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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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国民风彪悍,她身世又特殊些,这种市井话语也是信手拈来,那少女开始还不知什么意思,暗念了几声,明白过来,气得声音直颤,“你——你——”
  “是倪孃青!”阮慈走到天录身边,故作鄙夷道,“记性这样差,怎么拜进门内的?——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情愿叫这个名字,你当我高兴多了你这么个顽劣女儿么?”
  天录本来是被那少女说得呆了,他性子单纯,尤其不擅长与人来往,旁人略微强势一些,他便不知如何反应。阮慈来了之后,却又是另一种呆法,阮慈说完了,轻轻撞了天录肩头一下,以示安慰,又冲他眨眨眼,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天录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咬着嘴唇偷偷也撞了一下阮慈的肩膀,低声道,“我没事,就是那辆车,装了要给你的吃食……而且我是问纯郎君借来的,现在还不上了。”
  按众门人叫法,纯郎君应该是王真人门下,阮慈道,“没关系,你快飞回去吧,这里我来料理。”
  她是叫天录回去找人,但天录心思单纯,却并不明白阮慈的暗示,摇头说,“我不能走,我要护着你。”
  他抿了抿嘴,抬头望着紫晶飞车,神色严肃起来,“这个小娘子是筑基期,对你无妨,但车里还有个金丹高人。”
  他们说话,并未特意避着那少女,在阮慈是因为她还没学千里传音术,天录也就没有想到,那少女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向车内一角望去,面上隐有惊容,阮慈笑道,“噢,不是说中央洲不喜以大欺小么?怎么不敢派炼气期的弟子过来,筑基期都派出来了,还不放心,要带个金丹护法,对付我一个刚入门的炼气弟子,果然中央洲泱泱大洲,容不得我们南株洲的野人么?”
  她处处拿中央洲说话,口舌占尽便宜,那少女听了更是恚怒,叫道,“你说话要讲个道理!我说你甚么了没有?自己的车放在空中,撞上了我的车驾,我要讨个道理,人家正主儿一句话没说呢,你倒嚷上了!”
  阮慈就等她这一句话,笑道,“噢?这么说和我无关?那也好,你找他说道去吧,我回去了。”
  她一推天录,道,“傻子,还不快跑回紫虚洞照天去?”
  天录‘哦’了一声,还真作势欲飞,阮慈回身往洞府中行去,那少女见了不由大急,跺脚道,“你们谁都不许走——”
  她向车内叫道,“蚕老,还不拦着他们!”
  只听车内一声闷哼,两道长绸飘出,将两人去处拦住,碰地一声,车门大开,紫晶飞车之中飞出一名肥胖老者,面孔奇白无比,并无一丝毛发,肉也叠在一处,层层叠叠的,随他行动在空中乱颤。天录低声对阮慈说道,“这是元辰真人的灵宠蚕儿,元辰真人是壶中蜇龙天欧阳真人之子,这个小娘子叫迟芃芃,是元辰真人的弟子,二百三十年前入门,元辰真人疼爱,筑基至今,还没有派过差使。”
  阮慈问道,“这合乎规矩么?”
  天录摇头说,“其实是不合的,壶中天还有许多不合规矩的事。”
  他对宗内人事,竟如此如数家珍,能够信口道来。且不说阮慈,便是二人听到少许,面上也都有惊容。蚕老尖声道,“小子,你是何人?要往何处去?你撞坏了我们的车,难道能如此一走了之?”
  他反反复复提到那掉落车轮,便是要把此事限定在因损车相争之上,阮慈道,“笑话,我们又不是无名无姓,你车撞坏了大可到灵谷峰去寻执事做主,大不了去七星小筑找掌门,在这里纠缠不去,我看你是想要杀我——我这里刚处理了两个没头没尾的刺客,原来你们便是幕后主使么?筑基期刺客杀不了我,便换了个金丹期的,随便找个借口打上门来了。”
  她反应也不慢,转眼间往蚕老身上栽了个罪名,迟芃芃和天录两人都只在旁边干着急,天录心思单纯,两人唇枪舌剑,他要好一会才能听懂,那迟芃芃却是听懂了也不知该怎么回话,阮慈瞟了她一眼,心中想道,“从不出门,只在宗门中修道,便是如此,人都给养傻了。”
  蚕老终究不是人身,言辞也没有阮慈这般锋利,气得浑身乱抖,厉啸了一声,“小辈乱吠可恼!今日我便代灵谷峰陈长老,给你个教训!”
