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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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日,易兰到了相府。
  相府的人并不认识她。她自己一说,是皇上身前伺候的姑姑。刘管家便将她迎了过去。
  易兰是代云宋来探望容洵的,带了许多上好的药材,又与容瑛容静说了好些话。
  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但易兰说话得体,又十分谦恭,竟叫容瑛和容静不讨厌。她把云宋担心容洵的事情说的十分恳切,连容静和容瑛都相信了这是真的。
  临行前,易兰又出言宽慰,说容洵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无碍。
  容家两姐妹现在最愿意听这种话,虽然是虚无缥缈的,但总能给他们一些希望。
  待易兰走了,他们俩还有些感念圣恩。
  朝堂上的很多事情,其实都到不了云宋的耳朵里。容洵在时,她从不觉得有什么。总觉得该进她耳朵的东西,就进了。不该进的,就不会进。可等容洵突然不在时,云宋才发现,什么该进的不该进的,都没有到她跟前来。她这几日,看着案前,奏折少的可怜。偶尔有几个折子,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想要知道什么事情,还得专门托人去打听。
  她才知道,容洵在时,虽然大事小事不断,可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即便是决策不在她手上,但她至少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现在倒好,她一个皇上当得,即是个瞎子,也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
  才短短二十天,容洵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了。
  她知道朝堂上出现了很多人事调动。且还有一件令她更气的事情,便是满朝臣子几乎都上奏请柬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好么,终于有件正事要她知道了,可她还没发表意见呢,太后突然下了一道懿旨,把秦姝的后位给恢复了。云宋气的午膳都没吃。
  她不得不去看一眼容洵,来稳一稳尚且心还在容洵那边的那些臣子。
  她是想自己去的,可是容家那些人都见过她。避免横生枝节,她便让易兰代表她去了。
  等回来,听说容洵的病情并没有好转,便又难过起来。她当时应该直接插了他的命根子,叫他以后不能娶妻生子,这样报了仇也就了了。偏偏插了人家的胸口,然后留着一口气到现在,弄得朝堂一片乱糟糟的。
  她的难受不光为如今的局势,也为了某些别的。尤其有时候那种难受,就像是有人生生的捏着她的心脏,那种疼痛感。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深究,疼都是暂时的,不用管。
  等到她一个人的时候,云宋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从刺了容洵那一匕首之后,她想的东西便不一样了。原来报了仇,她看到的东西也突然不一样了。
  她不能与别人说,可她明显觉得自己成长了一些。若是换做以前,她绝不会叫易兰去探望容洵,表示出自己的关心。她只会叫易兰看看容洵离着死还有多少日子,她好提前庆祝。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皇上,坐在这个位置,有她应该做的事情。
  她重活一世,不就是不想上一世的许多悲剧再重演吗?
  可是如果王时逐渐做大,那离着他想要谋权篡位,便越发的近了。她不在意王时的生死,可她在意王誉的。也在意这个国家的动荡。
  她重生以来,头一次真真切切的觉得,容洵还是不要死的好。
  她可以留着他做一把利刃,需要杀的人,让他去杀。需要做的事情,让他去做。如何权衡好这之间的关系,才是她真正需要做的。
  可有些晚了呀。容洵可能就死在自己手上了。
  这样一想,晚膳又没吃几口。
  她拖着下巴,腿一晃一晃的,发呆。
  易兰在一边担心,只当她是担心容洵的身体,便道,“奴婢走时,听到相府里有人小声说,有个什么神医快要找到了,指不定丞相的伤就能好起来了。”
  云宋一听,双眼立刻有了亮光,问道,“真的吗?你都听到了?”
  易兰笑道,“奴婢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好着呢。隔着几堵墙说的悄悄话,奴婢都能听到。”
  云宋啧啧两声。
  易兰又道,“奴婢今日瞧见了,这容家的几位小姐,各个都气质好得很,还长得美。听说大小姐都生过三个孩子了,可那样子,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是不是得把别人气死?”
  云宋笑了一下,道,“是呢,大姐她最会……”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敛了笑意,道,“有的女人会保养,知道保养,便好些。”
  易兰点头应了,又道,“皇上晚膳用得少,奴婢叫御膳房再传些饭菜过来吧。”
  云宋摇头,“朕去看看王慧。她昨日过来,眼睛都是肿的,估计是因为丞相的事情。朕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让她开心些。”
  易兰便提了灯笼,陪着云宋去了丹晨宫。
  谁知道去了丹晨宫,便见到宫门紧闭着,连个守着的寺人都没有。
  云宋不解。易兰便上去扣门了。
  扣了半天,也没人过来。
  云宋道,“这奇了,人都去哪了?”
  易兰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歇下了,也不至于连守得人都没有。
  好在钧山也跟着,云宋吩咐,“你直接翻墙进去,瞧瞧里面什么情形。”
  钧山为难。
  云宋道,“怕什么?出了事,算朕的。”
  钧山,“……”
  钧山翻墙就进去了,这点高的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容易。只他一进去,便发现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看,把他也吓了一跳。他行伍出身,能把他吓一跳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定了定心神,先去给云宋开了门。毕竟皇上在外头呢。
  等云宋进来,也被吓了一跳。
  丹晨宫内不是没人,而是所有人都跪在了院子里。
  为首的便是王慧。
  云宋走过去就把王慧给扶了起来,又让其他人都起来。先是没人敢,后来王慧自己先起来了,沁儿和喜儿明显想拉的,没拉住。
  主人起来了,其他人便也跟着起来了。
  等云宋扶着已经双腿麻木的王慧到了屋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姝今日恢复后位了,自然是要作威作福一把。
  她二话不说,先来了丹晨宫。给王慧胡乱安了一个罪名,叫他们上下所有的人在宫里头跪上一晚上。
  王慧想理论的,可被沁儿给拉住了。王慧知道沁儿的意思。她一个人是不怕秦姝。可是丹晨宫那么多人呢。秦姝就是仗着这一点,没把王慧放在眼里。
  王慧只好屈服了。
  云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好在天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否则谁能受得住。
  云宋听完,道,“你不用听她的。她要再敢来,你直接闭门不见。”
  王慧看他,“你是皇上,臣妾可不是。她是皇后,压着臣妾一头呢。”
  云宋觉得王慧说的没错,她道,“朕去找她。朕的话,她还是怕的。因她往后的日子,其实还是看朕呢。敢不听话,朕叫她一辈子守活寡。”
  王慧噗嗤一笑,推了一下云宋的肩膀,“皇上竟拿这种话威胁人!”
