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威风祥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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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两个参与纵火的,自身也被烧伤的男人在出席水年面馆纵火案,做了污点证人后,被人发现惨死在一座教堂后。
  各大报纸纷纷报道,有人猜测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再次出手。
  有人道“究竟是什么人会有如此大的势力,能雇佣一男一女潜伏进广慈医院暗杀这两个参与纵火的人?究竟是有多黑心,能在两人做证后,在上帝的脚下将两人杀害?”
  ……
  十六铺。
  孟水芸点燃一束三尺香,缓步走到香案前,朝观世音菩萨俯身拜去。
  三尺香被插*进香炉中。
  自从林桐卓去美国后,这个温婉甜美的女子就养成了时常为观世音菩萨上香的习惯。
  身后传来兰彩霞的哭哭啼啼声。
  孟水芸转过身来,朝沙发走去,道“娘,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水年和沛涵也都释放了,面馆装修的也差不多了,就等待着择个好日子重新开张了。你为何还要这样伤心?”
  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兰彩霞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哭道“我是为水新伤心啊,他明明就是水新啊,我是他娘啊,我怎么会不认得他?按了一截金属的小指就不是我儿子了?”
  呜呜哭泣。
  突然,这个悲痛的老太太突然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孟水芸,道“为什么我感觉这次火灾,这次火灾——”
  孟水芸明白兰彩霞内心的疑虑,莫说兰彩霞,就是孟水年,巩沛涵,老画师萧竹,周狗子等人都有这个疑虑。
  “娘,你多想了,他终究是我的亲弟弟,是水年的亲弟弟,我们终究是亲人,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兰彩霞握紧拳头,猛一捶大腿,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啊,却不肯认我这个娘啊,他咋就成了粮食大王保信萨的儿子?他咋就当上了上海非租界华人商会主席了呢?”
  孟水芸站起身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心剧烈疼痛起来。
  在广慈医院多次遇到以商会主席身份出现的保之澜,不,是孟水新,自己的亲弟弟。
  每每相遇,都可以感受到孟水新眼中的那种咬牙切齿的仇恨。
  是自己的证言将这个弟弟送进了监狱,在监狱中,他命丧火海,成为焦尸一具。
  “焦尸?”孟水芸的心猛然一个激灵。
  丝巾被抓起,孟水芸猛然回头,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兰彩霞,快速跑了过去,将兰彩霞搂抱在怀中。
  兰彩霞不解道“你这是咋地了?”
  因为太过惊恐,带着凉意的眼泪滑落下来。
  孟水芸严肃地说道“娘,这一切都是报复,不要再去见他,保护好自己。我会让水年多雇佣一些保安来保卫水年面馆。”
  兰彩霞不悦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虽然我偶尔会有想法,认为水新和这火灾有关系,但是那毕竟是不现实的,水新怎么会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情呢?虽然你和他不是一个娘生的,可你也不用这么埋汰自己的弟弟。”
  孟水芸不再言语,但一想到那深深仇恨的目光和那具从监狱里抬出的烧焦的尸体,寒意还是让人打颤。
  ……
  为了保护家人,也为了让自己心安,孟水芸执意雇佣了大量保安,除了在十六铺的家四周安插了六个保安,也在即将开业的水年面馆安插了六个保安。
  尽管安容顺等人一再反对,但孟水芸还是强硬的派了十个保安入驻荷塘村,起保卫警戒的作用。
  孟水芸给各地分公司和绣坊布置了重要任务,严查安全隐患,严查可疑人员,严格把控进出厂门的人员。并要求集团保卫处的金世浩尽快组建集团别动队,承担各个分公司和绣坊的安全巡视和保卫工作。
  人们纷纷在背后小声地议论,认为孟水芸太过紧张,更是遭到林永蝶等人的强烈抗议和反对。
  “二嫂,我们是工厂哎,我们是绣坊啊,每天车辆进进出出,每天工人和绣娘来来往往,你在各个绣坊和公司都安排了这么多保安,进行排查,并且进出要签字,出示证件,这给我们造成很多麻烦啊,也让人认为我们有些像兵营。
  我们的绣娘可都是艺术家,哪里有被监管的艺术家?”