  他袖中飞出无数细线,线上带有七彩色泽,眨眼间已将天空遮蔽,天录叫道,“这是他的冰魄金蚕丝,可以封锁天地气机,慈小姐,他们派了一波刺客不够,还是疑心东华剑在你身上,想要出手试探!”
  这孩子也是阮慈说什么就信什么,阮慈说这两人和之前的刺客都是一批人派出来的,天录也就跟着这么分析下去,阮慈冷笑道,“东华剑使不是随掌门修行去了么,他们自是不信,又四处刺探,这是和宗外勾结,想要抢走青剑?”
  她反手扣住灵华玉璧,叫了一声‘来得好’,“想看便让你们看看,别后悔便好!”
  此时蚕丝已经遮天蔽日,似要织就一个大茧,把洞府笼罩其中,天录待要发出法力和蚕老相抗,阮慈却拉住他的胳膊,反手将玉璧一祭,怒道,“给我杀了他们!”
  玉璧之上,一道龙纹顿时张牙舞爪,化为剑气飞龙,飞了出来,阮慈犹嫌不够,意识探入玉璧,更带出两丝剑气,在空中你冲我突,势成一道龙卷疾风,只是风声带过,便把冰魄金蚕丝搅得七零八落,那飞龙更是直往迟芃芃追去,迟芃芃尖叫一声,反身钻入车内,蚕老也是身化一道白光,逃入车中,紫晶飞车在空中发出嗡的一声,只是一个颤抖,便消失不见,下一刻已出现在破碎大茧边缘。
  阮慈招手叫回了那道旋风,只见这两丝剑气一样钻不进玉璧之内,投入璧身化为云纹,而那剑气飞龙却不回来,飞遁速度比紫晶飞车更快,刹那间已出现在车后,大嘴一嚼,从车身中穿过,那飞车看似丝毫未损,但过得片刻,忽然间化为片片碎晶,往下落去。
  从场中可见,飞车形虽未变,可‘势’却被飞龙嚼吃尽了,也就不能再维持形状,阮慈细看坠下碎片,却未见人迹,不由揉了揉眼睛,奇道,“他们不是在里面的么?我瞧见他们的气势了呀。”
  “那是壶中蜇龙天的金蝉脱壳法。”天录摇头道,“瞧着在此,实则已在彼处。便是在气势场中,也难以寻觅。壶中蜇龙天派他们前来试探,也是因为这种遁法极容易脱身,我们拿不住他们,罪证不在手中,想要讨个公道便不容易。”
  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慈小姐,其实这两人和上一批刺客不是一伙,我……我顺着你的话往下说,栽他们的赃!”
  说着微微雀跃,又有几分做了坏事之后的心虚,阮慈见他可爱,不由笑道,“那也是他们活该,撞碎了你的车,还要反过来诬陷我们,叫我们赔。”
  谈到那辆碎了的乘舆,天录又难过起来,阮慈伸手想叫回那条飞龙,但飞龙在空中逡巡寻觅,意犹未尽,并不听她使唤,阮慈有点没面子,接连招手,强笑道,“这玉璧是别人送我的——唉,我还没摸索明白该怎么用。”
  她又祭出玉璧,那飞龙方才不情不愿地飞了回来,投入玉璧之上,阮慈摸了摸玉璧,纳罕道,“为什么纹路没有之前清晰了?”
