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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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她生气已如风中残烛,经不得丝毫波动。阮慈轻叹一声,“因缘因缘,祸福之倚,谁可分明。”
  她不再以庄姬生死为念,闭目感应片刻,气势场中,远远观照到一物,犹如极大雀卵,横卧在地,又好似半空蜂巢,密密麻麻的巢穴中有许多黑影蠕蠕而动,只是十分隐秘,想来便是王盼盼所说的黑耗子。
  她原本以为黑影真身便是藏在雀卵之中,乃是个深谋远虑的魔门修士,但此时神念扫过,未有所获,反而发觉这许多蠕虫,心中也不免纳罕,暗道,“难道此物是别处坠落而来,散出黑影四处掠人而食,吞噬了何僮之后,也把他做成凭依傀儡,因心中有了何僮的一些识忆,便自然而然到了望月城潜伏起来,下一步便是要捕食何僮的主人,也就是我,背后却并无什么太深的阴谋?”
  “至于上清门内,一直没有前来剿灭此物,乃是有人故意要给我设个难题,试试我的手段?”
  不走到近前一探,甚么猜测都是无用,阮慈翻手握住寒霜剑柄,肃容道,“守好心灵,我们走,今日倒要探探这时空之物的真容!”
  第189章 天魔巢穴
  阮慈、董双成、秦凤羽,三人均非易与之辈,庄姬七窍已被封锁,至于天录,身为洞天灵鹿,自有护身之法,听说阮慈要众人守好心灵,便从怀中掏出一枚明珠,衔在口中,那明珠放出灼灼光华,将他周身笼罩在内,仿佛与外界隔绝了开来。想来他为王真人打理宝库,不知给阮慈送了多少好东西来,自然也是不乏护身法宝。
  越是靠近那大雀卵,空间便越是龟裂,但尚未有空间裂缝,只是少许裂痕,像阮慈这般的法体,便是毫不设防,从中穿过,最多也只是感到稍微有些疼痛而已。众人已祭出法宝护身,也是无妨,一行人先后往大雀卵掠去,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邪恶气息从雀卵中往外蔓延,而雀卵本身,也似乎是一种熔炼了多重法则的莫名之物,看似脆薄如破损蛋壳,但从边缘也能看出,其中有许多大道法则正在缓缓蔓延修补,也正是这般法则之力,令雀卵上散发出五彩光华。
  若说是有人熔炼,此物必定是特异无比的灵宝,如何会坠毁在此,若说是天然生成,这样邪异之物本不该在九国这般钟灵毓秀的所在诞生,便是良国之外的鬼瘴,也只是幽怨昏黄,和这巨大雀卵比都要少了几分诡异。阮慈凝神感应,却未在周围感受到任何生灵气息,可心中又有种感觉,仿佛何僮就在左近,她祭起揽镜四处照耀,又将洞犀烛燃起,瞿昙越赠她许多法宝,可阮慈此前总未用到,直到此次出门,遇到真正诡异敌人,这才知道有些趁手法器的好处。
  洞犀烛可以照彻幻境,更会散发出淡淡烟雾,笼罩四周,若有人想要隐去身形接近众人,首先便要扰动这淡淡烟气。但周围死寂一片,只有蛋壳背后那若有若无的蠕动之声,秦凤羽也是祭出法器往四周查看,片刻后摇头道,“似乎没有人。”
  众人已走到蛋壳左近,只见那蛋壳仿若一座小山,底部生根,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长出许多和蛋壳同色的根须,仿佛和那空中淡黄鬼瘴互相滋养,无时无刻不在加深此地的异常,又给人以此物其实是一枚种子的错觉,但在感应之中,此地又并无太多不妥,阮慈试着用寒霜剑意刺向根须,便如同刺穿泥土一般,没有任何不同,剑意撤走,地面又蠕动着合上,仿佛从未受过损伤。
  “这是时空之力。”秦凤羽轻呼道,“你的攻击被送往过去或是未来,又或者是转移到不知数千数万里之外,此物只怕并非金丹修士可以摧毁的。”
  “法则之力可以克制。”阮慈道,引出一缕云纹剑气,往下一斩,此次那根须便干净利落地断落下来,“东华剑气无物不斩,追因溯果,宇宙中不论何时何地,都逃不脱这一剑。”
