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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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秀低着头,只是哭。
  大概这么多年心理的憋屈,终于有同样的受害者能明白了吧。
  说完林秀的事,又说到张小雅。
  张小雅大概是这几个女人之中仅次于陈澄被骗财最多的女人。
  张小雅说,何铭传第一次开口和她借钱,事先是有铺垫的,只是她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想起来才发现是一整套玩法。
  何铭传当时说,考验一段爱情或者友情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借钱,有的人觉得一谈钱就伤感情,那就没法谈了。
  后来,何铭传试探的问张小雅,如果有一天他遇到难处,身无分文,张小雅会借他钱吗?
  张小雅当时回答,几百块生活费还是可以的。
  记得有一次两人去开房,何铭传给房钱用的是现金,给完了钱包就空了,还故意把钱包的口拉开,让张小雅看到。这样接连几次,张小雅意识到,何铭传大概是走到了身无分文的时候了,于是偶尔会在他钱包里塞上几百块。
  等两人相处久了,何铭传说要创业,说这些年自己挣了几十万,家里又给了十万,现在还差八、九万到十万的样子,问张小雅有没有可能借给他十万周转下。
  张小雅说没钱,何铭传就变了个说法,要先给张小雅一万块利息,跟她借这笔钱。
  但张小雅一时之间真的拿不出来这么多,最后经不住何铭传的哀求,给他了五万块,但利息没有要。
  这之后,何铭传又以买车和做生意的名义,陆续从张小雅这里拿走十来万。
  相比之下,和陈澄开口要钱就简单得多,基本上都是因为合伙开了一家寿山石公司,何铭传经常以和客户应酬吃饭喝酒为名义,请客两三次就能要走六、七万。
  说到这里,哭哭啼啼的林秀突然抬起头,肿着一双眼睛,断断续续的说,何铭传以吊唁奔丧的名义,以看病的名义,以在外地被传销组织扣押了的名义,也先后跟她拿了一些钱,具体多少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数字。
  林秀还说,在陈澄、张小雅、苗静三个女人之前,何铭传还搞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最早接触到林秀,和何铭传分得很快。
  林秀还记得,东窗事发的那天,那个女人打上了门,见东西就砸,还指着何铭传大骂,何铭传“扑通”一下就给那个女人跪下了,任那个女人发泄。
  后来那个女人发泄完了,人就走了,因为金钱没有损失给何铭传,和何铭传有过肉体关系也都做了防护措施,打了这一顿后,还找林秀谈了一次。
  那个女人表达的意思很直接也很简单,一是想过找人教训何铭传,但违法,为了这种男人不值当,二是想过找何铭传家里或者单位去闹,但发现根本不知道他单位在哪,老家地址也是编的,最后思来想去也就把他打一顿,让他把骗走的几千块吐出来。
  那个女人还劝林秀悬崖勒马,别一条道走到黑。
  但林秀根本没听进去,何铭传在她跟前嘘寒问暖,又跪又求,当时林秀刚小产,也没体力跟何铭传闹,他还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好吃的把她的身体养好,林秀心里一软,就原谅了。
  说到这里,陈澄三个女人都一脸恨铁不成钢。
  张小雅心直口快,直接说,都是因为有林秀这样的女人纵容他,才惯出这种有恃无恐毫无底线的渣男。
  但一说完,张小雅就别开头,眼眶也红了。
  她觉得,其实自己也没资格说林秀。
  女人都是情感动物,何铭传就利用了这一点,他在扮演“好男人”的时候,真的是女人梦寐以求的那个样,又有哪个女人防得住?
  听完整个受害经过,许久没有说话的周垚站起身。
  她的高跟鞋声响起,四个或神情枯槁,或义愤填膺的女人都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
  却见周垚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模样,已经拿起了包包。
  陈澄是其中最有主见的,她跟着站起身,问周垚:“周小姐,你要走?”
  在坐三个女人也一脸费解。
  怎么回事,听完了整个故事,周垚的第一反应竟是要走?
