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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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藉一片的盛宴!
  看着这方盛宴之处,苏青鸾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拼了命的朝着地窖的方向跑去,只剩下萧九一个人站在当处,怔怔的看着自己刚才盈盈在握,此刻又忽然一空的手。
  他也看向了苏青鸾跑去的方向,心里也明白了什么。
  她终究,放心不下萧肃容。
  原本,萧九想要一块跟着往地窖去的身影,却在知道了苏青鸾的心思之后停顿了下来,他的脚步止住了,在这个时候,身旁的歌舞声乐飘来,吸引去了萧九的目光。
  开元就站在那里。
  华灯光耀下,这个一袭水色长衫的男子,身后束着墨发的发带随着夜风飘扬,如同他此时的心境,无处落脚,却又被羁绊飞不去。
  萧九忽然轻笑了一声出来,自己何尝跟他不是一路人。
  却在这个时候,开元回过头来看着萧九,他也朝着萧九莞尔一笑,“我知道你能明白的,在虚幻之中活得久了,会不愿意去面对现实,那么多残酷,哪里比得上所有人都还在的时候呢?”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外面高台处。
  颜秋水那一杯酒饮下的时候,已然毒发倒在玺青松的怀中。
  玺青松抱着怀里那女子痛哭不已。
  开元却嘲讽的笑了起来,“你看呢,他多么的情深意重,她当年在溺死我之后,一杯酒撒手人寰了,他没心痛过半分,这会却这么痛心疾首,你说人能假到什么程度?”
  开元说着,弯下身去轻撩起自己衣摆的前襟,促膝坐在了门槛边上,注视着前方,仿佛这一切他都能够置身事外,他只不过是一个看戏的人,诉说着平生事。
  “其实,你们不应该再回来的。”
  忽然,开元这么说了一句,倒是惹得一直沉默的萧九侧目。
  开元说:“阿帕向来执拗,他觉得治好了病,我就回来了,但是不是这样的,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独活的苦。”
  萧九看着这个儒雅的少年,他脸上更多的还是平和,如水一般的眸子中闪耀着的是沉寂的光辉,一点都看不出来在他的心底曾经用刀刻过的伤痕。
  沉默了片刻之后,萧九才开口,但所问的话却是与这桩案子全然没有关系的,“桑珠,是什么人?”
  整件事情,苏青鸾为救小药当局者迷,但是萧九却从醒过来之后发现催眠了他们的竟是康人桑珠的时候,他就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他与开元无亲无故,更与国公府无冤无仇。
  这一次,他可谓是借了开元的手,覆灭了整个国公府。
  此人,不简单,还十分可怕。
  “你说阿帕啊!”开元说到桑珠的时候,倒是难得的笑了起来,“他是一只雄鹰,断了翅膀的雄鹰,他在寻找自己的归宿,他找到了我,说我便是他寻找的归宿,他唤我阿旺!”
  “我也不知阿旺是谁!”开元复又说。
  萧九拧住了眉,开元的话不像是作假,他觉察到开元叫桑珠“阿帕”,于康地来说,“阿帕”等同于父亲!
  他和桑珠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羁绊,才会有这样的呼唤相称。
  就在萧九想不通他们之间的时候,开元对他提醒说:“你带着苏姑娘走吧,阿帕不会伤害你们的,但是阿旺说不定。”他说着,低低的垂下了头,带着悲伤,“我想与大家在一起,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你看……我的父亲母亲,现在终于在一起了,多么和谐的画面!”
  这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呀!
  萧九抬眼望去的时候,颜秋水饮毒自尽,而玺青松在痛哭嚎啕之际,也从袖间抽出了一把匕首,“我对不起你们,等等我吧!”说着,匕首就要往心脉处刺去。
  匕首插在了玺青松的心口处,这一刻玺青松呆呆的看着开元,仿佛当年第一次经过破屋前的时候,他看着这个孩子,看到他的长相的时候,便了解了。
  没有人,会有那般出色的面容,所以他带了回来,不过就是想要弥补一下心中的遗憾,可是到头来……他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自己造的孽啊!”