  董双成面上顿时浮现出颖悟之色,却不曾开口继续讨教,毕竟此时并不合适。阮慈小手一翻,取出一个小玉盒,从那根须断面接了一滴汁液,又把掉落的根须收好,道,“这汁液也有时空之气,只是很淡,此物所含法则如此充沛,若不是旁人炼制的法宝,必定也是有来历的。”
  天录摇头道,“《本元会法宝名录》并没有记载。”
  他语调颇为肯定,阮慈也知道他在王真人藏书阁中做事,博览群书,见闻十分广博,沉吟着道,“走,去背面看看。”
  众人以求把稳,并不直接越过雀卵顶部,而是从一旁绕过,一旦绕到背面,便见到无数细格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仿佛一个蛋形蜂巢被摧毁了一半,又好似一些小蜂钻到灵物卵中寄生筑巢,但不论如何,这灵卵已是被摧毁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些残骸,还有那格子中蠕动的黑影,散发出邪恶幽暗气息,彼此正互相吞噬,和阮慈手中那晶石非常相似。
  这景象十分恶心,任谁见了都要皱眉,阮慈也不例外,嫌恶地道,“此物真是丑陋,藏身其中的必定不是好东西。”
  三女都不愿靠近,天录反倒没什么感觉,走到近处仔细端详,那些黑影对他周身明珠光华相当厌恶,都蠕动着避开他的行迹。阮慈问道,“天录,可看出什么来了?”
  天录犹疑道,“这东西……似乎是域外天魔的巢穴?因为琅嬛周天并无天魔入侵,记载十分稀少,我也是在一本上古典籍中偶见记载。传说在那些没有道韵屏障的大天,有些种类的天魔入侵之前,便喜欢这般掷下巢穴,这巢穴犹如鸟卵,天生蕴含无数规则,有时空、因果、大小、轻重等等,极难摧毁,也很难防备。一旦落到大天之中,便会寄宿在灵脉之上,魔念四处寻找宿主,扑进人心,便可汲取精炁神念,生出魔石。”
  众人都不禁看向阮慈手中那黑色晶石,天录也是好奇地看了过来,又道,“魔石生出之后,若没有及时取出,便会和修士内景天地生长在一起,将其转化为魔奴。魔奴可以在几种形态中切换,我们刚才所见应该就是那魔种在左右腾挪。不过书中并没说凡人能否生出魔石,而且它在城中寄宿了许多人,或许不乏开脉修士,他们能否生出魔石。”
  修士对敌,信息素来是最缺乏的,敌人当然不会一五一十地和你摆开架势,自报家门。有许多猜测都要运用感应来寻找答案,就如同阮慈随意翻检名册,寻找敌人踪迹,看似仿佛儿戏胡闹,实则是在冥冥之中,顺应感应而为。此时也是如此,仿佛答案不知不觉间便浮现心头,阮慈摇头道,“似乎没有,或许这魔念本来只够生出一颗魔石,只是它十分狡诈,分散潜伏保存实力,想要扑到修为最高的那个人身上,却被我寻到,这才仓促间在庄姬体内运化了一枚出来。”
  又皱眉道,“这巢穴是如何经过道韵屏障被扔进来的?魔念又逃出去多少?此事需要向恩师禀报。而且不都说天魔混乱不堪,介乎虚实之间,根本就没有人性吗?可我看他刚才和我对敌时,又是冷笑又是说话,一点也不像是才从庄姬体内运化而出的魔石。”
  天录道,“这便说明这巢穴中的魔念,此前已吞噬了见识在庄姬之上的修士,同巢天魔,不管相距多远,只要一团魔念扑上人身,此人生平所有见识都会立刻和同巢所有魔念共享。他们彼此也在不断攻伐吞噬,不断变强,倘若第一人只吞了庄姬,那么所有魔念都会获得庄姬的见识,第二人便可设法吞了开脉修士,回头又吞噬了第一人,如此一步一步,别看最开始只能吞噬凡人,这巢穴若是完整,到了最后一步,或许连元婴修士都能吞噬。”
  琅嬛周天虽有魔修,但那终究还算是修士范畴,魔修的情志喜怒,都和真修没什么区别,这蜂巢天魔,听得众人心中都是发寒。秦凤羽道,“既然有时空法则在身,会否是亘古时扔出,直到此时才落入天中,虽有道韵屏障,但因果却在道韵屏障产生之前便已缔结,因此还能落进来,只是到底有道韵屏障阻隔,是以在穿渡之中,受到损害,才变成了此时这般模样?”