  孟水芸接受了批评,重新布置了保卫和排查的方式。
  尽管保安们不再大量出现在各处,尽管进出不再用出示证件,但安全保卫工作依然没有松懈,一切转入了地下。
  腿伤早已好的金世浩日夜不休的,瞪着一双大眼在各个地方的绣坊和公司巡视和排查着。
  暗流涌动,孟水芸莫名地感觉到阵阵寒意,感觉到有一张大网正慢慢地铺展开,朝自己,朝众人落下。
  ……
  三月中旬,柳絮被风吹进办公室内。
  孟水芸坐在办公椅上,俯身审阅着一份文件。
  门外传来嘈杂之声。
  金世浩在门外大声道“孟董事长,抓到一个商业间谍——”
  孟水芸吃惊地将手中的钢笔放下,道“带进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被捆束着双手和胳膊被众多保安架着胳膊推搡进来。
  青年愤怒地大叫道“人人说你是苏绣女杰,说你是一个聪明人,说你为中国人争光了,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金世浩愤怒地呵斥道“住口,一个盗取商业机密的商业间谍,还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青年扭头朝金世浩咆哮道“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商业间谍,我是正常的科学研究,我是在研究新技术——”
  面色黝黑的金世浩对身后一人道“给云水镇警署打电话,请求出警。”
  就在身后那人要拿电话时,孟水芸道“不,金处长,我想这个事情还是先由集团保卫处调查清楚,再让警署介入的好。”
  已经升任集团保卫处处长的金世浩道“这小子的作案工具,和过往的数据,成品,已经悉数被发现,是万不可能被抵赖掉了。”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青年恼恨的将头一甩,道“冤枉我,早晚有一天,你会向我道歉。”
  孟水芸微笑道“为他解开绳子,没有法院的宣判,我们无权定性他就是商业间谍,我们也没有权利拘禁他。”
  金世浩无奈地朝身后的几个保安点了点头。
  看着年轻人,孟水芸道“詹博岩,二十六岁,十六岁进入常州德鸿绣品公司做学徒,十八岁出徒,做工人三年,二十一岁离开常州德鸿绣品公司,到了无锡茹聿绣坊做高工一年……”
  如数家珍般,孟水芸详细叙述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履历。
  微笑着看着詹博岩,孟水芸道“十年的时间,在十二家公司和绣坊工作过,除去两年学徒,三年工人的时间,在五年里,你共进了十家公司和绣坊,平均半年一家。上个月,也就是春节过后的二月,你通过了招工考试,顺利进入林氏绣品集团公司总部,成为一名高工。”
  詹博岩道“虽然我这些年跳得是频繁些,但这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不忠?说明我不稳定?还是说明我真的是一个商业间谍?”
  知道眼前是一个不肯轻易服输,不肯轻易附和他人的人,孟水芸道“我愿意相信你这些年的频繁跳槽,频繁更换工作,是为了你口中的科学研究。可是,你能向我们展示一下你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吗?”
  金世浩朝身后一个保安,道“把他那些玩意儿拿给董事长看看。”
  几个保安捧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走了过来。
  看着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孟水芸皱起眉头。
  轻轻将一个纸卷拿起,看着纸卷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针眼,孟水芸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测试各种型号的针穿过不同底料时会产生多大的摩擦力,通过测试这些摩擦力可以进一步研究丝线与底料之间的作用。”詹博岩道。
  一个架子被捧起,架子上是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管子,有的管子之间是连通的,有的则是经过多道闸门的。管子里盛装着颜色不一的液体。
  詹博岩道“这个是测试染料之间反应的,可以鉴定丝线和底料所含的染料成分。”
  一一的讲解,众人渐渐被眼前这个青年的讲解所吸引。
  金世浩揉搓着大手,疑虑道“你,你真的是在做科学研究?”