  就见周垚叹了口气,面向陈澄,说:“故事我听完了,我也很同情你们。可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听你们刚才各抒己见,抨击渣男,基本上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周垚指了一下林秀:“我相信到了今天这步,林小姐不会再犯傻了。”
  周垚又比划了一下苗静和张小雅:“你们肯定也会和何铭传划清界限。”
  最后,周垚又看向陈澄:“至于陈女士,你是这么里面的中心人物,最理智也最有想法,只要你提出一个方案,只要不违法,大家肯定跟着你一起干。”
  说到这里,周垚笑了:“你们看,整件事已经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们做什么。”
  话虽如此,在情在理,可周垚表现的实在太果断,在张小雅看来,难免会觉得她不近人情。
  张小雅直接说:“我们找你来是想你帮我们一起想个办法,你看完热闹就这么撂挑子,不合适吧?”
  周垚有一丝诧异,笑道:“我既不是警察,没有执法权,也不是调解专家和社会新闻记者,请问我能想什么办法?再说,从我进门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听到的只是你们如何吐苦水倒前史,却没有一个人问我,能不能让我帮忙,帮什么忙,具体要求是什么。我若是力所能及,不违背个人原则,我会答应,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张小雅听了有点冒火:“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还说风凉话!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没准你就是下一个受骗的,看你还这么轻松吗?”
  真是闲事不能管,周垚自问只是来听个故事,都惹了一身腥。
  不过她倒不计较,从张小雅言谈举止中就知道她是个性格直接,看事极端的人,加上她才受骗,正在气头上,说两句难听话也是难免。
  想到这里,周垚定定的看了张小雅一眼。
  张小雅别开脸。
  半晌,就听周垚突然问:“你需要我的同情吗?”
  张小雅一愣:“当然不需要!”
  周垚:“那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张小雅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说需要,当然需要更多的人帮她们维权,说不需要,其实她也不知道周垚能帮什么。
  打群架,她们几个女人足够了。
  周垚又看了张小雅一眼,随即将目光调向陈澄。
  陈澄开口道:“小雅有点激动,周小姐你别生气,咱们心平气和的谈谈你看行吗?”
  还是和陈澄这样的人说话舒坦。
  周垚点了下头,转身坐回沙发,静了两秒,开始和陈澄一对一交流。
  “陈女士,我呢有几个方案,但只是刚才突然想到的,并不成熟,说出来仅供参考,具体怎么实施,你们私下商量着办吧。”
  陈澄点头:“好好,你请说。”
  周垚抿了抿唇,道:“这第一呢,如果你们需要博取社会上的广泛同情,想曝光何铭传这种渣男,引起重视,让更多的女性同胞擦亮眼睛,可以先联络媒体。我正好有认识的记者朋友,可以帮忙。另外,有情人婚恋网这边我也熟,也可以帮忙问问如何在网站上呼吁一下,毕竟现在婚骗婚托现象太多,婚恋网交友网已经变相成为受骗网约炮网,很多人利用这种平台,利用这种自由发展的制毒,而发不义之财。”
  “说实话,我刚注册会员不久,却也见过几个类似的案例,深感气愤。何铭传我也是刚认识刚接触,只见过一面,竟然也被他的演技蒙过去了。就我个人立场,我是很想看到这种人渣被曝光的。再说对付这种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身败名裂。”
  男人嘛,在乎社会地位、名誉、颜面胜过一切。
  打蛇自然要打七寸。
  陈澄连连点头称是。
  苗静突然问:“请问周小姐,可否尽快联系有情人婚恋网?请问他们网站内部能否做出惩罚?”
  周垚回道:“联络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可是网站毕竟不是执法部门,对何铭传这种人最多销号和曝光处理,真要将他依法办理,还得先报警。但是警察一定会问你们要证据,将来上法庭审理,依据被骗金额对何铭传判刑,也是要真凭实据的。”
  至于情感诈骗,这是连法律都难以界定的领域。
  话落,周垚看了一眼张小雅,张小雅也正在看周垚。
  周垚说:“刚才张小姐和陈女士都说过在金钱上被骗的事,你们二位的借条都还留着么?陈女士你帮何铭传开公司的证据都保存着么?”
  张小雅想了一下,立刻点头:“都在!”