  只这一句话,便显得她大有见识,不愧是名门高弟,一般金丹修士如董双成,哪里能将法则因果之力了解,更道出这般推测?只是略有心得,已算不俗了。阮慈心中其实也是一样的念头,点头道,“或者也和道韵屏障无关,只是时空穿渡时出了差错,这法则之力并不浓厚,想要从亘古穿渡至此,以它威能是做不到的,受到损伤也很自然。”
  她本身就经历过多次穿梭,自然更有体会。天录也道,“大概是因此,魔念在穿渡时暴露在外,十不余一,又受了重伤,这才现形化为黑气,否则天魔大多都是无形无质,一旦落地生根,立刻飞遍大天寻找资粮。不似此物,被困在此地十余年,似乎也没恢复什么元气。”
  九国之中虽也有几个金丹修士,但良国身处鬼瘴边缘,等闲不会来此探险,而那些筑基修士,便是在上清坊市中听闻了此事,想要前来历练,也要翻山越岭,十余年间能来百多个都算不错了。不过阮慈也未掉以轻心,皱眉道,“至少已跑到安国去,还害了何僮。”
  何僮此时虽还活着,但定然和庄姬一般,已是凝结魔石、前路无继,而且他被魔念附身之后,捉月崖、望月城两处,对天魔而言便是秘密不存,难怪天魔要去望月城潜伏窥伺。阮慈此时也知为何感应到何僮,却又寻不到他的所在,那天魔定然是化为黑影,把何僮藏了起来。此时就在这蜂巢中蠕动爬行,瞧着和旁的黑影没有任何区别,若非受到攻击,否则不会放出原身。
  事涉天魔,她不会无故逞强,全由自己收拾首尾,但恼这天魔觊觎自己,侵害了两个仆僮,气得柳眉倒吊,冷笑道,“好,藏起来我就找不着了么,把你们全都杀死,不就自然出来了?”
  她伸手一拍灵华玉璧,玉璧上所有云纹游龙全都飞出,在空中回转啸叫,说不出的气势磅礴,阮慈伸手一指,剑气大盛,那游龙往天魔巢穴上只是一落,她一边驾驭游龙,一边激发九霄同心佩,增幅神念之余,也正要和王真人细说此事。
  正当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呼,董双成大叫道,“楚郎,你——你!”
  只见那蜂巢之中,黑影受剑气所迫,纷纷游到一处,汇聚成一个人形,那郎君长相隽逸,眉眼带煞,虽然长大少许,但阮慈还是能够辨认出来,正是在坛城和董双成相斗的楚九郎。
  第190章 失手成擒
  看来楚九郎的确和这良国的时空之物有关!
  若说此事纯粹出于巧合,只怕未必,说不准那南株洲洞府中的空间通道,便和蜂巢天魔也有一定关系,至于这空间通道的落点为何会在寒雨泽,又和大玉周天那两个至今还没有寻到下落的修士,乃至和柳寄子有什么关系,这都并非此时阮慈所能知晓的,她应变极快,双手掐诀,剑气游龙纷纷往楚九郎袭去,口中喝道,“小心!天魔已得金丹识忆!”
