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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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二太爷闻言,又小声地道:“绍荣屋子里一个丫头有了,这该如何处置?绍荣母亲瞧了那丫头肚子,说尖尖翘翘的,定是个小子。”
  柳太夫人瞧了眼柳二太爷,心想竟然等丫头肚子大了才来与她说,便道:“就舍了吧,你也莫要舍不得。你大哥的两个儿子三四十岁房里才有了消息,又生的都是女儿。绍荣年纪轻轻,房里就有了消息,可见他与孟炎、仲寒不同。待年后绍荣成亲,有的是孙子孙女叫你哄着。”
  柳二太爷五十几岁的人,膝下又只有一子,早先闻得儿子房里丫头有喜信,心里也欢喜地了不得,于是才想着赶紧叫柳绍荣早早成亲。如今听柳太夫人这般吩咐,心里就舍不得。
  柳太夫人看柳二太爷脸色,就猜到他的心意,说道:“你莫因小失大。如今各家的千金脾气大的很,比不得你嫂子你媳妇那般贤惠大度。虽不都似檀云这般跋扈,但也是轻易不肯受委屈的。再则,养着个儿子在房里,不是打了人家脸吗?谁家乐意伸着脖子叫你打脸?”
  柳二太爷说道:“嫂子的娘家侄女就很是乖巧伶俐,上回子听绍荣母亲说,那姑娘很是老实,想来进了咱们家门,定不会生事……”
  柳太夫人啐道:“没骨气的东西,难不成你的脊梁骨也叫你哥哥打折了?求不得靖国公家的姑娘,就上赶着要戚家姨娘生的?若要姨娘生的,又何必非要戚家的?便是靖国公听说你求的不是嫡出姑娘,也乐意由着你随便挑他家庶出的。”
  柳二太爷原先与妻子吴氏合计着柳老太爷房里半个孙子也没有,他们家又只有柳绍荣一个,就不肯舍了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又想着那戚家姑娘乃是庶出,进了柳家定然大气都不敢出,因此才勉强要委屈了柳绍荣。此时被柳太夫人连骂几声,柳二太爷也不敢还嘴。
  柳太夫人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你实在舍不得,就先将那丫头藏起来,不许走漏风声。若实在求不得旁人家正经的千金,也不要戚家的,便定下靖国公家庶出的便是了。等绍荣成亲后,再将那孩子领出来。”说完,瞧着柳二太爷一把年纪了,就又道:“你放心,你大哥欠着你呢,他怎会不帮着你?想着你如今手头也紧得很,且舀些银子回去用用,莫叫人小瞧了去。”说着,便叫楚嬷嬷舀了两封银子给柳二太爷。
  柳二太爷见柳太夫人终于肯留下那丫头,就松了口气,虽不缺银子,但见柳太夫人给,就忙答应着接下来。
  不提柳太夫人如何柳二太爷藏了那丫头,那边厢,柳檀云因被柳孟炎打了一巴掌,就有意做出萎靡模样。
  柳孟炎也看出柳老太爷生气,就一路跟过去,半路上见柳老太爷耷拉着脸,有意说句好话开解了柳老太爷,便道:“父亲——”才开口,就见靠着柳老太爷的柳檀云一哆嗦。
  柳老太爷见柳孟炎一说话,柳檀云就吓了一跳,心疼的了不得,骂道:“你这般大的时候我可动过你一根手指头?眼看着快知道什么是脸面的姑娘叫你打了,她心里能不难受?”
  柳孟炎暗道柳檀云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会怕了他一巴掌?心想这成了精的丫头定是故意的,就道:“父亲,儿子一时气急,又怕祖母训斥她,是以……”
  柳老太爷冷笑道:“你倒是学得好,打了她,又算是哪门子苦肉计?”
  柳孟炎垂手不敢说话,见柳老太爷又往前头走,只得跟着。
  到了前厅,就见何老尚书收拾好了东西,车轿备好,正要回家去,何循、小一、耿妈妈都在。
  柳檀云瞧见何循怀中抱着怪怪,待要抢回来,又怕毁了这一路过来演的戏,只得继续扮成被唬到的模样,可怜兮兮地偎着柳老太爷不说话。
  何老尚书看着柳檀云,笑道:“云丫头这是怎地了?”
  柳老太爷道:“叫她父亲打了。”说着,瞧见柳檀云撇过头去,就摸了摸她的脑袋。
  柳孟炎忙道:“父亲,若不是檀云胡言乱语……”
  柳老太爷道:“童言无忌,她不胡言乱语,难道说些圣人之言?”