  天录探头看了一眼,道,“这剑气灌入玉璧之中,本来是用一丝少一丝的,但灵华玉璧本身便是温养灵器,青剑剑气又自具生机,才能如此灵性,回到玉璧之上,身化盘纹,但即便如此,每次使用也都有损耗,慈小姐你让它杀了那两个修士,便是给它设了一法,它若能完法,自然有所补益,便像是第一次杀了那刺客一般,吞吃其道基,不但无损,反而更是灵性。但这一次无功而返,所有折耗便全是实打实地算在它自己头上了,因此要模糊了不少,再用个两三次无功而返,这一丝剑气便要溃散了。”
  阮慈听他说了,方才恍然大悟,摩挲着玉璧很是珍惜,叹道,“那可要小心使用了,用完可就没啦。”
  她和天录站在洞府门前谈了好一会儿,天录又发出一道白光往天边而去,将阮慈送回府中,众仆役也都回屋,过了片刻,洞府上空腾起一阵白雾,显然是开启护持法阵,天录这才转身走到崖前,又留恋地望了密林一眼——他的车还在那里——转身化作一道清光,只是一晃眼便没了踪影。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边白云中隐约有银光一闪,蚕老和迟芃芃现身出来,迟芃芃面上犹带惧色,两人向下看了一眼,蚕老牵着迟芃芃,将身遁去,不多时便回到壶中蜇龙天,请见元辰真人。
  元辰真人正在用功,二人等了几个时辰,方才入内觐见,蚕老将事情一一说了,道,“那女孩真是南蛮外洲之女,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谈吐也十分粗野,极有市井之气,动辄……”
  阮慈自称‘倪孃青’的事,他都有些说不出口,迟芃芃也气得面红耳赤,元辰真人倒并不避讳,将阮慈一言一语都听了,点头道,“外洲殊乏教化,她又做过商行伙计,行为粗野些也不足为奇。”
  竟是对阮慈身世已是了然,迟芃芃奇道,“此女虽天资不恶,但曾操持贱业,门中怎会收她?”
  “她应是剑使表妹,虽不是阮氏骨血,但也将来也可做剑使的臂膀,因此才让紫虚洞照天收下她,以便居中传递消息。”元辰真人冲紫虚天方向遥遥拱拱手,似在同情王真人收了这么个野丫头。“王雀儿和谢孽有深仇大恨,自然不会收下她亲自挑选的剑使,便是这个表妹,他也收得勉强,听说前日还往老祖那里抱怨,掌门拨给大批灵物,这才堵住了他的嘴巴。”
  蚕老尖声道,“郎君,如此看来,卜算真个不错,东华剑确实在阮氏骨血身上,此女因是血亲,蒙赠剑气玉璧护身,只可笑她不知掩藏,未能驱使如意,随意炫耀,如此宝物,竟在门内意气相争中随意用出,真是暴殄天物。”
  迟芃芃想到自己被阮慈说得一句话也不能还口,亦是感同身受,叹道,“不错,竟将刺客挂在杆上,蚕老只是要困住他们二人,她却是出手就要我们两人的命——若非运气好,恰是剑使亲眷,这样野蛮之人,哪来这般造化,可以拜入我们仙门!”
  又撒娇道,“恩师啊,弟子被人占了便宜,却还茫然不知,可见江湖经验还是少了,将来出门行走,免不得也要和这些人打交道,您甚么时候才给我派差使呢?今日那个小伙计还拿这个说事呢。”
  元辰真人面色一动,问道,“怎么说的?”
  迟芃芃便学舌起来,又气道,“说道理,全是她的道理,说是不讲道理,谁也没她不讲理,哪有人是这个样子的!就似……就似一块滚刀肉!恼人得很!”
  阮慈诸般无礼之处,元辰真人都是带笑听着,似是当做消遣,但这番对答,却引得他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时,屋外有人回禀,掌门宣他说话。
  掌门有请,众人自然暂时退却,迟芃芃回到自己住处之中,却并不动怒,反而面色深沉,不复此前娇纵,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日,听说真人已回府中,忙差侍女前去打探,侍女去了两个时辰,回来说道,“掌门将老爷责怪一番,拿出许多事情来说,说是我们壶中天横行霸道、处处不守规矩,削了二成供奉,又夺了灵谷峰陈长老的差使,老爷已去见大老爷了。”
  迟芃芃面色一动,追问道,“为什么夺了陈长老的差使?”