  蜂巢天魔,一人吞噬金丹,所有天魔都会在瞬间拥有金丹识忆,等如此地有无数金丹修士,上限由天魔能分化的数量决定。当然了,法力来源也是楚九郎的内景天地,分化得太多,把楚九郎灵炁耗干并不划算,是以数量仍是有限,但也不可不小心从事,金丹法力加上天魔那变幻莫测的手段,所能激发的威能远远胜过同样数量的人修,还要提防被天魔扑上身去,比如第一个有危险的便是心系夫君的董双成。
  秦凤羽深知斗法精要,先不忙着协助阮慈,而是向董双成扔去一根红烛,叫道,“点燃此烛,护持心神,他随时化身来迷惑你!”
  这种幻境却是无形无影,除了受术者,旁人无法发现端倪,也是魔门的拿手好戏,董双成面白若纸,接过红烛,却并未点燃,并指成决,从额头往下虚空抹过,脑后剑丸升起,如同一轮明月,放出灼灼光华,从额前滚落,滴溜溜一转,将周身点得通亮,蓦然化作一股白烟,随在董双成指尖,往魔影攻去。
  “剑心通明!”天录在旁掠阵,也不由叫道,“好!董小姐,这剑心通明最是克制魔头,羽小姐快照它!”
  阮慈虽说法力深厚、手段无穷,但手中法宝,除了东华剑之外,却没有太拿的出手的,揽镜和洞犀烛都只是上乘法器,若说照破虚妄、定住魔念,这样的法器众修士设法都会备上一件,秦凤羽也是会意,知道此时自己从旁协助最是便宜,伸手一指,只听身后虚影中一阵嘈杂鸟鸣之声,随后一只公鸡展翅跃出,飞上秦凤羽肩头,趾高气昂地昂头长叫。
  雄鸡一唱天下白!这些晨鸣鸟类,无不有唤醒生机,照破邪妄之能,而且尤以鸡类最是能效,因其伴凡人而居,每日里报晓打鸣,唤醒人族,叫声中无形便含有气运!这神鸡仰首一鸣,黑影蠕蠕而动,竟是受到震慑,便连空中弥漫的鬼瘴之气都往后退却,不再为蜂巢魔卵提供养分。阮慈精神一振,叫了声好,分神驾驭游龙,将那黑影迫在一处,令其在气势场中无从逃遁,只能迎上董双成刺来那一往无前、剑心通明的一剑!
  董双成平日里心中杂念颇多,缠绵爱恨,再加上其金丹只有八转,虽已是一时之选,但在阮慈等人面前,总觉有些平庸。直到此时出剑之后,所有杂念却仿佛全是一洗而空,面上无悲无喜,那白烟缠缠绵绵,在气势场中已然锁定黑影,但实数之中,来势却是温柔弥漫,如一道烟雾将那黑影淹没,杀意极是纯粹,剑光之中竟隐隐有一丝毁灭法则。令人不由刮目相看,秦凤羽便是叫道,“好剑法!此剑已登堂入室,有一代大家风范!”
  她这次出来虽也设了千句之法,但见到这般好剑,却还是忍不住出言称赞。
  那黑影虽被锁定,但却依旧不急不忙,面上如烟五官扭动,现出狡诈笑意,周身气势正要转变,又要和此前被追击时一样,现出楚九郎元身,以此逃脱气势锁定,但秦凤羽何等敏捷,法力一催,雄鸡再鸣,天边远处大日光芒似乎都因此强盛了一丝,那黑影被鸡鸣声扰乱,一时竟动弹不得,被那白烟裹住,只听得刺耳摩擦声不断传出,仿佛金铁正在互相挤压,那白烟往里狠狠绞动,不断有黑气逸出,气势场中更是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天魔,死在这一剑之下。
  片刻之后,白烟法力用尽,往后逸散而出,重新化为剑丸飞回董双成手中,那黑影却已是小了一大圈,董双成方才那一剑,竟是斩去了它近两成魔力!
