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8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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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的光启帝十分悠闲,真好像走亲戚的,说话也随意,毫无九五之尊的模样。
  甲一把府上珍藏的茶都拿了出来,沏好拿到书房面圣。
  岂料,刚到门口,就听到皇帝对赵胤温声细语地道:“阿胤,此处没有外人,你可愿唤我一声兄长?”
  第813章 敞开心扉
  甲一停下脚步,将身子掩在门扉外,背对墙壁,默默地听。
  书房里寂静无声。
  冬风过庭,树叶细碎地摇动,如他一颗忧心,无端地跳得快了节奏。
  “陛下——”
  许久许久,听得赵胤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臣不敢。”
  光启帝重重地一声叹息,有些失望,又似有困惑。
  “阿胤,你可是心底怨着父皇?”
  “臣没有。只如今单凭觉远与臣的父亲一面之辞,不足以证明臣的身份。”
  “觉远大师的话,你可以不信,母舅的话,你也不信么?”
  “臣信。”赵胤声音如同碧柳轻拂,优雅也淡然,“但臣执掌五军和锦衣卫,身负如此要职,应当以证物论,而非以人情论。”
  光启帝哑然。
  身为帝王,当有人要讲朝廷规矩的时候,总归不能说规矩都不必要了。
  “咚咚!”
  甲一适时地敲门,打破书房里的僵执。
  “陛下,尝尝臣的蒙顶石花。”
  光启帝看一眼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汤,赞道:“其汤嫩绿,其色清亮,其香芬芳……”他轻泯一口,又抬眼,“其滋味儿,浓郁回甘。母舅府上果然藏了不少好东西,看来往后我要经常来叨扰才行。”
  甲一看了赵胤一眼,“阿胤孝敬臣下的。”
  光启帝再次点头不止,“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蜀中仙山出好茶呀。阿胤往后得了好东西,也往宫里送送,让我也跟着沾沾光。”
  赵胤道:“陛下说笑了。宫中什么好物没有,不缺臣这一口。”
  光启帝淡淡一笑,“谁说不缺?换个对饮人,滋味大不同。”
  说罢又转头,对甲一道:“这么好的茶,不可浪费。母舅何不令人生起炉火,你我甥舅三人围炉品茶?我当年也在太傅跟前习得一手好茶道,从未展露过身手。母舅,阿胤,你们今儿有福气了。”
  皇帝要亲手给他们沏茶。
  甲一余光瞄了瞄赵胤,连忙起身拱手。
  “臣领命。”
  光启帝突然拉下脸来。
  “今日没君没臣,只有甥舅三人。母舅若再要客套,当真是折煞我也。那我只能领云圳告辞自去了。”
  甲一心里叹息一声。
  “臣……我知了。”?
  ……
  甥舅三人在书房叙话,赵云圳却随了时雍去到赵胤的无乩院里。
  他以前常出宫在赵胤身边学习生活,走到这里如同回家一样,十分开心,甚至看到院里那个大黑的“黑煞府”,都想去钻一钻。
  “皮猴子。”
  时雍领着他的衣领,就往屋子里扯。
  “你再这样,我就去禀明陛下,让你去书房旁听……”
  “别别别,阿拾,我听话。听话还不成吗?”赵云圳挣扎几下,听时雍眉开眼笑的模样,又拍开她的手,示意小丙为他理了理领子,负着小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当朝太子,不要脸面的么?拉拉扯扯!”
  时雍在后面笑不可止。
  其实,她心里清楚赵云圳为什么喜欢在无乩馆里玩,不喜欢回宫。
  那个宫中他就是太子,人人看到他都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说话,整日里还要跟着老学究太傅学习诗书国论,除了小丙可以陪他,这孩子没有半点童年的乐趣。但是在无乩馆不同,他就像个普通孩子,招猫逗狗,没有人会说三道四,即便他犯下些什么,也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去。
  自由自在,谁不爱呢?
  赵云圳进了屋,鞋子不脱直接往赵胤的床上一躺。
  看到时雍跟着迈进来,不知想到什么,又骨碌碌爬起来,看着她问:
  “你如今住哪里?”
  时雍斜他一眼,努嘴指了指他屁股下的床。
  “这里。”
  赵云圳先是瞪眼睛,然后小脸又莫名地拉了下来。
  “阿胤叔真是禽兽。怎可如此强迫于你。”
  时雍笑了起来,“我没有被强迫。”
  赵云圳哦一声,不高兴,“你们大人就是虚伪。我可听说,女子都不喜嫁人。”
  哪里来的理论?
