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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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渠郡以农为本,农户最多。论修士总数、修为境界,远不如华微宗联盟。
  唯一可用的,只有民心。
  卫真钰深吸气,让黎明前清凉的空气注入肺腑:众人拾柴火焰高,同心协力,定能度过此关。
  孟河泽道:如果他没有回来,我会为千渠奋战至死。
  卫真钰冷笑:我可不会,我只会种他的地!摘他的花!骑他的坐骑!驾!
  食铁兽仰头怒吼,四爪拍地,扬长而去。
  朝阳初升,金光璀璨。
  天城城头,飘起金色麦穗旗,十二面大鼓响声震天。
  这是除丰收节外,千渠第一次举城击鼓。
  清晨微凉的风中,数万人忐忑不安地聚在天城广场,似乎在害怕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司农、司工、司学身穿礼服,立在神庙门前,神情肃穆。
  城卫队披坚持锐,严阵以待。
  两只黑白相间、神异威猛的食铁兽跃上高高台阶。
  传了数日的消息终于被验证,卫真钰的声音通过阵法传向远方: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件要事宣布。我们的宋王遭贼人偷袭暗害,如今生死未卜
  他开门见山。整座城震惊之下,寂静无声。
  卫平娓娓道来:当年他来到这里,推翻庙宇,砸碎所有金身塑像;赶走劣绅,废除重税,让人不再被剥削;
  走遍千渠,亲手开垦荒地。他从洪福郡引来活水,打通第一条水渠,也是他沟通天地,在三年大旱之后,等来第一场大雨!
  关于艰苦岁月的记忆重现眼前,人群中响起隐隐抽噎声:
  宋仙官,宋王,不要丢下我们
  我不信!我们日日供奉,宋王绝不会短命!
  我们千渠现在有水有田,有桥有路,有学堂有书馆,家家有饭吃,户户有衣穿,人人有书读,谁也不能再欺压我们!
  随卫真钰的描述,哭喊声连成海浪,直冲云霄。
  孟河泽撞了撞纪辰:卫真钰有点东西啊。
  纪辰忙着给纪星擦眼泪。
  现在宋王生死未知,但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敌人却想要趁此机会,攻占我们的家园。他们兵强马壮,来势汹汹,他们是修士,有神通手段
  哭喊声渐渐停歇。无数双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卫真钰声音骤然拔高,如利剑出鞘:但我们千渠人,是不屈之民。我们不怕万难,敢与天斗,上山能开山,弯腰能挖河!我们有全天下最富饶的良田、最长的大桥、覆盖范围最广的水渠、最好的冶金技术、威力最强的火铳。这些不是任何人施舍赏赐的,是我们用双手创造的!
  我们的家在这里,田地在这里。现在,敌人要来抢走我们的土地,毁坏我们的家园,让我们再回到以前卑躬屈膝、食不果腹的日子,让我们再跪下当狗,我们答不答应
  人海涌涌,声遏行云,愤怒如燎原野火:不答应!
  对,我们决不答应。为了我们的后代还能做人,为了我们此生不拜神庙,我们必须团结一心,打败侵略者!不管他是修士,还是神仙妖魔,谁要夺走我们的家园,我们就跟他血战到底!
  人潮举起拳头,喊声震天:血战到底!
  铮!卫真钰拔出长剑!
  剑指朝阳,光辉夺目。
  千渠第一辈不屈之民,你们的功绩将刻在荣誉碑上,你们的子子孙孙,将在更美好的家园过好日子。后世将永远记住这一战,以你们为荣,千秋万代
  直击人心的震撼力、沸水蒸腾般的感染力,令修士也落下眼泪。
  一种无形力量笼罩在千渠上空。
  孟河泽拔剑出鞘,长剑指天:我辈宋院弟子,修炼至今,皆受宋师兄恩义。如今他遭人毒害,我们该不该出战复仇!
  出战!出战!
  保卫千渠,保卫宋王!
  风暴以天城为中心,飞速蔓延,席卷整个千渠郡。
  当华微宗第一批进攻连夜袭来,想打千渠个措手不及,却发现这里早有准备,固若金汤。
  千渠,万众一心,全民皆兵!