  云宋扬下巴,“朕是以前太温柔了,叫她看轻了。”
  王慧头倚在她肩膀,道,“臣妾喜欢皇上温柔。”
  沁儿和易兰都退出去了。
  沁儿走时,还把喜儿给拽出去了。
  屋内只剩了云宋和王慧两个人。云宋想,她不该说那些话的。
  她忙站起来,道,“你跪的累了。一会儿叫人备了热水,你好好泡一泡。朕现在就去找皇后。”
  王慧道,“你现在去不得被皇后吃了?”
  云宋一时语塞。可留在这里,也随时会被王慧吃了。
  王慧看云宋为难的可爱模样,又笑了起来,道,“臣妾逗你呢。皇上回紫宸殿吧,臣妾的确是累了。底下的人也累,不叫他们伺候在跟前了。”
  云宋道,“你知道体恤下面的人。”
  王慧道,“都是跟着臣妾的人呢,比不得亲人,也是有些感情的。”
  云宋点头。想着人跟人怎么区别这么大呢?那位皇后,跋扈,心眼小,眼里容不得许多人。好不容易将她弄下去了,现在又上来了。叫人头疼。
  第二日下了早朝,秦姝便过来给云宋请安了。先是哭了一通,然后说自己如何在冷宫中痛定思痛,又蒙圣恩,给了她一次机会。总之说的天花乱坠,但云宋一点不为所动。这说辞,一听便是早早就准备好的。连那眼泪,也是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
  云宋本想着自己去一趟的,现在秦姝来了,省的她跑一趟。
  云宋便道,“你既然痛定思痛了,便该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下去的。”
  下去两个字,叫秦姝听着格外刺耳。只她只能面带浅笑,温柔的装出一副十分受教的样子听着。
  云宋道,“你身为皇后,一国之母,当有个表率。你要知道,朕的家事,亦是国事。若后宫不宁,传出去,也是打朕的脸。朕只是希望你不要犯老毛病。朕喜欢谁,便喜欢谁。宠幸谁,便宠幸谁。你呢,就该帮着朕张罗。朕也不是全然为了自己,这满朝文武还都指着朕有个皇子公主的呢。”
  秦姝嘟囔,“臣妾可以给皇上生孩子的。臣妾身体好得很。”
  云宋直接道,“可是朕不喜欢。”
  秦姝被噎住。一句不喜欢,便什么都没了。
  云宋道,“不怕你生气,你要是好好当这个皇后,维系着后宫的安宁,朕还是会去你那里坐坐。你要是还犯以前的错误,那朕不见你,不宠幸你。你这个栖梧宫还和以前的冷宫一样。到时候被传笑话的是谁,你自己掂量清楚。”
  秦姝的脸都绿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自己哭了一通,说了那么多,换来的是这些。偏偏,她正好被云宋拿捏的死死的。
  她当这个皇后自然是重要的,可她因为喜欢云宋,便更希望云宋喜欢她,这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云宋讨厌她,不理她,那她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想听这个话,却不得不听这个话。
  她泪眼婆娑的去看云宋,觉得心里很委屈。云宋以前从没有对她说过这些话,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云宋看到了她的眼泪,知道这一回是货真价实的。但她还是没心软。
  她知道,心软是最没用的东西了。心软了,什么都办不成。她只恨有些道理,她明白的太迟了。
  秦姝走出了紫宸殿,柳姑姑问,“咱们要去找太后吗?”
  秦姝停了一下,然后摇头,“不能。找了姑妈,皇上就知道了。那他只会更讨厌本宫。”
  柳姑姑心疼道,“那皇后就这么受着委屈?”
  秦姝道,“只是暂时的。柳姑姑,你该知道,这皇宫里头和本宫过得最长日子的不是太后,而是皇上啊。如果连皇上都不喜欢本宫了,本宫日后有什么盼头?太后只能给本宫这个后位,可到底怎么坐稳,就得看本宫自己。皇上他虽然现在还不大,可是总会长大的呀。到时候都是他说了算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本宫只做皇上喜欢的,或者说至少是皇上不讨厌的。”
  柳姑姑感叹,“皇后长大了呀。”
  秦姝苦涩一笑,道,“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皇上也不至于这么讨厌本宫了。以前的皇后都是怎么做的?宫里的妃嫔都能杀了吗?皇上怎么可能就一个皇后呢?实在是太傻了呀。先前是碧尘,现在是王慧,那以后呢?会源源不断的不是么?”
  柳姑姑虽然欣慰,但还是心疼。这入宫的女子,没有哪一个是不委屈自己的。
  皇后可不都是那样温婉贤惠的做下去的。现在的太后,在当初就选择了一条十分极端的可秦姝截然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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