  此时我方攻势已尽,敌方生机渐生,那九条剑气游龙所成的逼夹之势似乎也逐渐到了尽头,有衰竭之意,隐隐露出了一股通道,那黑影最善腾挪,一见孔隙,立刻钻去,却不知这是阮慈所设圈套,刚钻到一半,剑气又是大盛,夹杂无数毁灭、终结之意,将黑气斩落,化于无形。
  偶有一丝黑气掉落在地,秦凤羽伸手一指,雄鸡立刻飞上前去,如同吃虫子一般,低头一啄,仰脖一吞,惨叫声中,又有一股气势消灭,原来这魔影心机深厚,看似只有一缕,却寄宿了大量生机在内,若是被其逃脱,则其只要静待时机,照旧有恢复旧观的一日。
  三女联手,这魔影便是合了楚九郎在内,却也无可奈何,这也是楚九郎出身南株洲,又是盛宗弟子,未曾经过多少厮杀,临阵经验十分匮乏的缘故。它遁逃不成,已失先机,此时便又被变换后的气势锁定,只好借最后一点余裕,猛地换出楚九郎真身,叫道,“双成,你勿杀我!”
  董双成歇息片刻,法力已复,面上毫无波动,望着楚九郎的眼神便仿佛望着一个死人,剑丸再起白烟,向楚九郎飞去,楚九郎俊颜现出一丝落寞,低声道,“你心中果然从未把我当做夫君,始终都还念着三哥。”
  秦凤羽叫道,“董道友别信它!天魔已得他识忆,此人再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白烟染上楚九郎面孔,将他寸寸包裹,看似温柔环抱,在气势场中,却能看到这白烟在毫不留情地消杀楚九郎体内所有生机,避开其防御强处,专从弱点下手,她和楚九郎乃是双修夫妻,对其功法自然最是了解,此时杀他也最是狠辣,白烟钻入体内,向内景天地灌去,竟是要一剑将楚九郎法体杀灭在此。
  阮慈也不知楚九郎真灵是否还存活世上,还是已化为天魔,见董双成丝毫幸念不存,下手如此狠辣,也不由微微咋舌,她运足目力往楚九郎丹田瞧去,神色却是一动,提醒道,“他的那枚魔石不在那里,杀他也是无用!”
  董双成虽然晋入剑心通明之中,再无情念挂碍,但亦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听阮慈这样一说,神色微微一动,便将剑丸往后一扯,将楚九郎拉了出来,问道,“此时塞他七窍,还有用处么?”
  她那氤氲剑气,犹自萦绕楚九郎体内,黑影已被逼得存身不住,从楚九郎七窍中涌出,往阴暗之处流去,不再有和三女对抗之念,甚至还隐有讨饶之意,但阮慈哪里吃这一套,九条游龙化为囚笼,将其困在内部不断围杀,那楚九郎倒在地上,已是生死不知。天录皱眉道,“寻常法器都不行,董小姐或可试试己身剑意凝形。”
  董双成待要依言行事,望了阮慈一眼,面色一动,道,“慈师妹,你用剑气封他罢,我和他乃是双修道侣,恐怕他能化我剑气。”
  阮慈心中也有些担心此点,闻言暗叹董双成这十几年历练下来,果然老成许多,也是当仁不让,伸手又扯出一缕剑气,笑道,“我先把他体内魔气全祛除出来。”
  她手持东华剑,正是这所有阴魔邪气的克星,剑气入体,在楚九郎奇经八脉、内景天地中遨游畅通,又逼出一缕缕细微魔气,被那大公鸡啄去吃了,阮慈这才将剑气化为小团,塞住周身所有孔窍。又将揽镜照在楚九郎上方,如此便有深藏魔念,只要稍一异动,也会发觉。
  虽说天魔狡诈,但此物巢穴不全,三女占得先机,便未露出一点破绽,偌大的强敌也是轻松取胜,此时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阮慈冷笑道,“你若把何僮还有那两块魔石交出来,我能饶你此刻不死,否则,便现在就死在这里罢。”