  第188章 风流倜傥
  距千渠郡万里之外的死海上, 狂风卷着暴雨倾泻而下。夜空仿佛被撕开道道裂口,放出银龙般的闪电在巨浪间肆虐。
  暴风雨中,一头银岛鲸全速前进, 冲破惊涛骇浪。
  鲸腹深处接连震荡, 宋潜机觉得自己像一根渺小的麦穗, 被扔进刘木匠发明的卷筒脱粒机里。
  冼剑尘将沏好的茶递给他:清神玉露,喝完就不晕鲸了。
  茶汤微苦。宋潜机一饮而尽, 胸中郁结烦恶顿消:算你这些年没白混,好东西真不少。
  神思清明后, 他开始梳理思路:
  按你刚才所说,这人三百年前入魔, 被你废去邪功,就重新修佛。百年过后,他表面修成得道高僧,信徒无数,实乃佛魔两面体。他在华微宗设宴, 说要与你握手言和,却是勾结华微宗对你发难,终被你封印在擎天树下
  冼剑尘:不错。那一次过后, 我在华微宗杀了很多人, 又留下一道剑气,让他们以后不许提我姓名。说出冼剑尘三个字, 就会被雷劈哈哈哈。
  他想起这两百年间,那群人头顶雷霆, 战战兢兢, 不由得发笑。
  宋潜机心想你还笑得出来:你将这人镇在别处不行?非要选擎天树!
  那时我持剑追杀他, 他一路逃到大陆尽头。擎天树支撑天穹, 如天之脊柱,我将他封印在树底,是要以整片天空的重量压制他,令他再不得翻身。我那封印十分稳固,连我也打不开,世上绝没有人能救他出来!
  宋潜机呵呵一笑:他本体出不来,但他的化身可以。没人能打开的封印,反而成了他的堡垒。冼剑尘,真有你的,我真该拜你为师了!
  冼剑尘自知理亏,低叹一声:谁能想到,擎天树的力量逐渐减弱,被他寻到破绽。他肉体动弹不得,却借由擎天树的根系汲取人间恶念,壮大自身神魂。而后神魂离体,附在初生枝条上,以此制造化身,行走人间。
  你怎么知道这些?宋潜机问。
  他能自创如此聪明绝顶的脱身之计,当然要给我留个信,一来向我好好炫耀一番,二来他想与我言和。
  宋潜机:言和?你将他封印树下,他能不计前嫌?
  他告诉我擎天树正在走向衰弱,世界大劫将至,合该摒弃旧怨,先救擎天树。这个我信,他被镇在树底,若大树倾塌,他的本体必死无疑,他要自救。冼剑尘收起茶具,垂下眼帘。
  昏黄灯光模糊了他身上轻浮狂妄之气,棱角锋利的面容竟显出一丝慈悲:
  其实他若不再生事,我放他化身一线生机又如何?但他所言计划偏激疯狂,我不能再容他。我这些年走遍天涯海角,四处寻他化身。然而擎天树的气息是世界本源,与天地一体,他一心隐藏,我也很难发觉。他在暗,我在明。
  宋潜机心念一动。
  无相前世的计划,间接造就许多惨剧,终功亏一篑;无相这辈子看过三生石,又决定毁灭世界,重造新世。
  他和无相几次交手,发觉这人虽想法疯狂,但行事缜密,步步为营,实乃他生平仅见之大敌。
  宋潜机道:这么多年,你就一个人找?你为何不多寻几个帮手?
  他心思狡猾,总会让我以为别人是他,我知道,他是想逼我误杀旁人,逼我怀疑所有人。直到三年前,我才确定那妙手医僧无相法师,便是他的一具化身。我追到死海,又找他三年,与他打了一架,结果结果不说也罢。
  宋潜机岂能放过补刀冼剑尘的机会:结果你没打赢,反被打伤,只能来千渠找我!
  那叫两败俱伤!两败俱伤行不行?!冼剑尘拍着桌子。
  宋潜机算算时间,冷哼一声:你追去死海之前,还给自己留了后路,来华微城给我下师徒契约!
  那是个意外!冼剑尘嚷道,是谁先自称本尊徒弟,引起了本尊的注意!
  关于这个问题,宋潜机不想跟他争: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想杀他,先要打开你自己留下的封印?
  冼剑尘安慰他:待我取回本命剑,你我合力,或有可为。
  宋潜机连声催问:既然无相只是一具化身,他之前是什么来路?你们三百年前因何结怨?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他,而是封印他?你至少要告诉我,他本名叫什么!
  冼剑尘起身,面色一变:靠岸了,走!
  宋潜机一时无言,简直怀疑他在故意岔开话题。
  银岛鲸巨口一张,瀑布般的水流吞吐,两道渺小人影随水瀑喷出。
  银岛鲸甩尾,掀起一阵巨浪,转头没入大海。
  暴雨停了,朝阳被海浪托起,在海平面铺开万道金光。
  宋潜机操控无影剑掠过海天之间,超过白色海鸟。
  冼剑尘坐在他身后,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张开双臂迎接太阳:黑海生金日,好不好看?
  宋潜机放眼一望,没好气道:好看顶用吗?你挑的鲸是个大路痴,停错滩了!
