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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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牌上字迹歪歪斜斜,十分丑陋,火光下勉强可辨打猎高手四字。
  纪辰大喜:快快开门,我的字独一无二,天下没人仿得出!孟兄,你回来可太好了!
  孟河泽身后队伍响起一阵赞叹:
  好特别的书法,果真难仿!
  这位就是书试魁首,阵师纪辰吧?
  孟河泽大感丢人,立刻将铁牌塞回怀里。
  队伍终于进入城门,宛如小溪汇入大海。
  孟兄,他们是谁,你家亲戚?纪辰问。
  孟河泽:他们是华微宗这一届外门弟子,说来话长,一路上出了许多事,让大家先安顿下来吧。
  徐看山震惊:好家伙,放出去一个,拐回来一群!
  跟我来吧。周小芸笑了笑,对表情忐忑,却难忍激动的小弟子们说,回来就没事了。
  不知为何,队伍中爆发一阵呜咽。
  孟河泽打量阵法和城防:这是出什么事了?我走时还没有这些。
  纪辰犹豫。徐看山表情苦涩。
  孟河泽惊觉不好:快说!
  纪辰传音道:宋师兄丰收节遇刺
  孟河泽眼前阵阵发黑,天地忽然颠倒。
  纪辰一把扶住他:所幸没有大碍,孟师兄,孟师兄你怎么了?
  孟河泽缓过神,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卫平在哪?
  第102章 鸠占鹊巢
  纪辰见孟河泽这般模样, 心知若让他此时寻到卫平,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两边都是兄弟,伤了谁他都不愿:
  真的不怪他, 你不在的时候,他倾心尽力保护宋兄,千渠坊防卫森严, 只怪那刺客太狡诈!你看, 大家扛过这一劫, 反倒比从前更团结。
  徐看山等人纷纷劝阻,替卫平说好话。
  宋师兄已经醒了, 身体无碍。今天太晚了,明早再见宋师兄和卫总管吧。
  卫总管忙里忙外,不容易。
  冷风一吹, 孟河泽头脑清醒些。
  他出门这趟,历经风波,性格比从前沉稳。乍听宋潜机遇刺, 才乱了方寸。
  有纪辰阻拦, 他今夜注定见不到卫平那厮, 不如先退一步。
  你们都着急什么, 我没想去找他麻烦。
  说罢撩开车帘, 扶下四位老人:这是我爹娘,还有家里的管家和厨娘,以后就住在天城了。爹、娘,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众人热情招呼,紧张气氛瞬间消弭。
  孟河泽家人下车时神色稍显不安, 站在儿子身后:争先, 这就是千渠郡呀, 你说的那宋师兄在何处?
  宋师兄在天城仙官府。
  四人被众人围着一通问候,顿觉这些仙长、仙师与凡人无异,不像从前见过的高高在上,渐渐放松下来。
  孟家上下几十口,是青鹿郡数得上的大户。当年华微宗来收外门弟子,孟夫人本不想让孟河泽去测灵根。
  谁知孟河泽翻墙偷跑,自己报名,一测即中。
  全城轰动,皆道孟家有子,名河泽字争先,人中龙凤,要去修那长生不老、移山填海的大本事了。
  孟家连摆三条流水席,排场煊赫。
  唯有孟夫人问收徒长老:仙师大人,我儿入得仙门后,可还能回家小住几日?
  长老严厉警告:仙凡有别,若是斩不断俗缘,只会耽误他仙途!莫再妄想!
  孟老爷安慰夫人:争先这孩子,自幼聪慧。以前遇到游历的法师,赠他一串灵玉念珠,也说他有慧根,可见他命里注定要与凡人不同!
  话虽如此,仍眼含泪光。
  孟河泽临走前神采飞扬:管他什么仙凡有别,等我入了内门,成了真正的仙师,就衣锦还乡!
