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灰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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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刚结束,祝隐的卷子还有一道阅读理解没讲,底下一群小兔崽子坐不住了,纷纷收了卷子,和祝隐撒娇能不能留到明天晚上讲。
  他们要是抬杠,祝隐或许不近人情,但架不住小孩子撒娇。她只能收了卷子,挥挥手,让他们走。
  关了教室的灯,祝隐也不回办公室,直接走向自行车棚那取车回家。
  然而,今天她的自行车不仅被人霸占了,霸占的那人还是个负伤的伤员。
  “不是被陈宇他们拉去庆祝了吗?怎么还有空来霸占我的自行车。”祝隐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走了一圈,借着不太晃眼的灯光覷了眼他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异样。
  “去了,没意思就回来了。”易见绯坐在自行车前座,双腿支在地上,语气委屈道:“我不能来接你吗?”
  “可以。”祝隐坐上车,让他坐在后座,顺便和他闲聊:“和他们去吃什么大餐了?”
  “我吃了一块蛋糕。”
  自行车开出校门,祝隐转了个方向,往后门骑去,没问他为什么只吃了一块蛋糕,自说自话道:“我肚子有些饿,你陪我去吃点宵夜好了。”
  穿过一段幽暗的小路,就是热闹的小吃街。
  人多,祝隐怕撞到行人,率先下车和易见绯并排走,停在了卖关东煮的店面前,生意有些好,前面两对小情侣还在挑。
  女生嘀嘀咕咕怕长痘,但又想吃辣,舀了一小勺小米辣到男朋友的碗里,开心道:“这样就好了,我想吃辣从你那拿。”
  她男朋友很无语地道:“感情我就不用吃了是吧。”
  “谁让你爱我。”
  一直走神的易见绯,在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祝隐,伸手扯了扯祝隐衣角:“姐姐,你想吃辣吗?”
  祝隐:“吃啊!”
  “那你不怕长痘?”
  祝隐:“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春期。不怕。”
  易见绯松了手,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倒是前面的一个女生听到对话,回了一下头,然而在看见易见绯那张脸时,小小的惊艳了一把,她往旁边让了一些位置,对祝隐道:“你男朋友是想说他很爱你。你男朋友这么帅,还这么可爱,你真幸运。”
  “啊?”祝隐一心只顾和9528猜测易见绯晚上是遇到什么事情,之前的对话她压根没听,回答易见绯的也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女生还想说,她的脸颊就被男生轻轻拧住,吃醋道:“你怎么能夸你男朋友以外的人帅,难道和我交往惨到你了?我一个不吃辣的人心甘情愿陪着你吃辣,难道你不幸运吗?”
  谁说吃醋的女生可怕,分明吃醋的男生也不遑多让。
  女生笑嘻嘻地搂着他胳膊,给他顺毛,走了几步还垫着脚尖一口亲在他侧颊。
  一头雾水的祝隐看和她搭话的女生远去,转头凑近易见绯,询问他:“刚刚她是在和我说话吗?”
  易见绯原本盯着鞋面的眼睛,望进她眼里,眼珠清澈地如同一对黑色珍珠,始终找不到他想要的。他扯了扯唇,掩住失落,转移话题:“姐姐不是饿了吗?可以挑了。”
  “你今天好怪。”祝隐向老板要了一个大碗,专心挑易见绯不用忌口的食材。
  前面的另一对情侣也付了钱走人,临走前,女生特意抬眼打量了一眼易见绯,谁知恰好对上那双琥珀色桃花眼。
  她感觉,那双眼睛好像很悲伤,悲伤到眸光似要碎成支离破碎的星辰,漫天撒开,再无法聚拢。
  她动了动唇,想提醒祝隐,却男朋友扣着手拉走:“别多管闲事,一个大男人,连表白都不敢,活该单身。”
  女生脑海里闪过悲伤的桃花眼,心想,真的只是不敢表白吗?
  挑完了一些海带之类的素菜,祝隐掏出手机习惯性问易见绯:“多少钱?”