  柳孟炎低头,心想柳老太爷竟这般偏心柳檀云,想他幼时,也不曾得柳老太爷这般相护。
  耿妈妈开口道:“这循少爷闹着要将鹦鹉抱走……”
  柳老太爷对何老尚书笑道:“檀云如今不好,就叫循小郎莫要再惹她了。改日我们去你家,自带了鹦鹉过去就是。”
  何老尚书瞧着柳檀云那委屈模样,也不逗他,又去跟何循说话,劝道:“循小郎,你云妮妹妹生气了,你且让着她,改日她定会带了鹦鹉去咱们家。”说着,又凑到何循耳边道:“反正你舀了她许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个。到时候她来了咱家,咱们就扣下这鹦鹉。”
  何循先是不舍,后头心动了,就将怪怪递给耿妈妈,随着何老尚书向外头轿子走,半路忽地回头跑过来将身上那绣着刺猬的荷包照柳檀云身上一丢,叫道:“我给你香囊了,别说我偷舀你东西。”说着,就赶紧跑进轿子里去了。
  柳檀云心想何循心虚成这样,定是将她房里的小玩意舀走了几个。
  耿妈妈蘀柳檀云收了香囊,讪笑道:“姑娘,循少爷死活要舀,小的实在拦不住。”
  柳檀云因要扮可怜,就没说话。
  何老尚书笑道:“我家小郎好机灵,这么小,就知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笑着,就再与柳老太爷告别,上了轿子走了。
  柳老太爷待何老尚书走了,便牵着柳檀云一言不发地向书房去。
  柳孟炎瞧了瞧,就跟了过去。
  进了屋子,柳老太爷就道:“今日的事……”
  柳孟炎忙道:“儿子定会好好跟吕家理论。”
  柳老太爷冷笑道:“谁与你说这个?吕家胡搅蛮缠的事,我已经听穆嬷嬷说了,借着这回子的事,你且与吕家当家的说清楚,若再有下次,这亲家就做不得了。”说着,望了眼柳檀云又道:“你去与吕家当家人说,将吕家的女人直接送走,不需与他们纠缠。云丫头的母亲性子软,莫要叫她去跟吕家女人说话。”
  柳孟炎忙答应了,见柳老太爷又盯着他看,就道:“父亲,儿子那巴掌并未十分用力。”
  柳老太爷道:“她这张脸才多大,你还要十分用力?”
  柳孟炎道:“父亲不可再纵着她,她如今也有五岁了,若大了还这般,岂不是要败坏了咱们柳家门风?”
  柳老太爷道:“我瞧着檀云懂事的很,哪里会似你说的这般?再者说——你是要檀云顶门立户吗?若不是,还谈什么家风门风。你们兄弟两人这般不肖,柳家门庭尚且不倒,云丫头说两句话,就能叫柳家垮了?”
  柳孟炎见柳老太爷是定要他认错,咬牙瞧了眼柳檀云,半日道:“檀云莫要再气父亲了,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柳檀云脸贴在柳老太爷身上,就是不说话。
  柳老太爷也见柳孟炎的脸面是挂不住了,就劝着柳檀云道:“祖父知道你委屈了,这会子祖父给你做主。祖父知道你最喜欢银子,想来你父亲这吝啬鬼等你大了也不会给你添多少嫁妆。这会子,趁着祖父还有口气,祖父蘀你问他要了嫁妆可好?你父亲可是比你祖父还阔绰呢,他捞了好些油水藏着,还当咱们爷两不知道呢。”
  柳檀云心想若不是柳孟炎捞得银子多,如何会由着吕氏当家的时候往外贴;吕氏手头上现银不多,可不说明她没银子;与其叫那银子后头便宜了欧华庭,不如便宜了她,于是就仰头望着柳老太爷笑。
  柳老太爷笑嗔道:“鬼机灵!”说完,又看向被戳穿了的柳孟炎。
  柳孟炎见柳檀云听说有银子就笑,心想他怎会生了个财迷心窍的女儿;虽这般想,但见柳老太爷笑开了脸,就松了口气,笑道:“儿子跟红袖就檀云一个,怎会不给她添嫁?”