  收徒长老眼神冷漠:修仙之后,你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河泽这次还乡,出乎孟家意料。孟老爷、孟夫人见到儿子喜极而泣,管家与厨娘是夫妻,膝下无子,大半辈子呆在孟家,也将孟河泽当儿子一般。
  四人收拾东西,无论何处都愿去。其他堂兄堂弟、丫鬟侍从故土难离,畏惧变故。孟老爷也不勉强,出手大方地分了家。
  新来的外门弟子眼眶微红,小声抽泣。
  周小芸担心道:可是路上受了苦?我懂些医术,谁身上有伤,就来让我看看。
  弟子们摇头:再苦也过来了。到了千渠,就不怕了。
  有人道:是见孟师兄有爹娘相伴,令人一时想家。
  这有何难?周小芸笑道:宋师兄先前说过,谁家里还有亲人在世,都可以接来千渠。全凭自愿。
  小弟子却犹豫:可宗门长老说,若要求仙,先斩尘缘。
  周小芸不屑道:我们宋院门下弟子,不搞那一套。那些出身修真家族的修士,自小在家中修行,后来离家拜师,师父也没让他们斩尘缘。一族数百人、甚至上千人,没听说谁修为高了,就与谁断绝关系,反倒互相提携,资源共用。
  却对凡人出身的外门弟子说斩尘缘、成大道、宗门就是唯一归宿,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只因为他们的亲属是修士,我们的亲属是凡人?
  新来的外门弟子阵阵抽气,惊讶不已。
  有人道:师姐这话,倒是从来没听过。但细想确实有理。
  周小芸笑道:进了千渠,以前没听过的多着呢。
  纪辰悄声嘱咐徐看山等人:
  这里辛苦你们,我得去找卫兄报声信,让他先躲躲。
  孟河泽威望高,卫总管人缘好,两人平时却不对付。
  你快去吧,我们这边也盯紧孟师兄。
  纪辰连夜寻卫平,想象自己是重任在肩,维护千渠团结稳定的英雄。
  卫平很好找,不在宋院,就在各处边防、神庙大牢等处。
  因为要安排统筹,总有人见过忙碌的卫总管。
  今夜出人意料,好像卫平凭空消失了,传讯符也不回。
  不是去宋院做夜宵了吗?
  不是去毒瘴林那边了吗?
  不在神庙大牢吗?
  纪辰四处查问,却只得到一声声反问。
  当他站在天城大街,面对苍茫夜色拿出阵盘时,心里滋味莫名。
  追查敌人下落,才会动用阵法啊,卫兄,得罪了
  卫平今夜不正常,绝对有事瞒他!
  孟河泽安顿好家人,像小时候一样翻墙而出。
  仙官府、宋院的阵法不防他,他随时可以推门进去。
  朱门还是从前的朱门,宋院还是熟悉的宋院。
  月色如昨,去时梅花未开,归时梅香满园。
  孟河泽的喜色还未上眉梢,忽听一阵歌声随夜风、梅香飘来。
  完全陌生的气息令他皱眉。
  院里石桌点着灯,冬夜里火光幽幽。
  那人披着百花锦簇的外袍,竟坐在宋潜机的摇椅上,靠着宋潜机的靠枕,腿上还蜷缩着一只瘦弱小猫。
  他闭着眼、翘着腿,一根指头轻点扶手,似打节拍,悠悠哼唱:
  白刃雠不义,黄金倾有无,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
  孟河泽不懂乐曲,但那声音低沉,分明是位粗豪男子。
  好似大雪夜怀揣白刃,十步杀人,端是杀气凛然。
  此人危险。
  他右手下意识握住冰冷剑柄。
  正要上前质问,只听曲调一转,又变成咿呀多情的女声: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忆前尘*
  这尖细声音竟出自一人之口!
  像位女娇娥叹息自己落入凡尘,身陷命运牢笼,只能回忆往昔光彩。
  孟河泽眉头皱的更深。
  宋院清净之地,怎么能有这样乌七八糟的人,唱这种乌烟瘴气的曲子。
  卫平那混账去哪了?他这管家怎么当的!
  蔺飞鸢不必睁眼,已察觉生人来访,却懒得理会。
  今日他算摸清形势了。只要宋潜机不让他死,在这宋院谁也杀不得他。
  本是牢狱,却比自家还安全。
  但来客威压外泻,气势凶煞。
  土黄小猫喉咙里发出呜呜声,脊背耸起,被毛根根上竖。猫眼圆瞪,龇牙咧嘴,色厉内荏地警告来人。
  蔺飞鸢不唱了,眯眼打量握剑少年:大半夜的,你找哪位?
  少年模样俊朗,身板结实,披着一身月光站在花架下,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像只黑豹蓄势待发。
  蔺飞鸢心道,一个即将突破金丹的筑基期小子,也敢来我面前露威压,逞威风?
  孟河泽听见他问你找哪位,全身血液冲上头顶。何方贼子竟敢鸠占鹊巢,反客为主?
  他冷冷道:这是宋院,你又是哪位?
