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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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道出口,第七尊像,都还是个谜。
  雀茶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寒噤:“你的意思是,另外有一拨地枭,混在人群里,至今还没被发现?”
  炎拓笑:“只是猜测而已,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最糟糕的可能。你们就当我……是在杞人忧天吧。”
  ***
  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林喜柔吗?
  这世上,会不会有人跟从前的他一样,全家被吮血吸髓,却永远挣扎不出来?”
  炎拓希望,这种可能,永远也别发生。
  第159章 后记伍
  一连六天, 礼炮送了约莫六万张信息纸过涧。
  对岸无声无息,一片死寂。
  炎拓觉得很不应该:六万张啊,这么密集的撒网,对方不至于收不到吧。
  虽然进来之前, 大家都做好了此行一无所获的准备, 但真有这种迹象露头,还是止不住沮丧, 人心浮动之下, 各种奇怪的揣测也一个接着一个。
  雀茶:“会不会下头的风也是有风向的?比如现在专刮西北风, 信息纸都被卷积到西北角去了, 但是下头的人员聚居区是在东南方向?”
  南辕北辙,所以收不到。
  聂九罗:“下头的人会冬眠吗?”
  都睡着了, 没准睡的还是一个个茧状的土窝,所以任它信息纸如雪片般飞舞,无人在意。
  余蓉的设想则较为血腥:“会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同归于尽的那种?”
  ……
  猜测得很热闹, 但真相究竟如何, 没人知道,也没那狂热去冒险探求。
  一入黑白涧,人为枭鬼, 涧水, 是比楚河汉界还森寒可怖的分界线。
  ***
  第六天的半夜, 许是睡前喝多了水,炎拓起了个夜。
  手电不知道滚哪去了, 怕东摸西翻吵醒聂九罗,他索性摸黑出来:好在这些天在黑里待习惯了,对周围的地形也熟, 即便没光,也能摸索着凑合对付,不至于寸步难行。
  方便完毕,从高垛后转出时,炎拓习惯性地看向涧水边。
  墨汁一样浓厚的黑里,飘着几点白色的莹亮。
  他第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下一秒忽然明白,血冲上脑,心头狂跳,大喝一声:“谁!”
  这一声,半是给自己壮胆,半是提醒聂九罗她们。
  很快,强光亮起,余蓉手持营地灯,披着老棉袄从帐篷里窜了出来。
  聂九罗和雀茶都没露面,这是计划好的:做事得留后手,万一情形不利,这两个可以作为增援的奇兵。
  营地灯可比手电的光照强度大多了,刹那间,方圆百米内,一片肃穆的冷白。
  炎拓看到,涧水的那一边站着两个人,看身形,是成年人牵着个小孩。
  孩子,那应该是炎心无疑了。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狂奔着冲到了水岸边,然后猝然止步。
  那个成年人,不是裴珂。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炎拓还是惊愕失声:“邢深?”
  ***
  真是邢深,邢深和炎心。
  邢深身上穿的,还是原先的那一身,眼睛已经发生变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近转变的关系,并没有特别白,更偏一种半透明的幽深。
  他的头发长长了,不过这个长度,正是最尴尬的时候,不利落,也不飘逸。
  余蓉也过来了,她的反应和炎拓一样吃惊:“邢深?”
  邢深没有立刻回答,他塑像一般立在对面,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来,手里拈着几张信息纸:“你们放的?”
  炎拓点了点头。
  六万张,整整送过去六万张纸条,终于是激起一点回响了。
  他四下看看:“就你们两吗,裴珂……没来?”
  不能见到裴珂,聂九罗会很失望吧。
  邢深没有说话,他退后两步,向河面上张了张:之前留下的几根箭绳还在,在半空悠悠颤着,看情形,不至于朽烂到不能用。
  他嗖地窜上了箭绳,向着这边疾掠过来,身法虽然称不上什么灵活如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比起他之前,灵敏度和力度上,都跃升了好几级台阶了。
  炎心窜上了另一根,后发先至,比邢深早落地。
  她冷漠地瞥了一眼炎拓和余蓉,就转头去看邢深,直到邢深过来了,才又去牵住了他的衣角。
  邢深说:“就我们,裴姨不上来了,她之前接二连三上来,身体受不了,生了场病。我们这样的人,上来就好比经受辐射,对身体有害,所以得适可而止。”
  炎拓约略听懂了:对白瞳鬼来说,得接受永居地下的宿命,“上行”类似于慢性自杀,虽然不至于夸张到一次越涧就会暴毙,但总归是宜少不宜多的。
  他有点担心:“那心心……”
  如果没记错,这也是心心第二次上来了。
  邢深说:“长话短说,应该问题不大,你不是想见她吗,裴姨说答应过你,得说话算话。”
  说到这儿,他看向炎拓身后。
  炎拓心里一惊,还以为是聂九罗也从帐篷里出来、被他发现了。
  并没有,邢深只是略显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后,仿佛在看青壤的尽头,喃喃说了句:“这么久了,都忘记太阳长什么样子了。”
  炎拓没心思去听邢深的感慨,他蹲下身子去看炎心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约略发颤:“心心,你还记得我吗?”