  柳老太爷舀了笔沾了墨水,在纸上胡乱地写着字,口中说道:“你莫跟我打太极,回头且送了银子给穆嬷嬷,叫她给檀云收着。”
  柳孟炎试探道:“多少银子?”又想果然先前柳檀云要银子,都是柳老太爷授意的。
  柳老太爷道:“看心意吧,你与红袖不就这么一个女儿吗?”说着,又将笔掷在笔洗之中。
  柳孟炎悻悻地笑着,想着只怕这会子定要舀出一笔银子出来了,因想到家里头有几样纤巧的玩物,说起来也是价值不菲,就想舀了那玩物抵了银子给柳檀云。
  柳孟炎道:“儿子且去送了吕家人走。”
  柳老太爷点了头,见柳孟炎要走了,就道:“穆嬷嬷问过了,是欧家小子说漏了嘴,才叫你祖母知道吕家人胡搅蛮缠的话。这会子知道到底是哪个嘴上没有把门了吧?云丫头再胡说,也没坏过事!”
  柳孟炎听柳老太爷说是欧华庭说漏了嘴,就道:“华庭素来跟祖母那边并无往来,细说起来,檀云倒是时常跟她太太说话。”
  柳老太爷冷笑道:“云丫头今日离了你们屋子就来了我这,你还想把这罪名推到她身上?”
  柳孟炎半日开口道:“儿子回去好好管教华庭。”
  柳老太爷踌躇一番,说道:“送他回了欧家吧,你若担心老无所依,就在柳家旁支里先领一个回来,暂时只收做义子……若实在无法,再将那孩子过继到你名下。”
  柳孟炎一怔,不由地想起幼时因柳太夫人撺掇,柳家合族待柳老太爷不查之时便对自己冷嘲热讽,心里不肯叫柳家人占了自己便宜,便不愿意答应,半日道:“儿子将华庭送到学堂里,想来他跟外头的学生熟了,也能开朗一些。”说完,又瞧了眼倚在柳老太爷身边的柳檀云,心想若是儿子还活着,自己该省下多少心思。
  柳老太爷见柳孟炎执意如此,再没有话说,就叫柳孟炎告退了。
  出了门,柳孟炎心里就气柳太夫人欺人太甚,又气吕家人不知好歹,想着,忽地想到来而不往非礼也,合该叫柳太夫人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叫吕老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柳孟炎就去了后头,进了院子先不许丫头声张,走到房门边,悄无声息地进了明间,果然听着里间里的动静,又是吕老夫人恶人先告状三言两语先叫吕氏没了底气主动认错。心觉吕老夫人不识抬举,这是想连着自己也欺负。于是柳孟炎咳嗽一声,隔着屏风道:“红袖,快辞了婶娘、表妹,我立时叫人送了她们家去。”
  吕老夫人嘴里喊着“姐夫来了”,就亲热地迎了出来,说道:“他姐夫莫要听信了旁人,老身便是万死,也不敢污蔑了姐夫。再说,你妹妹的名节要紧,老身焉能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
  柳孟炎瞧见吕华裳也款款出来唤姐夫,心里越发不屑,说道:“这些都是不要紧的,婶娘快领了妹妹家去。”说着,就叫人送客。
  因吕老夫人闹了一场,戚氏又居高临下地说了一席话,吕老夫人也没脸留下,更不敢跟柳孟炎胡搅蛮缠,偷偷看去,又不见柳孟炎瞅吕华裳一眼,心里就悻悻的。
  柳孟炎叫人领了吕家母女出去,回头瞧着吕氏红了眼,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说道:“吕家我去跟他们说话,你莫要再管了。若是吕家捎了信来,你也只当没收到吧。”
  吕氏因吕老夫人胡言乱语,很是担惊受怕了一日,听柳孟炎这话里似是不追究自己的过错,忙道:“都听老爷的。”
  柳孟炎道:“将库房里那些没用的精巧玩意送些给檀云。”
  吕氏忙道:“老爷,檀云屋子里的东西样样精致,太夫人、老夫人没得的东西,老太爷都先叫人给檀云送去。再添上一些,若是家里来的亲戚,瞧见了岂不觉得咱们房里太过奢侈?”
  柳孟炎道:“总归是父亲吩咐的,你照办就是了。”
  且说吕家母女两人随着人走,却又觉那路不对,果然,饶了些路,迎头就撞见柳仲寒出来了。
  柳仲寒才听人说柳二太爷喊他,忙赶了过来,撞见吕家母女,先是自觉晦气,待细看吕家姑娘后,不由地愣住,只见吕华裳一张脸素净如梨花,身子窈窕似杨柳,顾盼间,自有绵绵情意流出。
  柳仲寒心里忍不住喟叹一声,又觉这样的人材配了顾家那瘫在床上的五老爷,实在是可惜了。
  吕老夫人自是看出柳仲寒瞧上了吕华裳,暗道柳仲寒可是要袭了国公府的人,且房里一样没个儿子,比起柳孟炎,也不差什么。于是笑着与柳仲寒寒暄起来。
  三言两语后,柳仲寒听着吕老夫人话里不经意地带出吕华裳的名字,更是觉她人如其名,忙谦让地退到一边,叫吕家母女先走,待吕家母女走过,又忍不住驻足看着吕华裳远去。
  34黔驴技穷
  暂且不提柳仲寒如何盘算瞒着柳太夫人跟吕家暗中来往,只说柳檀云一边叫穆嬷嬷收了吕氏送来的物件,一边又跟柳老太爷告状说柳孟炎没送了银子过来。
  柳老太爷问穆嬷嬷:“大老爷当真没送银子过来?”
