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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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知~~知~~蝉鸣声悠悠,还带着暑热之气的初秋,在中午时分依旧热气蒸腾,可道士却只觉得心头骤然略过一阵冰冷。
  那股冷意,从心底一点点缓缓的冒出头来,丝丝缕缕的缓缓侵入头顶,脊柱,一直蔓延至全身。
  她说:‘道长,你渡不了我。’
  死死扣紧的指甲几乎不曾掐进肉里。幽幽的蝉鸣此时听来却隐隐似带着一种悲戚。
  【清心自饮露,哀响乍吟风。未上华冠侧,先惊翳叶中】
  风,窜过树梢吹乱了道士鬓角的发丝,也吹乱了道士心头浮起的一缕情思。
  “青哥哥,吃梨!”
  忘尘想起梦中那双亮晶晶闪烁着光芒的双眸,那红扑扑巧笑倩兮的面颊,他发现,自己竟渐渐的沉浸在了那个并不真实的梦里;那个,喊自己叫‘青哥哥’的小女孩儿,柔软缱绻的目光里。
  望着眼前惨白毫无血色的精致容颜(那漆黑的泛白的瞳孔,纵然是白日里,依然让人看了心生凉意),心里悄然爬上一丝苦涩。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力。七月只觉得道士的脊背似没有往日里的挺拔,但心里能够想到的,也就仅止这个而已。
  “跟着你,我的心很静。”
  轻悠悠的回答,却叫前面的道士不由得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他不明白自己那颗莫名其妙变得沉甸甸的心,为何却又突然之间似透气了一般,瞬间轻快了起来?
  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挑,道士习惯性的拉了拉空无一物的身后,似两人之间还连着那根稻草绳子一般,低低说了声:‘走吧’,便带头快步前行。
  知~~知~~知~~
  树上的知了越发叫的欢腾了起来,亦如道士此刻欢腾热闹的心。
  山里的路虽难走,但因道士也不是第一次了,(虽此次下山算是第一次独自出山,但从前也是跟着师父一同出去过的),故而到了后面,倒也算是走的平顺。并没有再遇着之前的凶险。
  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道士安静的在前面引路,七月毫无声息的快步跟着。
  七月一直都很安静,后来的路上,几乎不曾说过什么话;更遑论是行凶。便是路上遇着受惊乱窜、慌不择路的蛇虫鼠蚁,能避开的,七月都会尽量给它们避让出一条路来。
  这一路上,七月并不像道士初初见着时那副嗜血残暴的模样,反倒像极了一个心怀慈悲的信女。
  道士甚至有时都有些恍惚,她看起来清冷孤绝的更像是一株天山雪莲,哪里有半点地狱之花的妖冶冷酷?那当初自己遇着的那个七月,究竟又是为何会变成那样?那份让她死后都执着不肯放下的怨念,究竟又是什么?
  “青哥哥,你骗了我,你毁了我!”
  忘尘记得梦里那双满是绝望和愤恨的眼。努力想要回想起梦里曾经见到过的那些场景。可纵是如何想破了脑袋,除了那声仿如诅咒的哀怨质问,便只剩那双凄美绝望的眸子。那双,流着血的双眸。
  让忘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路清冷如清风明月的七月,在进了山门,见了师父之后,会骤然癫狂发疯。
  因为战争的缘故,道观的香火日渐稀薄,道观的道士更是稀稀落落的走的差不多了。如今尚且还坚守在道观内的,就只有师父和几位年纪大些的师叔师伯们。其余的普通弟子们,大多趁着外面的乱世,另谋生路去了。
  忘尘带着七月刚踏进山门,便瞧见了正在挑水的师叔。不待忘尘上前行礼,七月的长刀,已经卷着劲风向三师叔砍了过去。虽然三师叔急急扭身躲过致命一击,到底胳膊上还是被留下了一道伤口,血,正汩汩的从伤口处涌出来。
  “七月!大胆,这是我三师叔!”
  道士气急败坏的急声吼道,却忘了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七月。
  “欠我的债,该还了!”
  分毫不理会挡在老道士身前的忘尘,七月的瞳孔已然全部被黑色的瞳仁占据,诡异的双目盯着满脸惊疑看向自己的老道士,冷硬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何方妖孽,敢来我断尘山撒野?”
  老道士有些生气,快速止了手臂上的血,依然完好的那只手中举起了一把长剑,同样看向七月,高声断喝道。
  “欠我的,该还了。”
  举刀向着老道士再次砍去,这次,七月的刀却在半路被拦了下来。
  “七月,你疯啦?这是三师叔,不是欠你债的人!”
  举剑抵住七月的刀锋,忘尘气急败坏的对着七月低声嘶吼。可惜,此时的七月,眼中早已没了忘尘身影。
  漆黑的眸子看了眼挡在身前的忘尘,七月毫不迟疑的双手握刀,彼此相抵的刀剑又向着忘尘的方向压了压。七月缓缓地、一步一步,逼着忘尘不断后退。
  “七月,七月你醒醒!你醒醒!这是我的山门,那个人是我的三师叔,他不是你的仇人,不是啊!你给我醒来,听到没有?”
  道士并不想对七月动手,那双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控制着手里的剑抵抗七月的刀,却也只是被动的防卫抵抗。
  “道士,我今日非要杀他不可。若你拦我,那便连你一起杀。”
  这话,忘尘记得,在自己阻止她杀那个男人时,七月也曾经说过。
  “七月,你到底怎么了?他是我的三师叔,不是你的仇人,不是啊!”
  黑漆漆的双眸仍旧只看着举剑站在原地防卫的老道士,七月并不看着忘尘,只一步步、缓缓地抵着忘尘,走向那个受了伤的老道士。
  “欠我的,该还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却突然阴暗了下来。滚滚的乌云开始奔腾着向这处山顶汇集。乍然骤起的山风呼啦啦的将七月的发丝吹得迎风飞舞,整个人如一只黑白交错的蝴蝶一般。
  “大胆孽畜,我何曾欠你什么?”
  老道士举着剑,白花花的长白胡子在烈烈的山风里倾斜着。
  “你,欠我一条命。”
  风卷着有些刺骨的冰寒吹过,七月一把将忘尘推了个踉跄,将血气殷殷的长刀对准了同样举起了剑的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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