  蔺飞鸢思索片刻,咧嘴一笑。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接到刺杀委托后,宋潜机身边有什么人,那些人的背景经历、战力杀招他都仔细查过。
  原以为这些情报已经无用,但此时无比庆幸
  他清楚如何只用一句话,就让来人瞬间失去理智:
  找宋潜机是吧,他在后厨给我熬药呢,你不如明天再来做客。
  铮!
  剑光破夜!
  梅花碎,猫惊跃!
  第103章 天知地知
  孟河泽剑势刚猛迅疾, 当头劈下,似要连人带椅一分为二,换了普通修士早跌下躺椅, 逃命去了。
  但蔺飞鸢并非普通修士,他是敢杀元婴的金丹,常年生死一线。
  就算此时灵气被锁、重伤未愈,眼力仍在。
  他纹丝不动, 稳坐钓鱼台。
  剑锋停在颈间,划破他绣着花瓣的衣领。
  你是谁?!孟河泽厉喝。
  蔺飞鸢伸出两指, 轻轻敲击剑锋:好好说着话,动手作甚,没大没小,谁教的规矩。
  孟河泽胸口剧烈起伏。
  他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只想将这妖人砍死。
  小孟。
  身后忽响起一声轻唤。
  宋师兄!
  孟河泽惊喜地抽剑回神。
  却见宋潜机手里当真端着药碗,眼眶登时泛红。
  我才出门多久, 不过从秋到冬,几场雪的功夫, 师兄已经沦落到给别人熬药了。
  这位是蔺道友,暂居宋院养伤。
  宋潜机一句话,令孟河泽满腔怒火霎时冷却。他回敬蔺飞鸢一个得意眼神:
  谁主谁客, 还不明显?
  你不过是个养伤的病患, 我不与你计较。
  蔺飞鸢端碗喝药,故意拿乔:今晚这药真苦, 不如你中午熬的好喝。
  那语调婉转, 似在唱戏。孟河泽听得一阵反胃。
  不可能。宋潜机纳闷, 这就是中午熬的, 我只是回锅热一下。
  蔺飞鸢脸色青白变化, 重重放下碗。
  哈哈哈哈!孟河泽爆发大笑。
  笑罢忍不住好奇:却不知,这位蔺道友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出剑时已经看清,这是一位灵气被封的金丹。
  在千渠郡,谁会对宋仙官的客人下这样狠毒的重手?
  宋潜机:我打的。
  院内忽然沉默。孟河泽震惊无言。
  蔺飞鸢霍然起身,大步回屋,狠狠摔上门。
  孟河泽笑得狂拍石桌。让你这妖人炫耀!
  宋潜机坐回自己的躺椅:你笑什么?
  见到师兄开心,听说师兄突破元婴,我更开心。
  宋潜机微笑。
  孟河泽见他心情好,主动坦白:我这次出门,不止接回家人,还带回了华微宗这一届的外门弟子。
  宋潜机心中一跳,笑容僵硬:几个人?
  全部。
  宋潜机抱起小靠枕:这样啊
  孟河泽心中忐忑:师兄不高兴了?
  宋潜机诚实道:有一点。
  孟河泽立刻认错:对不起宋师兄,我知道错了。
  宋潜机以前对孟河泽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在乎我。不是空话。
  但他这次确实有点不高兴。
  宋潜机问:你错在哪里?
  孟河泽:我错在晚归,师兄遇刺时,我竟不能在旁保护,让师兄涉险。
  不对。宋潜机摇头,我不需要保护。
  我错在给千渠带回麻烦。这批外门弟子随我叛宗,华微宗早晚会知道,绝不会轻易放过。我逞一时英雄,自己揽下的事情,该自己解决!
  不对。宋潜机仍摇头,我也不怕华微宗。
  孟河泽脸皮涨红,酸涩又气恼道:我错在不该对蔺道友出剑?可他实在太
  与他何干?!宋潜机叹气:既然能带这么多人回来,此行必定横生枝节,波折重重,你错在没有传信给我。
  孟河泽怔然:我,我怕麻烦师兄。
  宋潜机:你遇事不说,我怎知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应付不了的强敌,身上带的符箓够不够用,钱够不够花?
  师兄!孟河泽眼眶微红,鼻尖酸涩,我的伤都好了!
  宋潜机站起身:你等等。
  孟河泽独自愣在院中,心想我才刚回来,就算犯错在先,宋师兄不会找家伙要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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