  “你听谁说的?”
  赵云圳小嘴巴一撇,认真脸道:“还用谁说么?女子出嫁哪个不是哭哭啼啼,肝肠寸断,若是开心,有谁会哭?”
  时雍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那殿下长大了,可千万不要做禽兽。”
  赵云圳抱住后脑勺,倒下去又跷起了二郎腿,一副“天大地大,本太子最大”的模样,说得一本正经。
  “那不会,本太子娶妃的时候,定要好好哄我的太子妃,不让她哭。”
  啧!
  时雍眼都笑弯了。
  娴衣端了零嘴果子进来,也是忍不住的笑意。
  “也不知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做大晏的太子妃。”
  “那是。只可惜,某些姑娘被禽兽拐带,没这福分等本宫长大喽。”赵云圳眼望账顶,见时雍来拉他,张开一张小嘴巴,要投喂,就是不肯起来。
  “懒得你。”时雍猛地用力,将赵云圳整个拎起,“坐好!躺着吃东西对胃不好。”
  赵云圳打个呵欠,张嘴做“啊”模样。
  时雍哭笑不得,将一粒蜜饯塞入他的小嘴巴。
  “甜。”赵云圳满意了,大眼睛又眯了起来,“你说那几个老头儿会说些什么?”
  老头儿?时雍差点笑出声来。
  “不如你过去听听?”
  “不不不。”赵云圳往后缩,笑嘻嘻地道:“他们哪里有阿拾好看。”
  “小小年纪,哪里来得油嘴滑舌?”
  ……
  无乩院欢声笑语,书房里的气氛却颇为古怪。
  在光启帝“无君无臣”的命令下,甥舅三人聊了许多事情,也算是推心置腹,可仍然是光启帝和甲一说得多,赵胤少有插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常让皇帝产生错觉——或许这便是父皇年轻时的模样。
  “唉!”
  光启帝看过无字血书,仔细摩挲着先帝留下的印鉴,一声叹息。
  “不瞒你们说,那日白马楫拿来假的血经,我震憾之余,心里头竟是相信的。多少年来,父皇对阿胤的所作所为,都曾令我疑惑。且不说父皇对阿胤如若亲生的关爱。就说十天干,虽一直是母舅执掌,但到底隶属父皇所有。如此强大的一支秘密护卫,父皇不曾想过要交予我。”
  正常来说,别人的孩子再好,都是别人的,当爹的哪个不为儿子筹谋。
  而永禄爷当时说:“你为君,阿胤为臣,他统领十天干全力助你,正如你母舅之于为父一般。君臣合力,才是大晏之福。”
  赵焕当年便觉得有点怪,可这个借口又十分完美,他找不出也不能反驳。
  如此想来,皆是唏嘘。
  “父皇为你为我,都有考量。他老人家怕有一日,你我兄弟反目,我手握江山,欺压于你……那你尚有十天干,不至祸及性命和家人。”
  十天干这支护卫军组织,是完全只听掌印者的话,只认掌印是谁,不管皇帝是谁的。
  赵焕笑叹,手执茶盏,斜眼扫向赵胤。
  “皇帝爱幺子,果不其然。父皇偏心啦,将这么重的江山社稷交予我,把爱都给了你。”
  他这么说,当然不是当真这么想,更不是在心里埋怨永禄爷,只是为了让赵胤感觉到父皇的不易和深沉的情感,不让赵胤心有阴霾,一时看不开,怨怼老一辈的人。
  甲一随声附和,两个人配合十分默契。
  赵胤却似不愿意反复纠缠于身份,端起茶盏余一口。
  “陛下,你准备如何处理白马楫?”
  光启帝本想说今日不谈国事,只谈家事,又怕赵胤听了觉得自己防着他,想了想,皱着眉头,不得不被赵胤带了话题走。
  “那日你说,不可轻易动他,朕深以为然,就眼下来看,白马楫行的桩桩件件,并无出格之处,即便血经是假,也是被慧光所矇蔽,怪不得他。因而今晨白马楫送来折子,就药材案和谋逆案主谏言,朕便没有驳他。只说眼下证据不足,已派人深查,嘱他安心养病。”
  赵胤拱手道:“陛下英明。正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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