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槟榔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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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答道:“我完全不知。我每天早晨总是风雨不更地要到城隍庙的听雨楼去的。昨夜他在什么时候回家,我也不知道。诸位不要见笑,两人父子间会面的机会很少:我出去时他没有起来,他回来时我却早已睡了。今天我出去时还只是卯时的样子。我下楼时,李妈正在打扫堂屋,我女儿也刚才起床。直到刚才弄口纸烛店里的陆小峰到茶馆里去告诉我梦书已戏吊死了,我才慌忙赶回。所以这一回事,正像晴天霹雳,我就算做梦也想不到。”
  冯子舟问道:“那么,我们先问问几个佣人。李妈是不是起得最早的一个?”
  赵成教应道:“正是,她每天起床得最早。李妈,你过来一下,几位大人要向你问几句话,你只管照实说就是。”
  这样过了一会儿,那个苏州老妈子已从朱漆的屏门后面出现。她穿一件黑布的棉袄,头发花白,腰背也有些弯曲,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她的表情非常老练,绝无恐慌的样子。她走到那张红木的方桌面前站住,她的眼睛又向两面椅子上的人瞧了一瞧,便等候问话。
  冯子舟问道:“李妈,你今天早晨什么时候起床?”
  李妈答道:“大约卯时二刻左右,天还只是微微有点亮。”
  景墨觉得这个李妈的年纪虽老,声音却仍尖俏,说话时也不像一般年老家人妇们的没有层次。苏州妇女的声音,说出话来倒是很好听的,景墨已经有好久没听到吴音,这时倒很有兴味。
  冯子舟又道:“你起床以后干些什么事?你且仔细些说。”
  老妪仍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起床以后,先去买豆腐浆……这是我每天的早课……一回来后就打扫堂屋。那时我见老爷下楼来,喝了豆腐浆就出去了,小姐也起床了。我就出去泡水,预备大家洗脸,但大少爷的和高舅爷的洗脸水,都是姚嬷嬷送上去的……”
  冯子舟插嘴问道:“等一下,高舅爷?哪一位高舅爷?他是谁?”
  赵成教抢着答道:“他是娟瑜的舅舅,叫高邦彦,在无锡昌隆面粉坊里做掌柜的,前天从无锡来的,在这里耽搁了两夜,”就住在这堂屋楼上。他定好了要今天早晨一时就回无锡去,因为知道我一早要出去喝茶,所以昨夜里领先和我话别。今天早晨我出去时,他还没有醒,我也不曾惊动他。李妈,高邦彦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老妪道:“他吃过早饭才走,辰时的鼓已经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的。”
  聂小蛮对于这一点似乎很注意。他下楼后始终安静处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静听着,这时才第一次开口。
  他问道:“赵员外,请问这位令亲也爱嚼槟榔吗?”
  赵成教摇摇头,答道:“不吃的。我们家里只有赵梦书吃槟榔。大人,你为什么问到这个?”
  聂小蛮答道:“哦,我们刚才在楼上找着了一个嚼过槟榔壳,好像今天早晨有什么人进去过。”
  老者呆了一呆,突然把目光看到杨锦森的脸上,却不发话。
  冯子舟继续问道:“李妈,你说下去,以后你又干了些什么事情?”
  老妪道:“我泡了水回来,就到炊间里去烧粥,接着,我照常到楼上去收拾老爷的房间,又到楼下来打扫书房。到了辰时二刻的光景,那位高舅爷出门,他赏了一块碎银,给我和姚嬷嬷平分。我吃过了粥,和姚嬷嬷分了赏钱,又到后院里洗了两双袜套,就出去买一个裤腰布,小姐也叫我顺便买些零碎东西。我出后门时,看见这位杨公子进来。等到我买了裤腰布回来,才知道大少爷已吊死了。”
  冯子舟道:“这样说,你今天不曾见过大少爷?”
  那苏州李妈摇摇头,说:“没有,我不曾见他下楼。”
  聂小蛮突然低声向冯子舟建议道:“这一点你还是问问姚嬷嬷,她也许比较明了些。”
  冯子舟点点头,又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叫姚嬷嬷出来。”
  李妈点点头,于是转身很从容地走到屏门后去。
  姚嬷嬷站在李妈的原地位上,她的一只手撑在桌上,低着头,似乎被一群男人围着观瞧,略略有些害羞。
  冯子舟说道:“你把今天起床后所做的事情,仔细些告诉我们。照实说就是了,不会为难你,但也不许有遗漏之处。”
  姚嬷嬷便道:“我和小姐差不多同时起床的,起床后,我就到后院里去洗衣。在李妈烧粥的时候,小姐叫我把脸水送到楼上去,因为那时高舅爷已经起来了。我刚才送了洗脸水下来,大少爷也在楼窗上喊洗脸水,我就重新提了洗脸水上楼,送到大少爷房里去。
  冯子舟道:“那时是什么时候了?”
  那女子疑迟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但那时候高舅爷还没有下楼吃粥,大概还不到辰时。”
  聂小蛮突然接嘴道:“时间很对。但你送洗脸水进去时,可曾看见大少爷?”
  “看见的。”
  “他在做什么?”
  “他……他已起床了,穿了一件中衣。”
  “嗯,他坐着还是站着?”
  “他站在衣橱面前,用发油在擦他的头发。”
  “他可曾和你说话?”
  “没有。”
  “那么,你在他房中耽搁了多少时候?”
  “没有多少时候,我把铜壶中的水倒在洗脸的铜盆中,又注满了漱口杯,就下楼来的。”
  “他的洗脸水,天天是你送上去的吗?”
  “正是,不过有时候我若在做别的事,李妈也常送脸水上去。”
  “今天他喊洗脸水时李妈也听见了吗?”
  “我不知道。那时她在灶间烧粥。但小姐在对面厢房里,我想她总也听见了。”
  这一系列的问题,问得在座的其它人莫名其妙,他们不知道聂小蛮为什么要问这么细,又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即便是景墨也一时不明白。但熟悉聂小蛮的人却都知道,小蛮有些一番问,必有缘故,于是都静静地听着。
  聂小蛮点点头道:“好,你说下去罢。以后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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