可能是抄理念、构图、设色、场景或是人物动态,但长得像是什么概念?
  就是以上这些可能都一样的情况。
  孙兆乐查了查自己邮箱,确认自己初选通过,才点进大赛主页。
  通告就在首页,三分钟前发布。
  小王继续说:其中一张是一个外地学生的,另一张就是高湛的。最精彩的来了,组委会调查他们谁抄的抄,查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网友干活,扒出来是他们俩抄网上一个大大的。
  我靠,这剧情,谁能想得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网页加载了半天,两张相似度极高的画作终于呈现在他面前。
  色调、人物、构图,几乎和自己寒假发在微博上某张一模一样。
  艹。
  这次新路杯绘画主题是希望,那时候孙兆乐还在跟自己钻牛角,上火导致牙龈肿了好几天,就这么熬了一张图出来,没想到同时被两个人看中,还参加了这次比赛。
  他们也真是蠢,公开比赛还敢来这一招,就算没撞衫,没被工作人员发现,以后线下赛还不是会被发现真实水平。
  孙兆乐打开微博,新路杯这件事坠在热搜尾巴上。
  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新路杯两个参赛选手竟然不约而同复制瞌睡大大的作品,还拿去参加比赛,简直不要脸。
  孙兆乐的评论和私信都炸了。
  他没把自己微博账号告诉同学,所以小王才一无所知地给他分享八卦。
  新路杯这个比赛有三个流程,一个是在线上提交自己以前的作品,还有就是线下艺术史考试和当场作画。
  后两个有老师监考,还是临场发挥,做不了假。
  第一个环节评委老师会打分,虽然占比不怎么高,但分数不拿是白痴,自然就有人想在第一个环节搞小动作。
  而且第一个环节的参赛作品不会公开,比赛结束后,只有最后拿到名次的选手,网站才会公开他们的作品。高湛估计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赌他不会被发现。
  可惜,第一轮就碰上了滑铁卢。他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自然不能阻止别人也有类似的念头。
  只是没想到两辆车撞一起,直接翻车了。
  孙兆乐作为无辜的当事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赛方既然都处理了,他也不需要出面了。同是美术生,都是创作者,大家都对抄袭深恶痛绝,高湛那副好学生的皮是再也披不上了,而且这个污点会跟着他一辈子。
  赛方私信他,希望他能安抚一下网友,表示相信他们的决定。
  出了这种事,虽然和赛方无关,但他们的权威性和真实性难免会有所削减。
  孙兆乐无视了私信,冷静地截图通告,什么都没说,发了条微博算是回应。
  他还顺便找到发布那张作品的微博,删了。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有人截图了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不用担心后续问题。
  他愤怒之余,只感到荒谬。Alpha占有欲很强,圈划领地的意识也很强。他根本无法理解高湛为什么会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把带有别人气味的东西划到自己领地里,不是很恶心吗?
  同理,被别人沾染过的东西,他也觉得恶心。
  大概有舆论在里面监督的作用,赛方对这件事的后续调查结束得非常快,调查取证,取消比赛资格。高湛那天晚上没回寝室,但这件事在系里以极快的速度传开。
  高湛操人设的工作太敬业,结果喜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相信他是个好学生,是个乖学生。所以抄袭被退稿的通告一出来,大家都发了疯似的讨论这件事。
  以他们学校论坛的热度,高湛的名字已经传到其他学院去了。
  美术生的圈子就这么大,也有人试图扒那个瞌睡大大的马甲,想看看这个倒霉鬼究竟是何方神圣。但由于这位大大从来不在网上谈及自己的私人信息,画风多变,最后只扒出一个关市的IP地址,和一群怀疑对象,就挖不出更多信息了。
  也幸好孙兆乐对自己私人生活保护得好,不然他们要是扒出这个倒霉鬼就和高湛同寝室,不知道要编出多少小故事来了。
  他才不想被人用同情又八卦的眼神盯着瞧。
  众人虽然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但日常生活还是按照本来的节奏继续进行。
  没过几天,高湛低调地回归了寝室,他眼圈通红,血丝显眼,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夜熬的,神色憔悴,进门瞥了眼一圈寝室里的情况,就躲进了床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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