  “听老爷身边姐姐谈起,似乎是蚕老不合说错了话,说要代陈长老教训门中弟子,掌门责他以下犯上、不知轻重。陈长老也不知自矜、往来不慎,因此夺职不用,令他闭门反省十年。”
  这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灵谷峰陈长老并非是壶中天门下,只因蚕老一句夸口,当即褫夺职司,迟芃芃透出一口长气,点头不语,那侍女愤然道,“此番处置,令我们壶中天颜面大跌,罪轻罚重,掌门真是糊涂了!”
  迟芃芃面色一变,斥道,“住嘴!掌门之尊,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自己掌嘴百下!这几日不要来我面前服侍!”
  侍女连忙叩头请罪,退了下去,迟芃芃坐在屋中,不知想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仆妇端了一杯灵茶走了进来,婉言道,“小姐今日受委屈了,用杯茶罢,别和南蛮野女计较。”
  此妪乃是迟芃芃自家中携来,迟芃芃见到是她,神色方才缓和些,叫她在小几子上坐下,叹道,“养娘,我没生那野丫头的气——其实她的话有些也不无道理,琅嬛周天不喜以大欺小,便是我一人前去,也已惭愧,更何况师尊还让我带上蚕老?此次行事,本就是我们壶中天霸道在前,也不怪她处处讥刺。”
  至于阮慈之后放出剑气追杀二人之事,迟芃芃似也有些见解,但仅仅是前言,便让养娘神色大变,因此也就掩去不提,饶是如此,养娘也骇得举手掩住她的樱桃小口,低声道,“小姐,在大老爷洞天之中,这些话怎么可以乱说?你刚才呵斥珠儿的话,正该用在自己身上!”
  迟芃芃叹了口气,垂头轻声道,“养娘,门中暗潮汹涌,我实有意外出,避过这番风波——自三千年前谢孽叛门之后,掌门一系一向低调自守,可如今,剑使入门不过一月,便已发作了我们壶中天,还有那灵谷峰的陈长老,他是纯阳演正天的那个陈。”
  纯阳演正天与壶中蜇龙天,在这两千年内都极为得意,风头盖过七星小筑许多,但谁也没有想到,逐渐式微的掌门一系,竟在三千年后,又将东华剑迎回宗门,重新镇定宗门气运。不过一月之间,掌门之势便是咄咄逼人,接连发落,偏偏拿住了道理,叫两大洞天均感难以招架。迟芃芃道,“才刚一月不到,已是如此,今后千年内,门中怕不是要天翻地覆,人事板荡?剑使深藏七星小筑之中,一时未出,此时的试探都着落在这小慈身上,按我猜测,灵谷峰陈长老之所以也遭发落,和小慈所遇第一批刺客有关。”
  “今番恩师派我前去,我却无颜欺压一个刚开脉的小丫头,也是有意藏拙,盼着恩师见我无用,放我出去历练摔打一番。养娘,你和恩师身边几位姐姐都是交好,你且这般做……”
  说着,在养娘耳边仔细吩咐了一番,养娘会意点头,却又说道,“小姐,你意欲避祸,也是谋身之举,老身甚是欣慰,但此事也并非这么简单。师徒恩义既结,哪有徒弟背师的道理?入门二百余年,享尽洞天门下的繁华,如今怕也没有这么容易脱身。只老身既然得了吩咐,也当尽力而为,这一点小姐还请放心。”
  说着便告辞而去,迟芃芃长叹一声,望着镜中朱颜,兀自愁肠百结不提。
  且说阮慈这里,打走了迟芃芃,自是闭门修行,这些事情也没人来告诉她,只是远远能够听见,有人在林子里收拾翻找的动静,又过了数日,天录驶了一辆金碧辉煌的大车,从紫虚天来看她,车内满满装的都是灵食宝药,他抬头挺胸,很是自豪地道,“慈小姐,真人说,此后这辆车专归我用——我试过了,坚牢得很,怎么都撞不坏的。”
  他之前给阮慈留了一根玉简,里头全是常用符咒法术,阮慈这几日都在研究琢磨,天录又指点了阮慈一番,还将掌门发落告诉阮慈,还道,“真人说,慈小姐做得不错,但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你娘亲’这样的话了,也太粗野。”
  阮慈听了,若有所思,说道,“真人似乎很重视这些,真是文雅。”
  天录笑道,“哪个洞天真人不注重颜面呢?”竟也未否认阮慈的话。
  阮慈又跟天录玩耍了一番,两人乘着车在山头来回穿行,这车行驶之时,还会洒出阵阵金色香粉,两人几乎将金粉遍洒山头这片天幕,天录方才恋恋不舍,驾车回了紫虚天。
  回到洞天之中,自当回去复命,若是他事,真人听得办妥,往往也就不召见了,此番王真人却唤天录进去,问道,“你都和她说了什么?那野人又是怎么说的?”