  易见绯瞄了一眼,说了个数字。
  付了钱,祝隐拉着他想站在旁边吃。
  “不加些香菜吗?”易见绯问。
  祝隐捧着碗,理所当然地道:“你不爱吃香菜。”
  “可你喜欢。”
  “伤者为大,我可以将就。”
  若是别的原因,多好。
  他们并排站在另一边的屋檐下,祝隐将碗端在他面前,示意他吃。
  易见绯用竹签戳了一块海带结吃,祝隐低头找了找,翻出一块白嫩的竹笋干,她特别爱吃裹了浓郁汤汁的竹笋和香菇脚。吃完这两样,她就没再动筷。
  剩下的,全是他爱吃的。易见绯垂眼,无声咀嚼,动作不紧不慢。祝隐也没催他,酝酿了一会,她才问:“你今天有些奇怪,是聚会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没有。”他眼也没抬道。
  “系统,易见绯好像叛逆期到了。竟然不再对我知无不言了。搞得我好想去偷看他日记啊!”算了算,易见绯的日记应该记满了整本吧。
  9528:“你这是在偷窥他隐私。犯了道德上的法。”
  祝隐:“可是我好想偷看他日记啊,他不肯告诉我的,应该都记录在日记里了。”
  “忍着……”
  祝隐刚想说不能忍,9528慢吞吞憋出下一句:“等他不在的时候,你慢慢看。”
  祝隐:“......”
  吃了只剩下汤汁,祝隐扔了垃圾,掏出纸巾擦了擦手,一只手伸到她身侧:“能给我也擦一下吗?”
  祝隐随身带了湿纸巾,帮他擦拭。手掌到指尖,一一擦过,易见绯从始自终心情都不是很好,她没忍住捏住他鼻尖,笑着说:“你确定不把我当树洞,吐槽一下。”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把坏心情传染给你外,什么都不会改变。”他鼻尖被捏在祝隐手里,说话间带了一些些鼻音,夹杂了低落。
  除了学习上不用她操心,易见绯在生活上,还是个懵懂的稚儿,人情世故不懂,亦不懂得如何倾诉。易敏教会他的,除了不择手段去得到想要的,便是索取不该拥有的。
  一开始想要她承诺一辈子对他好,陪伴他一辈子。现如今,他渐渐学会了把心事埋放在心里,好像想试着脱离她,独自面对。
  “如果导致你学习下降,到时候,你面临的就不是树洞了。你马上就要高三了,我不希望别的事影响到你的学习。”祝隐说完,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语重心长道:“你已经长大了,不想和我谈心,我也能理解。但你这么沉着张脸,会让心情更糟糕,要多笑笑。”
  “好。”尽管应答地很爽快,他脸依旧是那副冷冷的表情。
  啧,这孩子是越来越叛逆了。
  9528突然道:“你没发现,易见绯好像越来越心事重重了吗?虽然应你要求和你保持着分寸感,但和你也愈发生分了。”
  祝隐:“儿大不由娘,有点小秘密也是正常的吧。”
  “屁,他分明是......”9528不能对祝隐说它能感知易见绯强烈的情绪,自然也不能说它能感知到易见绯现在处于很痛苦的状态。
  祝隐以为易见绯乖巧顺从,对女主也没产生男女之情,更是与林深渐行渐远。后患之忧解除,她直接开启了放养模式似的,撒手不管,最多言语间关心。
  “分明是什么?”
  9528干脆也赌气道:“没什么,我在期待你会以什么方式失败任务。贡献出你的灵魂。”
  祝隐:“你在想屁吃,我怎么可能会失败。处在十六七岁的少年,谁没有过一段无病呻吟,疼痛的青春期。”
  回家的路,来来回回经过无数遍,带来的熟悉感,仿佛是生于此,长于此,有了莫名的归属感。
  在易敏的那个家,住了十六年,带给他的,除了心惊胆战便是不安忐忑。在祝隐家,不过住了短短一年多,他便产生了安心。不知还能住多久,时间在步步逼近。
  祝隐只把他当成亲人,当成需要保护呵护的弟弟,她不会也不可能对他产生男女之前。
  迟早有一天,他还是要离开那个家。从祝隐用拆迁款替他买房,让他签字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心里默念倒计时。
  这晚,和祝隐互道晚安后,易见绯从门后的挂钩取走了钥匙,打开了最底层抽屉,将写的快满的日记本翻开至最新一页,填上日期后,开始叙述今天发生的事。
  简单的写了餐厅发生的事后,他在最底下一行写上这么一句话。
  [仅仅大胆表白就能得到她的心,我多么希望,每天都能向她表白。]
  绿色的便签叶子,覆盖在了这句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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