  陈澄也附和。
  嗯,这就好办了。
  周垚以自己仅有的法律知识,又给了点意见,随即当着几人的面点开微信,输送了一条语音过去。
  不会儿,仇绍就有了回复。
  ‘你们现在在一起?’
  周垚:‘嗯,都在,有什么高见,我们一起听。’
  隔了半分钟,仇绍发来对话邀请。
  周垚点了同意,并打开扬声器。
  很快,仇绍的声音传来:‘如果我没记错,超过五万元人民币的个人诈骗,属于‘数额巨大’的范畴,但具体如何依法判刑,要看法院的审理情况。另外比较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确定此人在和他人交往过程中,提供的姓名、身份背景、婚姻状况、职业和收入等信息是否属实。’
  苗静先是倒抽一口气:“这么说,也许何铭传告诉咱们还有可能是假的?”
  苗静立刻看向林秀:“你和他这么久,见没见过他的户口本什么的,他是结婚了还是没结婚?”
  林秀也有点傻,摇头。
  张小雅有点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周垚即时打断,转而问仇绍:“那关于他个人诈骗的事呢,在场几位都有金钱损失。”
  仇绍:‘那就要先搞清楚一点,这位何先生在和几位女士借款时,是否虚构编造了借款理由,他借的钱是否超过了他本人的还款能力。上了法庭,也是要证实这两点。’
  周垚“嗯”了一声道:“好,我大概都知道了,回头再和你说。”
  语音切断。
  张小雅立刻说:“哎,我还有问题要问。”
  周垚笑道:“他不是律师,只是我一个朋友,恰好懂点法律。因为眼下情形比较急迫,我就随口问问他。正规的法律意见,我建议你们还是请专业律师,当然,还要报警处理,先把何铭传控制住。”
  林秀第一个追问:“你觉得他会跑?”
  周垚:“只是有可能。当然如果你们碰头的事进行得很严密,他也不会发现端倪。但是就刚才所说,你们谁也没见过他的户口本,那身份证呢,护照信息呢,都有谁有?”
  陈澄立刻说:“他是公司的法人,都有登记资料。”
  周垚点头,身份证信息应该不会造假,否则注册法人时就会穿帮。
  只是只有身份证信息,他若存心要跑,抓捕也有难度。
  周垚叹了口气,口气软了几分:“恕我直言陈女士,何铭传既然敢同时骗你们几个人,他又借钱又买车又开公司,难道就不怕你们扣住他的身份信息把他绳之以法么?难道他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就没想过伪造其它身份么?既然是惯犯,多买一份保险是基本功。除此了身份证,还有没有别的信息,比如他家里人。”
  周垚话音落地,苗静突然说:“我记得一到过年过节,我让他跟我回家看我父母,还让他带我回家,他都找借口推脱。我连他说的老家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张小雅也附和:“对,他有一次和我说他妈死了,我还说要陪他回老家奔丧,他还说什么老家规矩多,住宿条件差,怕我不习惯什么的,死活不让我跟着……”
  陈澄愣住:“他妈死了?”