  炎心含糊地问他:“看……什么?”
  说完,直直对着他,俄顷侧了身,给他看左半边身子,过了会,又换右边。
  炎拓先是愕然,很快就明白了。
  炎心真的就是单纯地在给他“看”,你不是要“看我”吗,那看好了,前后左右地看,随便看。
  炎拓不死心:“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那还记得妈妈吗?还有小鸭子呢?”
  炎心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同时扯了下邢深的衣服,像极了没耐性的小孩子厌烦大人们的社交、一再催促赶快结束。
  炎拓失魂落魄般站起来。
  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象过跟炎心重聚的画面,有时自己都被感动地湿了眼眶。
  原来,那些感动,那些幸福,那些失而复得,都是臆想出来的。
  余蓉沉不住气:“邢深,咱们的人呢,其它人呢?”
  邢深说:“哪有那么快,有些在转化中,有些成了枭鬼,还在排队等——女娲像只有四尊,转化一个人少说要一年半载,我属于适应得特别快的。”
  也对,余蓉这才想起所谓的女娲像其实就是泥壤,用完一次得有个休养生息的时间,这才不到一年呢,想要所有人都转化完毕,至少也得等个四五年。
  她震惊于邢深这种安之若素的语气:“你在下头……适应得不错?”
  她的想法里,一入黑白涧,终身回不了头,得和过往的一切彻底割裂,进到一个那么黑暗血腥原始的环境中,换了是她,得发疯。
  邢深看了她一眼:“很好,感觉像再活了一次似的,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了。”
  余蓉和炎拓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觉像再活了一次似的。
  这句话,可以用在很多人身上,林伶亲口这么说过,聂九罗是真真正正再世为人,雀茶走上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道,许安妮……应该也算是。
  可是邢深……
  邢深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难道不是吗?我在上面是什么?一个瞎子,自己认为自己有一身本事,可是没人需要,也不被看重。只是在走青壤的时候,能起那么点作用。”
  “现在,跟着裴姨,在下头,我能做很多事,大事。下头很乱,你们知道吧?”
  余蓉一愣:“不是说缠头军在下头掌控着一切吗?”
  邢深淡淡道:“谈不上掌控,下头乱得很,缠头军自己就分了好几派,地枭有被控制的,也有很多流窜在外,像个……”
  他在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用词:“总之就是,没有法度,没有规则,弱肉强食,谁有实力谁说了算吧。”
  炎拓问了句:“裴珂现在,还不算很拔尖、急于培植自己的力量?”
  邢深说:“换了你,处在那种环境中,也会这么做的。干嘛要被一群废物老古董牵着鼻子走呢?”
  他面上露出自矜的神色来:“能者居之嘛。”
  这口气,跟裴珂还真是如出一辙,炎拓说:“看来,你和裴珂看法很一致啊。”
  邢深笑了笑:“是很一致,而且,我还给了她不少可行的建议。我觉得,裴姨的目光还不够长远,其实在下头,可做的事很多很多。”
  炎拓只觉得口唇发干:“你想干什么?”
  邢深看了炎拓一眼,炎拓居然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怜悯:“不管我想干什么,炎拓,到那个时候,你,你们,都已经不在了。”
  他又笑起来:“下头是一个世界,有人,也有资源,只不过和上头有些区别而已。为什么上头用了两千年可以进入科技时代,下头同样过了这么多年,却不进反退、成了个弱肉强食的野蛮世界呢?为什么不能把它变成一个完全不逊于人间的安乐窝呢?”
  是因为那群老废物没有这种眼光、这种格局,可他有,他们是新鲜注入的血液,见识更多也更广,摩拳擦掌、热血沸腾,等着做一番大事。
  更何况,他有时间,有长长久久的寿数,不像炎拓和余蓉他们,倏忽几十年,就会苍老谢幕。
  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广阔的天地,一个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大世界。
  余蓉无语,这些日子,她一直记挂被绑入黑白涧的同伴,心心念念要见一面才能放心,没想到见着一个如被传销组织洗了脑的。
  反正她是理解不了,人间美好,人间值得,人间有猫狗虎豹,她是一秒都不想入地下,入了也不会把那种破地方当宝。
  炎拓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林喜柔她……怎么样了?”
  邢深颇反应了一会儿:“她啊,你还记得蚂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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