  秦凤羽、董双成也不闲着,一人引那白烟在蜂巢中萦绕,一人持着红烛照去,那公鸡极是灵性,摇身一变,化为拇指大小,跳到蜂格之中,它也是精乖,一旦发觉异样,立刻大声鸣叫,秦、董二人立刻跟上,将黑气驱逐出来,给它啄食。不多时,已是又啄杀了十余缕黑气。被阮慈困在樊笼中的黑影连声惨叫,气势更加衰落,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片刻,又从体内分出昏迷不醒的何僮,还有两块魔石来。余下一小团,缩在樊笼一角,显得极为凄楚可怜,哪还有此前那滔天凶焰。
  阮慈吐出一口长气,见何僮竟还是有些生机,并非油尽灯枯的模样,仿佛未曾被耗用过本体精炁,也是心中微奇,思忖一番,又点头道,“它只怕还想用这个身份,混入望月城,倒因此给何僮留了一线生机。”
  至于楚九郎,虽也失踪十余年,但黑影在这十余年间应当并未和人动过手,也不用耗费他本源力量,看似伤势沉重,但本源精炁仍是圆满,只要真灵未失,日后当可无恙。三个被黑影寄托的宿主里,唯独庄姬伤势最重,阮慈也是微微一叹,招手道,“天录,你来料理何僮。”
  此前她神念多用来驾驭九条游龙剑气,饶是阮慈神念深厚,但一道游龙剑气便如同一件低阶法宝,同时驾驭九件,且还因为道韵不合,不能如臂使指,消耗也甚是可观,此时黑影只余少许,三条剑气便可困住,她这才收回其余六条已消耗不少的剑气,腾出手来稍作调息,只等一会神念恢复些许,再激发九霄同心佩的通信之能,联络王真人来收拾残局,处理这蜂巢魔卵。
  虽说此地魔念,都被阮慈众人消解,但魔卵毕竟矗立在此十余年,又最善潜藏,谁知还有多少魔念流窜在九国之中,以阮慈看来,这些魔念须得着落在这蜂巢魔卵上处置。但此事却非金丹修士所能,至少也要元婴修士,才能炼化这邪异之物了。
  心中正是思忖这许多后事,手中也不闲着,一面用法力接引庄姬,让天录可以去救治何僮,也不令她躺在地上,免得受了那污浊之气侵染,另一面也是将那两枚魔石摄来,又将庄姬那枚取出,因道,“也不知这魔石和宿主有什么关系。”
  说着,便本能地用心一看,想要看出这魔石和宿主的因果联系,倒是忘了此时神念不足,动念之下有丝眩晕,闭了闭眼,方才自失一笑,待要再看时,却见那三枚魔石逐一亮起,身后突然也多了一物绵软依靠,庄姬那幼嫩嗓音呢喃道,“主君……随庄姬去罢。”
  阮慈神色骤变,翻手就要将身周这四物甩出,但此时已失时机,魔石莹亮之中,蜂巢魔卵缺失的那一大半亮起虚影,顷刻间魔石消去,魔卵完全,正好将众人笼罩在内,化为一个色做五彩的大雀卵,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越转越小,很快化为鸡子一般大小,在空中三跳两跳,裹起周围昏黄鬼瘴之气,往空中某处只是一撞,撞开一处五彩通道,坠入其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片刻后,那通道自行弥合,此处空荡荡的,再无一丝法力痕迹,能证明阮慈众人曾来过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长叹,却仿佛是楚真人在虚实之间传来叹息,只是长空渺渺、鸿飞冥冥,此处万里无人,又有谁能听得分明?
  第191章 燕山风光
  中计了!
  但……这又怎会?且不说旁人,便是她自己感应,焉能没有示警?庄姬的确是凡人身份,因果气运都没有任何异常,这、这……
  便是她找不出破绽,难道王真人看不出端倪么?此处是九国之内,依旧是上清门大阵之中,谁能阻止真人前来援护?难道这魔卵并非天外之物,而是门中某真人与其余宗门里应外合,草蛇灰线、万里伏脉,只是为了将她诱到此处,掳出宗门?