  按原计划,他们要在敌人发现之前,尽量多赶些路。
  没停错,我正要去见见故人。冼剑尘整理仪容仪表,在前襟别上一朵小花,本尊看起来怎么样?可是神采奕奕?可是风流倜傥?
  两人带着狐尾手环,形貌变得极普通,所以实在不怎么样。
  大哥你搞清状况没,我们身份暴露就会被追杀!你难道还想见什么红粉知己,搞什么风花月雪?宋潜机震了震无影剑,你下去,我先走一步。
  你小子不要污蔑我,我是结过亲的人!冼剑尘问,你真不去?说起来,也算你的故人。
  说话间,无影剑飞驰如光。
  宋潜机隐约望见高耸入云的群山、山间漂浮的紫色烟气,深吸一口气:走吧。
  山河如此高远,天地如此辽阔,见见故人算什么。
  离死海越远,空中飞剑越多。
  自宋王死讯传开后,修真界两派对立,气氛紧张。
  从前在较为安全的地域,陌生修士空中遇见,偶尔会停下打招呼,问几句道友打哪来,这是要去哪儿道友没穿门派服,也是散修吧,可要同行。
  如今宋潜机一路飞过,来往修士们皆行色匆匆,眼神警惕。
  华微宗四处下请柬,联合十八个大小门派及世家,组成正道仙盟,要收回千渠郡。
  千渠拒绝再次成为华微宗属地。漠北卫王发表神庙宣言之后,各地修士赶往千渠支援,反对华微宗暴政。令人震惊的是,陈红烛率领的小华微宗,也在反对之列。
  修真界大动荡的序幕彻底拉开。所有积累多年的矛盾、压抑不发的仇怨愤怒和不平之气,一齐被烈火点燃。
  还有一部分势力不愿参与斗争,便保持中立、闭门不出。
  然而世道如一滩浑水,谁能独善其身。
  你的好友搅入战事,若因此身死,你会不会替他们报仇?
  你的亲朋邀你出山助拳,你能不能坐视不理?
  乱世人心惶惶,修真界因此物价飞涨,太平多年的紫云城也不例外。
  老板,我不买成品符箓,只买这些符纸和朱砂。宋潜机震惊,你是不是算错了?
  这位大爷,符箓从何而来,不是符纸朱砂写出来的?胖老板低头打算盘,懒得搭理面前两个外乡口音、貌不惊人的筑基修士,米面粮油针线粗布倒没涨价,可您用得上吗?
  冼剑尘幸灾乐祸,斜靠着多宝柜看热闹,鹦鹉学舌:您用得上吗您?
  胖掌柜抄起鸡毛掸子,绕着柜子拍拍打打:嘿,您往旁边稍稍,我这一柜子法器都是金贵玩意儿,仔细碰坏了哪个,莫说小店为难您。
  冼剑尘震惊地瞪大眼睛,脸色飞速变幻:本、本尊、本
  宋潜机暗中踢他一脚,示意他冷静:本是一家!他说天下修士本是一家,便宜点行不行?
  诶呦喂,您二位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闭关出来,不知道现在什么光景?要打仗了!凡修士修炼用度,价格一律翻三倍,您不能让我赔钱呐?快着点吧您,不买就往后稍稍。
  宋潜机咬牙:买!
  他的符纸在血河谷消耗殆尽,过了紫云城,再无处可补充。
  这世道毫不讲理,怎么我一死,连朱砂都要涨价。
  宋潜机耳力好,直到走出小店,还能听见老板伙计一起窃笑:什么天下修士本是一家,两个乡巴佬,以为自己是千渠王啊?
  冼剑尘大笑:你以为你是千渠王啊?不过这紫云城里的商贩,背靠紫云山,确实胆子大。
  宋潜机甩袖:再笑!下次你付钱!
  冼剑尘嘟囔:千渠如此富庶,为何千渠王如此抠门。
  紫云山上空布满禁制,禁止所有飞行法器通过。
  两人在紫云城置备齐全,徒步进山。
  日暮时分,山道上满是欢笑。凡人香客们拖家带口地下山,与两人擦肩而过。
  因那道观香火鼎盛,山上常年笼罩着淡淡烟气,远望像一片紫色的云。
  宋潜机行至山门牌坊,听见暮钟响过三声,回音悠长。
  倦鸦归巢,行人散尽。满山沉静碧色中,黄铜古钟敲过一日日的金色黄昏。
  夕阳,无限好。
  宋潜机吸气,清透的草木凉气浸透肺叶,带走阴冷的海风、燥热的风尘。
  山门前守门道童行礼:二位道友,已经敲钟了,今日不接香客、不算卦了。
  宋潜机冲冼剑尘歪头,用眼神示意对方先撤,入夜后找山上小路和阵法破绽潜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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