  似乎还在恼恨金世浩带着人突然将自己揪住,詹博岩再次将头一甩,道“秘密——”
  孟水芸想不出是什么力量能驱使一个年轻的工人,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青年能投入这么大的精力,一路辗转,经历十几家公司和绣坊,就为了研究苏绣各个工序的涉及的各种原理。
  坐在沙发上,詹博岩用一双大手揉搓起头发,泪花闪动。
  思虑片刻,这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青年缓缓讲述道“我娘是一个绣娘,做了一辈子的绣娘,因为常年累月的摸绣线,眼花了,手指被丝线里的染料浸成一条条口子。因为所在绣坊是一个黑心作坊式的绣坊,丝线都要自己润染的。
  常年吸收有毒气体,皮肤接触有害染料,我娘得了重病,皮肤溃烂,更是在,在——”
  詹博岩捂着脸颊,呜呜哭泣起来。
  “我爹是绣坊的木工,除了制作各种精美的雕花木框,还要加工大量的绷架。一次木板切割机出了故障,生生将我爹的胳膊切去半截。”
  眼泪滚滚而落。
  詹博岩抬起头来,看着孟水芸,哭道“我只想研究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将苏绣生产中的一切安全隐患都消弭在无形中,我还想研究出一种机器,可以代替人力,在将来取代所有绣娘和工人,能按照人们的想法和事先设计好的图稿,加工出精美的图案。
  那个时候,工人和绣娘只要按按电钮,监督生产就好。”
  众人无语哽咽。
  金世浩愧疚地握住詹博岩的手,道“小兄弟——”
  将眼角的泪水抹去,詹博岩裂嘴笑了笑,道“我不怪你金处长,你是咱们集团的悍将,是保护咱们工人和绣娘安全的天神,我尊敬您。”
  孟水芸站起身来,道“我相信这么多年下来,你一定有了初步的设计,能让我见识一下吗?”
  见詹博岩在犹豫,孟水芸鼓励道“如果确实有研究价值,我会帮你申请美国专利,并把这个专利权买下,并帮助你推广技术和机器。”
  詹博岩思量片刻后,道“好吧,跟我来吧。”
  ……
  在云水古镇一所被竹林掩映的普通的宅院里,孟水芸等人见到了这个为了父母而投身科学研究的青年依靠自己的力量而研究出的刺绣机器。
  庞大的,粗糙的,笨拙的机器犹如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场院里,由于所用材料都是收集而来,加上落雨和落雪的侵袭,机器到处锈迹斑斑。
  詹博岩轻轻一按电钮,庞大的机器发出刺耳的隆隆之声。
  绣针在机器的带动下,一上一下的穿梭着。
  底料在不断地旋转着。
  一朵粗糙笨拙的小花出现在底料上。
  詹博岩不好意思地揉搓着双手,笑道“这个,太笨,笨了——”
  孟水芸微笑道“我觉得很好,非常好。”
  看着这个醉心并痴迷科学研究的青年,孟水芸道“我邀请你进入集团技术部工作,专职研究技术革新,我会加大技术部的研究经费。”
  詹博岩的眼眸滑过一丝惊喜,转瞬又暗淡下来。
  “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没有上过什么学。”
  孟水芸道“从下个月开始,集团每个月都会抽调一部分人到苏州大学和上海大学读书,所有费用由集团负担。我会和负责此事的宋经理谈谈,让他尽力将你送到上海纺织大学专攻纺织。”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詹博岩哽咽道“孟董事长——”
  孟水芸亦是激动,道“为了你的父母,为了每一个有爱的苏绣人,好好学,我相信你是我们苏绣帝国的威风祥麟。”
  轰隆隆的机器声震撼着每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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