  王真人便是因此没有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适才打斗虽然也激烈惊险,但阮慈心中从不觉得自己会有性命之危,在山门之中,什么事都不算大事,直到此刻,心才真正悬到了半空,诸般思绪一起涌上心头,行动却也丝毫不慢,将那天命云子和东华剑一起激发,这两样灵宝都有护身之用,此时云雾缭绕、剑意翻涌,从头顶往下滚滚而落,果然有许多无形黑影,在惨叫声中被逼出体内,却原来魔气不知不觉间已经侵入体肤,她竟浑然不觉,可见这魔法有多么可怖。
  此时她五感蒙蔽,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气势场中也是一片昏茫,但内景天地依然牢固如旧,虽然四周灵炁已绝,但持定心神,将这不知长短的时日看做是另一尺度,也就不觉得这等候有多难熬,反而微觉庆幸,如此一来,便可将此次失手被擒,前后许多关节想通,还有那神念滋养,并不需要外界灵炁,倒是可以乘势修炼《太上感应篇》的第一章 节,若是敌人竟有大法力将她滞留在此成百上千年,那便是说明这正是她修炼《太上感应篇》的机缘。
  要知道延缓时间,即便是修士感应中的时间,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修为越高,其身在时间中前行的大势也就越强,要遏制住这股势头,维持越久,需要的法力就越高,并且一旦没有把握住尺度,或许会遭到时间法则反噬,这也是为何凡间屡屡有黄粱一梦、烂柯观棋的传说,但修真界中,却少有听说这样的传奇。
  自然了,若是大能摆弄时间法则,那么低阶修士也没什么招架之力,或是被困在时间之中,眨眼间便流失许多寿数,又或者在意念中独处数百年,实际却只过了一刹那,在旁人看来便是瞬间就苍老陨落。但琅嬛周天不喜以大欺小,而且阮慈心中也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手段,只要修士始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么己身时间的流逝,便会和实数中的法体保持统一。譬如她来回穿梭时空,在劫力中渡过了不计其数的漫长时光,但因在己身来看,时间的尺度也可以调整,那么回到实数法体之中时,便只渡过了那么短短一段时光,仿若是偷天之功一般,刹那间修为便有了大进。
  此时也是一般,阮慈并不去想时间流逝,只是一心蕴养神念,参悟《太上感应篇》,恍惚中只仿佛渡过了极短一段时间,便觉得头顶东华剑微微一跳,大量纯净灵炁传递而来,便知道这魔卵大抵是离开空间通道,来到另一处所在,且魔卵材质,也不足以隔绝天地灵炁。因此尽管身处禁制之中,但依旧无法阻挡东华剑汲取灵炁,向她渡来。
  阮慈见此,更不着急,索性将对同行众人的担心置之度外,重新闭目修炼起来,但她能安心,敌人便安心不了,见这隔绝五感的禁制并不足以扰乱阮慈心志,那充塞了气势场的昏瘴之气,反而逐渐散去,阮慈虽然并未睁眼,但已能感觉到自己在一架飞车之中,飞车四周禁制重重,她神念稍一刺探,便晓得这至少是元婴级的困敌禁制。
  飞车之中,还盘膝坐着一人,其人气势莫测,一时如日中天、气势极盛,一时又中正平和、不卑不亢,更有一时谦和冲盈、皎皎如月,面目却极为模糊,而且修为明显在她之上,阮慈能窥视此人而没有受伤,一是她修为高明,二来也是那人有意约束。
  在这人下首,还侍立着一位女童,正是庄姬,但她依旧是凡人修为,并无丝毫法力在身,阮慈心中颇是纳罕,睁眼望去,问道,“庄姬,你是专为我托生在那处的么?”