  天录几番办事,学乖了些,先说阮慈的进益,“半个月间,学会了许多符咒,倒是并未外出。”
  又说了些自己的行径,虽然脸红,但还是如实禀告自己驾车狂呼乱叫,在天中嬉戏的事情,他提心吊胆地望着王真人,见王真人没有喝茶,方才松了口气,又道,“慈小姐还让我和真人说,她想养猫。”
  王真人呼吸一顿,慢慢从壶中倒出一杯茶,“她只说了这句话?”
  天录扳着手指头,回想道,“慈小姐说,以往在南株洲,瞒着她是剑使,这是为了南株洲百姓安危,她感掌门的情。她不明白入门之后,还要瞒着是为了什么,眼下来看,她没什么好处,好处全让掌门和真人得了。”
  王真人噢了一声,“她怎么知道我得了好处?”
  天录抬起脸,无邪笑道,“慈小姐问我怎么送了这么多灵食来,我告诉慈小姐的……啊!”
  话说出口,这才明白自己又闯祸了,赶忙捂住嘴愣在当地,大眼逐渐湿漉。王真人举杯品了一口香茶,叹道,“无妨,你继续说。”
  天录吃吃艾艾地道,“慈小姐说,掌门真人送了那么多好东西来,她却只得一些吃食,这买卖不划算……还说,还说,她从小就一直养猫,来了上清门后,身边没有昵宠,很不习惯,便是一只凡猫也好,总要养一只才不孤单……”
  王真人慢慢把茶喝完,不再说话。过了一日,便有一只黑白斑纹的猫儿,从山中碎步跑来,三跳两跳,跳到阮慈洞府中去。
  第47章 捉月观风
  “阮慈,我和你讲,你以后一定要在外面住。”
  这只黑白猫到了阮慈洞府里,别的不说,先把洞府内每一寸地面都仔细嗅过,又拿爪子刮擦,身子挨蹭过了,方才放下心来,跳到阮慈屋里舔舔爪子,一会儿也就放了下来,蹲在那里极是严肃地说,“你要是搬到紫虚天里去住,我是不和你一起的——掌门也真是作怪,居然把你送到王真人门下。”
  阮慈也知道王盼盼身为谢燕还余孽,在上清门身份十分尴尬,她道,“我原本也不是非来上清门,还不都是你安排的,你确实该怪掌门,他还把好处都送到王真人那里,一点也没给你留。我听天录说,王真人只给了我千万分之一,余下的我看你也没胆子去找他要回来。”
  王盼盼的确很怕王真人,这次过来总有些缩头缩脑,似乎很害怕王真人埋伏了什么手段,随时将它击杀。它道,“你少在他面前提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本来打算晚几个月悄悄过来的,你偏不愿意等。”
  阮慈把它抱在膝上,拿起一把银梳,正梳着毛,闻言气得按住王盼盼,狠狠打了几下后腿腰腹肉多之处,王盼盼喵喵叫疼,喊道,“你打我做什么,轻一些呀,这只小盼盼没什么法力的!”
  一个炼气弟子,带着金丹大妖的确打眼,而且王盼盼是谢燕还旧宠,也不便这么招摇,这只小猫也就是刚刚开脉的修为,和阮慈身份正合衬。阮慈收了手,责问道,“我还要问你呢,王真人叫天录教我四大根本咒,我才知道名讳原来如此要紧——那我成亲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看着,你怎么不和我说,叫我把名字告诉了瞿昙越?”