  看到这情景时,萧九做不到袖手旁观。
  别人倒还好说,但玺青松,哪怕知道此刻只是在催眠中,哪怕知道其实玺青松的尸体已经躺在义庄里了,哪怕知道他们都是在开元的意识里,眼前的玺青松也不过是开元分裂出来的其中一个人格,可萧九依旧是出手了。
  他夺步上前去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他扶住玺青松用手死死的按住他的血脉,却仍旧止不住鲜血喷溅出来,反倒是是玺青松此刻格外宁静,讷讷看着他的神情,空洞洞的,何其无助,这让萧九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萧九也是这般,是玺青松提议带回锦城的,是玺青松那时候……带他回来的。
  萧九回头看向开元,眼中有潜藏不去的愤怒,他大喝了一声,“虚伪。”转身竟是朝着开元出手,拽起开元的衣襟便将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开元本就儒雅,更加不会武功,在萧九的面前压根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萧九这一摔便将他摔得五脏六腑都要颠碎了的感觉,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哇”的一口吐出了鲜血,可即便如此,开元依旧是在笑。
  “你动了恻隐之心,你居然动了恻隐之心?”开元像是嘲讽似的指责着萧九。“他只不过是一个分裂出来的怪物而已,你依然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萧九,我们这种人你死我活是必然结局,一具身体注定只能有一个灵魂,你不杀了他,回头必定会被杀,我是如此,你也一样。”
  这话像一把刀子扎进萧九的心,开元是看穿了萧九这一点,所以言语之间毫不遮掩。
  开元满口但是血,说话的时候笑得狰狞,萧九却是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凑近了他,“我们不一样。”
  说道,他奋力一拽,将开元拽到玺青松与颜秋水的身边,“需要我提醒你吗?义庄里停放的那六具尸体,烧成焦炭的尸体,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说着,他将开元一扔。
  萧九的这番话,让开元心中一直坚持着的某些东西忽然崩塌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倒在一起的玺青松和颜秋水,这连死都要纠缠他一辈子的人,就这么安静的躺在自己跟前。
  就好像……他在宴席那会,将被迷晕的所有人全部拖到地窖里去,封起的地窖里一把火烧尽了所有。
  那时候他站在地窖的外面浑浑噩噩的,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欠他的、该死的,全都死绝了。
  但此刻开元却无由的感到心痛,在这一刻他忽然抱头痛哭了起来,仿佛那一切都不是他做的,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双手鲜血淋漓。
  萧九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朝着地窖那边的方向走去。
  可是,萧九没走几步,身后痛哭的开元却忽然笑了起来,这哭声和笑声参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怪异和狰狞,开元半跪着直起了身,“萧九,我还是感谢你的,感谢你帮我干掉了玺扬阳,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件事……”
  萧九没有回首,但是脚步却顿了下来。
  开元说:“我们,有八个人呢!”
  什么意思?
  萧九惊诧的回首,却是看到开元挺直着身子跪在那里朝着他笑,那笑容甭提有多诡异了,就是萧九看了都不免心底一寒。
  可是……
  萧九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他快步朝着前面跑了过去,穿寻过这茫茫夜色,只余下身后华堂高台依旧,繁灯璀璨之际,瞬间犹如坍塌了世界一般,灯灭了,人也殁了。
  开元咧嘴笑着,笑着笑着,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飘扬了下来,他抬起头来一看,天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
  他伸出手来接住了那鹅毛般的温柔,冰凉凉的在掌心化不去,可这一刻开元却再度哭了出来,原来……这场雪在他心里,就一直没停过。
  心中的那场雪,独属于开元一个人。
  萧九快步朝前走去,穿越茫茫黑夜,原本熟悉得再不过的国公府,此时在萧九看来,竟是像森罗地狱一样。
  他开始后悔了,不该看到苏青鸾去找萧肃容的时候就跟她置气的,他应该一路跟随着她的。
  这里看似平和,但是谁又知道深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呢?
  开元说,他们有八个人!
  为什么是八个人?
  哪里来的八个人?
  萧九不觉着将脚步加速了,最后是跑着朝地窖而去,可跑着跑着他的脚步忽然又顿了下来,萧九看着前方夜色,原本的雕梁画栋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像是被大火烧过了的迹象,再不复往日奢华。
  萧九看着这些情景,忽然喃喃了起来,“开元杀了六个人,心理冲击太大继而产生错乱,分裂出不同的人格来。国公,玺扬阳,颜秋水,牡丹红,叠翠,胖虎……再加上开元,是七个人……七个人啊,”萧九一边说着耳,一边心跳不觉加快了起来,“如果有八个人……”
  那么,这个人必定是还没露过面的,必定是……被他们忽略的。
  苏青鸾,有危险!
  萧九想通了这一点,再也忍不住的奔跑了过去,苏青鸾……绝对不能出事!
  黑暗的地窖中,那盏一直挂在墙壁上的油灯依旧摇晃着它的光辉,不甚明亮,但是却足以照亮这里面的一片漆黑。
  苏青鸾端起那盏油灯,蹑步朝着地下第三层走去。
  那时候她昏迷了过去,萧九只带走了她,萧肃容还留在这里面,苏青鸾放不下,无论桑珠要她回来是做什么都不重要,最起码萧肃容不能死在这里。
  主人格要是死了的话,那么以后这世上便只有萧九了,萧九……
  一想起萧九杀死玺扬阳时候的模样,再加上她下去到第三层看到血肉迷糊的玺扬阳的那一刻,心里一阵阵不适又翻涌了上来。
  最起码,此刻萧九不适合当这个身体的主导。
  “肃容,萧肃容,你还在这里吗?”苏青鸾端着油灯绕过死去了的玺扬阳走了进去,边走边呼唤。
  等到她走到之前萧肃容倒下的位置的时候,脚下踩到了被砸碎的酒坛子的时候,发出低低的硌声,苏青鸾的脚步忽然停顿了,连同原本应该踩下去的脚底板,在此刻也只轻轻抵在碎片上,不敢踩下去。
  刚才……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水声!
  水滴的声音!
  这里,哪来的水声?
  等到她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口水缸!
  莫名的眼熟,这口水缸,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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