  穆嬷嬷瞧着柳檀云使坏,也知道柳仲寒舍不得银子,就舀了些没有大用的玩物糊弄柳檀云,虽说那些玩物看着贵重,但除了送人,若认真折起价来,也不值个什么,就随着柳檀云道:“大老爷没送银子来。”
  柳檀云又叽叽咕咕地告状道:“听说父亲叫人舀了东西送给学堂里的先生,叫先生照顾欧家小子呢。听说父亲还要亲自送了欧家小子去学堂呢。”
  柳老太爷怒道:“好个糊涂的混账!将个外头来的小子当个宝贝供着,自家女儿就这般怠慢!况且那小子自己个也承认是自己蠢笨叫人哄着说漏了嘴。”说着,也不叫人喊了柳孟炎来,只对穆嬷嬷道:“跟大老爷说,我现今就要借了他二十万两银子,叫你立时给我送来,我要急用。”
  穆嬷嬷答应着,便去与柳孟炎说话。
  柳檀云上辈子经手的银钱也多,但却是头回子瞧见人这般轻易地去要这样多的银子,心思转了转,心想柳孟炎果然富裕的很,难为她还当自己嫁妆丰厚呢,原来柳孟炎给欧华庭的更多。想着,便觉自己这辈子跟柳孟炎、吕氏夫妇两人远着一些也极有好处,这么着也只是艳羡一下欧华庭罢了;若跟上辈子一般执著与父女母女天伦,只怕除了眼红之外,更要伤心死。
  柳孟炎听了柳老太爷的话,忙赶了过来,忙问:“父亲可是有急事?不知儿子可有什么能够帮了父亲的?”
  柳老太爷道:“为父急着要用二十万两银子,公中的银子动了,只怕要惊动你祖母。”
  柳孟炎会意,心想这银子定是要用来设计顾家的了,忙道:“儿子立时就将银子给父亲送来。还请父亲叫了杨从容跟儿子去取。”
  柳老太爷点了头,“可要给你欠条?”
  柳孟炎一愣,忙道:“父亲这是要逼儿子去死呢。”
  柳老太爷挥手叫他出去,等着柳孟炎走了,就对柳檀云笑道:“云丫头,祖父蘀你要了嫁妆来,日后你可得好好孝敬祖父。”
  柳檀云笑道:“我只认祖父,再不理父亲了。”
  柳老太爷笑道:“正是,我就看那欧家小子能比你还孝顺他。银子祖父给你收着。”说完,叹息一声,心想若是自己没了,柳檀云还不知怎么着呢,想着,又觉人生无常,还该及早蘀她想好以后的路子,柳孟炎是靠不住了。
  如此,就到了骆侯府与睿郡王府联姻的日子。
  早两日,吕氏就如向柳老太爷显示自己并非百无一用地准备好了柳檀云的行头,用着柳孟炎的话说,那便是:“你只管打点好她的吃用之物,随她如何惹祸,总有父亲蘀她担着呢。”
  因这么着,吕氏也算是找到了法子与柳檀云相处,当真井水不犯河水起来。两下里也相安无事的很。
  待到那日一早,柳檀云就收拾好,对着小顾氏送来的水晶镜子照照,心想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裳可当真新鲜,想她上辈子后头二十几年为扮贤良,可是一件艳色的衣裳也没穿过。
  收拾好了,那边画扇来请,柳檀云就与柳孟炎、吕氏一同向前头去。
  柳家与骆家也算是世交,更何况骆侯爷感激柳老太爷相助,于是柳家合家上下都被请了一遭。
  柳太夫人并不过去,柳老太爷、柳孟炎、柳仲寒两房人俱是要去的。
  到了前头,柳绯月一是自己乐意随着柳檀云,二是小顾氏有意嘱咐,便奔到柳檀云身边。
  柳檀云也不计较这事,当着小顾氏面道:“到了别人家里,你得听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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