  张小雅:“是啊,去年的事。”
  陈澄更愣了:“前不久我才和他妈通过电话,他妈还在彩礼上和我讨价还价。”
  张小雅傻眼。
  听到这里,周垚知道自己全都猜对了。
  她闭了闭眼,揉着太阳穴,说:“看来要尽快报警了。”
  陈澄说:“等一下,我先把人找到。”
  她边说边调出手机通讯录,找到何铭传的号码。
  只是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张小雅见状,说:“那我试试。”
  张小雅改用微信,发来一句:‘亲爱的,在干嘛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动静。
  林秀也拿起手机,却被周垚阻止:“别问了。你们要是都问一遍,就打草惊蛇了。”
  四个窝一起找他,多粗的神经都该警惕了,何况何铭传是资深玩家。
  事情僵住了,显然无推进。
  周垚站起身,走向门口,说:“我回去和网站联系一下。你们四个不要一起找他,最好派其中一个,想一个他最大可能会上钩的借口,比如陈女士可以用公司和一笔大生意引他出来,他不是喜欢钱么,那就和钱挂钩。等把时间地点约好了,记得通知警察叔叔,如果需要我配合,我可以试试看能否让记者朋友和网站的人一起出动,把他连锅端。”
  周垚一手搭在门吧上,最后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也就能做到这步了。将来要收集证据链,还得看你们自己的。”
  周垚说完,就出了门,招了车往家走。
  半路上昏昏欲睡,直到手机响起,点开一看,整个人都醒了。
  呦呵,在陈澄和张小雅那里玩失踪的何铭传,居然又一次找上门了。
  周垚这才想起前一天何铭传联系她,她没回。
  何铭传不死心,又问她怎么不回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说他从上海回来了,给她带了礼物,问问她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这种男人周垚太了解了,对于不想搭理的女人就装忙,对于有兴趣的女人就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显得他有多重视。
  显然,陈澄四人已经到手了,用不着何铭传上赶着了。
  新的大餐送到他面前了,他正食指大动,琢磨着怎么下口。
  周垚正望着这条信息,觉得好笑。
  这时,陈澄的信息也发了进来。
  周垚点开一看。
  ‘何铭传回我了,他说他还在上海,张小雅气的破口大骂。’
  周垚更觉得好笑了。
  看这意思,何铭传并不知道几个女人对上头了,他说在上海,只要张小雅不出来证实,那他就是在上海。
  周垚想了一下,回道:‘这事好办,你们四个商量一下,选个酒店,记得先联络警方,也给我个准备时间,让我先联系好媒体和网站,我把何铭传约出来,瓮中捉鳖。’
  合上手机,周垚笑了,望着窗外,睡意全无。
  她本不想趟浑水,怎奈浑水找上门。
  何铭传,这也算是你该着。
  周垚一到家,就给曾追求过她的某台王姓记者去了个电话,正巧这位王记者在做某社会调查节目,急需这类素材。
  王记者一听有独家新闻,还能现场拍摄,立刻答应现场采播。
  陈澄那边也有效率,很快把酒店的事定了。
  周垚转眼就和何铭传约好了时间,就在翌日傍晚,某酒店,周垚还说,正好这家酒店的主管是她一个朋友,酒店内部要重新采购一批高雅的艺术摆件,比如寿山石,中式山水画,看何铭传是否有时间给点专业意见,若有渠道更好,直接找他入货。
  何铭传大概没想到周垚不仅姿色足,还能拉来这么一大笔生意,立刻满口答应。
  周垚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躺进沙发里,最后给仇绍拨了个电话。
  仇绍接起,声音又低又沉:“回来了?”
  周垚“嗯”了一声,声音慵懒:“你怎么知道?”
  仇绍:“听到你上楼的声音。”
  周垚轻笑:“本来想和你见面说的,不过又觉得不方便。”
  仇绍:“怎么?”
  周垚玩着发尾,不太认真道:“我家水管又没坏,你老拎着工具箱往二楼几个单身姑娘屋里钻,邻居撞见了,指不定怎么想。谁知道你是修水管,还是修别的。”
  电话那头,一阵轻笑。
  半晌,周垚挠了挠耳朵,将话题带入正题。
  她先把先前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又问仇绍,网站这边配合力度能做到多大。
  谁知仇绍听完,第一个问题却是:“你把人约酒店了?”
  周垚:“嗯。”
  仇绍静了一秒:“胆子这么肥,不怕被反咬一口?”
  周垚坐起身:“怕,当然怕,我怕打击报复,怕我hold不住那混蛋,可我一转眼就想到你。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周垚的语气并不认真,这话一听就是扯,警方、媒体和四个受害者都出动了,这么多人“喊打喊杀”,最该担心的是何铭传的安全,她周垚哪需要操心?
  可这话经她口中一说,竟意外的让人受用。
  仇绍也不拆穿她:“网站这边,会有法律顾问一起到场跟进。”
  周垚追问:“那你呢?”
  仇绍不紧不慢:“我?自然就在房间里等。”
  周垚笑出声:“不好吧,你躲在卫生间么?好像我藏了奸夫。”
  仇绍却理所当然:“酒店都有套间,如果有什么事,我出来也方便。”
  顿了一秒,又道:“什么奸夫。”
  四个字,含着淡淡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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