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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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智伺候着唐先生在炕上坐了,他面前放了一个比拳头大不了的多少的钵子,钵子底下是个小泥炉子,烧着炭火,钵子里奶白色的骨汤微微翻滚着,唐霁泽夹一筷子肉片放进汤里,略略煮两个滚儿,就夹出来蘸了小料吃。钵子的火力不如铜锅那么猛,但煮肉却极好,肉质鲜嫩饱满,软嫩多汁,极为可口。
  宋玥挑帘子进来,奉书洗砚立刻拿了一套干净杯碟碗筷来,宋玥大大方方就在唐霁泽对面坐了,挥手招呼后边跟着的添哥,送上来一个青瓷温酒壶来。
  她笑着看几个停下筷子的小子,道:“给他们几个也拿个盅子来,今儿过小年,特别允许他们喝两盅助兴。”
  宋玥招呼张智也落座,看着奉书、洗砚给众人都斟了酒,这才抬眼看着众人笑道:“今儿过小年,咱们坐一起,首先要说说咱们的铺子,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从巷子里搬出去。从货架上空落落的,到现在货要分批上架,可以说发展迅速,成绩不凡。来,第一杯酒,我就感谢诸位共同的勤劳和努力。”
  她举起酒杯,唐霁泽抬眼看了看她,也默默举起酒杯,几个小子脸蛋儿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锅子的热气蒸的,还是激动地,一个个强压着兴奋,端起面前的酒杯,不约而同地拿眼瞄着炕上的唐霁泽,见他默默饮下,几个小子也有样学样,一口将杯中酒吞了。
  张勇张智反而还好,张猛咕咚一口吞下去,登时辣的咧了嘴:“这么辣!”
  金梁则是略慢半拍,被他这个动作逗的一口酒走岔了,呛得登时咳嗽起来。
  宋玥放下酒盅子,觑着几个小子笑道:“猛子长得最高最壮,一杯酒还嫌辣?我记得,谁说过喝了十八碗,他也能打老虎来着?”
  这话一出,金梁的咳嗽又重了些,张勇张智则忍不住吃吃笑开了。只有张猛挠着头红着脸,期期艾艾道:“俺没怕,就是第一回喝,觉得,不像大人说的那么美。嘿嘿,俺一直以为酒跟甜水一样好喝呢!”
  宋玥眯着眼笑笑,不再逗这个憨小子。转而端起第二杯酒,畅想一下新的一年,买卖发展,新品种上市,争取买新铺子、开新店,把买卖做大做强,做到平京城外去。
  第三杯酒,则是单纯地祝大家新年快乐,希望诸位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和众人喝了三杯酒后,宋玥单独向唐霁泽举了举杯,两人谁也没说话,共饮了一杯。
  然后,宋玥招呼添哥捧了几个荷包上来,拿了一只靛青色绣水波纹的荷包给唐霁泽,剩下的绣着虫儿的给了几个小子,宋玥早就心里有数,按照不同的虫儿,分配给几个小子,然后说两句鼓励的话,就起身从西屋里出来了。
  过年,她开了一小坛两斤装的梨花白,得月楼蒸的烈酒,存了五年以上的,酒液香醇浑厚绵柔,入口饱满,回味悠长,确实佳酿难得,但这具身体对酒精比较敏感,喝了三四盅子罢了,就有些脸热心跳的,她出了西厢,没急着回东厢,而是在堂屋里站了站,然后吩咐添哥添墨:“叫洗砚奉书出来,端几盘饺子来在外间吃吧。”
  添哥连忙曲膝应了,宋玥这才迈步回了东屋。
  周氏也热了一壶酒,宋玥回来又陪着老太太喝了两盅,酒意上脸,觉得两颊都要烧起来一样。
  还好,周氏酒量也有限,一壶二两酒,喝了也没再要,摆摆手让人上饺子吃饭。
  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宋玥原来想给孩子们放假,过了年开工后再上课呢,却不想,几个小子加上秋喜都不乐意,于是,收拾打扫的事情交给徐嫂石嫂,一群人又转回铺子里去上课。
  小子们吃的舒坦,又喝了两盅酒,就觉得浑身发热、力气没处使了,张猛一把将小安哥抱起来,扛在肩上,惹得小小子大声叫,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金梁则找上洗砚、奉书,攥着拳头让他们猜枚儿……一路上,闹哄哄笑哈哈的,小子丫头们都在前头走。
  宋玥慢许多,唐霁泽一双大长腿,竟然也没急着往前头去,默默地跟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到了大街上,孩子们不知怎么了,呱嗒呱嗒跑起来,离着后边两个人更远了些。
  夜色中的大街上,寂静宽阔,连很多店铺门前的灯笼,都熄了好多,显得剩下的灯盏在夜空里微微摇晃着,格外幽静。
  宋玥淡淡开口:“唐先生过年可要回家?”
  唐霁泽默然好一会儿,眼看要走到自家杂货铺子了,突然开口:“不回。”
  不回……不是没有啊。
  喝了酒,脸颊上热乎乎的,走在大街上,有寒风从空旷的街面上吹过来,冰冷冷的,又因为下了一阵雪,风里又带了一丝湿润润的,吹在滚烫的脸颊上,意外地适意。
  宋玥微微抬着头,迎着这风,慢慢地走着,回想自己之前……很久之前,喝多了的经验。那时候,她和几个无良室友处的好,每有喜事,诸如生日、诸如奖学金、诸如随便个什么借口,都会到校外的小饭馆打牙祭解馋,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室友聚餐都会要几瓶啤酒,大冬天也只喝啤酒,和在肚子里凉哇哇的,冷得直打激灵的。不过,等酒力起来,身体会变得热烘烘的,一杯杯凉哇哇的啤酒喝下去,就会有一种别样的舒坦……就像今晚这风,竟让她想起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啊!”宋玥低低地嘟哝着。
  夜里,大街上一片寂静,前头小子丫头们的打闹说笑声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好像隔了一个世界,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唐霁泽听着身边人低低的声音,感受着刮在脸上小刀子一样的寒风,突然勾着唇角挑起一个笑来。
  杨柳风……平常那么爽利、泼剌,有点儿男人样的女子,喝了几盅酒,竟也难得柔软起来。就是这词儿,不太贴切,明明是‘腊月风寒似刮刀’,哪里就杨柳风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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