  王盼盼喵了一声,声音中似乎有些笑意,因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回事情,我怎么教你四大根本咒?这都是你的师父才能教的东西,没见陈均也不敢教你么,都是承担不起这份因果!再说,他是问你,又不是问我,我有什么办法?这本来便是婚礼中最重要的一步,你们不互通名姓,如何能算夫妻?这聘礼你能收得安心吗?还不得给人家退回去?”
  它作势要抢玉璧,阮慈反身抱住胸前,一脸警惕地望着它。王盼盼喵喵笑了几声,又道,“再说,互通名姓,他问了你,你可没有问他,也不算是礼成。”
  阮慈一头栽倒在床上,呻吟道,“你再想想,他到均平府里来见我时,我问了他什么?”
  王盼盼愕然道,“你问了他姓名?你可没和我说——”
  它窃窃笑了一会,又舔舔阮慈,安慰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本就行了婚礼,算得夫妻吗?再说,算起来他还吃亏了呢,他告诉你的是真名,你告诉他的可就不一定了。”
  阮慈愕然道,“我不就叫阮慈么?”
  王盼盼笑道,“你说什么呢?你是林阀之女,出生时自然有一个林姓名字,只是你忘记了而已。阮慈只能算是你的俗名,就算满天去叫也是无妨的。”
  阮慈这才想起自己身世,不免又担心自己不知真名,修行上会否有些妨碍,王盼盼道,“这也没什么要紧的,的确不知真名,在晋升至高境界之中,似乎有些妨碍,但想来你也无望道祖境界,所以这个不操心也罢。”
  她拍拍阮慈,道,“你既然知道这点,以后见到越公子就不要直呼其名了,叫声官人也好。瞿昙越是他真名,你们是夫妻之体,你叫一声他就感应一声,若是你每日惦念着他,每日都念叨这他的名字,他便就知道你肯定是欢喜上他了,所以才会日日地惦念他。”
  阮慈这才知道为什么旁人都叫越公子越郯,原来这也是他的别名,又问了王盼盼,为什么连名带姓地称呼太史宜和徐少微,王盼盼道,“陈均和徐少微那都是俗名,真名另有的。至于太史宜,他也修持了《天魔无相感应法》,这倒的确是他的真名。但我自有密法,可以躲开他的感应。”
  又道,“能把真名不设防地传遍天下,由得众人去叫的,多数都是修了感应功法,甚至是天魔种念等诸般妙法的大神通者,可以呼名感应,所以反而没多少人叫他们的名字,比如燕山魔主,玄魄门掌道,还有谢燕还,都是如此。谢燕还要不是破去天外,也没多少人敢随便叫她的名字。”
  阮慈狐疑道,“若是如此,王真人的名字也该许多人知道才对,他也修有《太上感应篇》——说到这个,我就要和你算账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东华剑镇定思绪的极限……”
  夹夹缠缠算了一通账,王盼盼总也有说辞为自己开脱,据说这《太上感应篇》需要天赋极为高妙特异才能修持,便是连掌门也未曾修得,她原本也没想到阮慈会被送到紫虚洞照天,也就没说,“这种感应也只能是当门对面,坐在一起说话时才会有,会不会感应,能不能感应到,还要看洞天真人自己的修行和性格,我怎么能想得到?再说,你自己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若是想着他的好,他的风姿,王真人至于生气么?”
  阮慈叫屈道,“我也觉得他很好看的,他和谢姐姐男身生得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自然好看——”
  王盼盼毛都炸了,瞪眼看了她半日,跳下膝盖便走,“这个地方我不能呆了——阮慈,你要取死你自己去,我可是绝不会和你一起死的。”
  阮慈非要把王盼盼带在身边,便是因此,许多事天录显然不会告诉她,而王盼盼知道得说不定比天录还清楚。她一把捞起王盼盼,抚弄道,“好盼盼,你快告诉我,王真人和谢姐姐从前是不是一对爱侣,然后,然后燕山魔主横刀夺爱,上演了一出出灵肉爱欲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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