  庄姬并不答话,面上现出成人般的狡诈之色,便犹如那魔影还在她身上一般,阮慈这时突地全想明白了,叹道,“我懂啦,那黑色晶石只是假象,魔影不知不觉间,已是蔓延在九国之中,从那村长请我收徒,再到望月城端倪显露,全都是你们的诱敌之计。”
  “但这并非最大的圈套,最大的圈套,乃是在我感应之中……我初识感应,却是漏算了这一点,感应便和因果、气运一般,也是可以博弈的维度,我能通过感应获取信息,你也可以操弄感应,诱惑我入你毂中,你也会感应法,而且修为比我更加高明,你有三种气势,犹如三面,你是……太史宜!”
  话音落下,身前那盘坐男子如同被烟雾笼罩的面容逐渐清晰,长眉入鬓、英武中又有一股凶蛮之气,却是在南株洲曾见过的太史宜。他身量颀长,盘膝而坐时,更显一双腿修长无比,极是好看。阮慈叹道,“《天魔无相感应法》、《天魔种念法》,果然高明,佩服之至。”
  只是太史宜乃是元婴巅峰,距离洞天也只差一个机缘,却遣出庄姬这个化身前来对付自己,是否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阮慈眼神落到庄姬身上,太史宜也看了过去,启唇道,“此是我弟子化身,他也在金丹境中,你身负东华剑,金丹之后可以拔剑,已算是我辈中人,我便是亲自出手对付你,也不算以大欺小,只是我燕山门下,却也不屑占这个便宜。”
  他声音低沉雄浑,极具阳刚魅力,阮慈心中忽而想道,“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女化身,不过也许他平日里这般雄健,便是为了让大家都相信他不会有女化身,私下便可遣出美人化身,肆意妄为。魔门众人最是狡猾,个个奸计百出,谁都不会例外。”
  她这般胡思乱想,太史宜却是毫无异色,阮慈便可肯定,两人虽然在车中相对,距离如此接近,但太史宜并不能看破她心中所想,也是微微松了口气,问道,“掳我前来的魔卵,是燕山法宝?”
  太史宜道,“紫虚天那头鹿说得不错,那是亘古以前落入琅嬛周天的一枚魔卵,只是还未落地,便被燕山祖师捕捉炼化,炼成了一件秘宝,也是燕山十八部天魔令中的法幽令。此令炼成之后,也没有出手几次,所有典籍一概无传,你们能认出来历,已属不易。”
  他对阮慈倒是有问必答,尽显大能风范,阮慈点头道,“这么说来,此次法幽令化身魔影,幻为魔石,潜藏人海之中,待我进入九国之后,便拨动感应,推动因果,诱我收下庄姬,前往良国,待到三枚魔石集齐,所有魔影全都回到法幽令附近,当即便还归本真,裹挟我穿越空间,以庄姬和你的因果联系为锚准,跳跃到了太史令主身侧。看来这也是一部有洞天灵宝威能的天魔令了。”
  燕山十八部天魔令,并非都是洞天级数的灵宝,否则再算上门内的洞天真人,其势岂非要盖过擎天三柱?不过这法幽令的确厉害非凡,光靠令灵便可将阮慈诱入局中,甚而连王真人都不曾发觉端倪。不过,再是如何神通广大,也要有人把它接应到九国之内才行,阮慈说到这里,双眼微微眯起,狐疑道,“法藏令主分明还未曾晋入洞天,此时便要把那口纯阳之气渡给徐师姐了么?”
  太史宜和徐少微的风流韵事,虽未广泛流传,沦为谈资,但在两宗上层之间已并不是什么秘密,太史宜丝毫没有局促之意,淡淡道,“她既然已助我燕山取得东华剑使,燕山自然守诺付予阳气。小剑使,你心中虽然憎恨她,但你回山之时,她已成就元婴,你也不能奈她如何,倒不如少些怨愤,多谢自省为好。”
  徐少微也是为了自己道途,她非得要那口纯阳之气才能成婴,若是顾全大局,坏的便是自己的前途,阮慈对她之举,说不上怨愤憎恨,只有些技不如人的不服,只是她还有一事不解,“可令主也没有晋入洞天,我听闻你要成就上法洞天,非得保全那口阳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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