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227,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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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厌。怎么就不见了?”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陈白羽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
  找不到人,只能回去了。
  陈白羽用力的跺跺脚,然后傻眼的看了一眼脚下的一滩水,再看看因为她的跺脚而飞溅到小腿上的水迹,白色的小皮鞋已经变成了小花鞋......
  看着小腿上有些黄有些脏的水顺着腿落下,陈白羽眨眨眼,好气哦。
  陈白羽站在水窝里傻眼,发呆,不会动了。
  “气死我了。”陈白羽气得想要再跺两脚,忍住了。
  找个干净的地方跺几脚。
  陈白羽看了看周围,找到一家商店门口,然后用力的跺脚,跺脚,跺脚。
  气死她了。
  在这样的地方,就连跺脚都不能随心所欲。
  陈白羽很怀念大唐农场的橡胶园。每每下雨,橡胶园的草地上,就会有一滩一滩的水。
  草窝里的水干干净净的,映着草的绿,特别的好看,特别的清澈。
  和小伙伴们一起蹦跳在水里,乐呵呵的看着水花四溅,然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你泼在我身上,我泼在你身上,成了打水仗。
  想想家乡的水,再想想现在的水,陈白羽突然的不高兴。
  “噗。”祈远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趣的小女孩,他已经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
  真的太可爱了。
  他的女儿应该也这么可爱吧?
  只是不知道生活在什么地方?
  所有人都说孩子不在了,家人让他忘记过去,忘记妻子女儿重新开始。找一个妻子,然后再生孩子。
  但是,他不愿意。
  再找,也不是曾经的妻子。
  再生,也不再是那个女儿。
  他不愿意让新生活慢慢埋葬记忆力的妻子女儿,所有人都会忘记她们,但还有他记得。
  他记得妻子的温婉,记得女儿的软绵,他要用一辈子来记住他们,感受她们的存在。
  一次惩罚自己,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们。
  妻子去世了,儿子失踪了,是他的无能。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剩下记住了。
  虽然,很多人都说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了,但祈远觉得他的女儿肯定还在,生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留意关于人贩子的新闻,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女儿。他怕,怕自己的女儿也会遇到新闻里的那样残酷悲惨的事情。他怕自己的女儿也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人虐待,被伤害。
  每次看到这类新闻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滴落好几天,然后默默地去拜祭妻子。希望妻子在天有灵,保佑他们的宝贝女儿,即使不能在他们身边长大,也要遇到一个好人家,也要有疼爱她的父母。
  为此,他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只要女儿能够健康幸福的长大。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祈远想,女儿是否也会像眼前的小女孩一样,笑得甜美?
  祈远觉得心口很痛,痛得呼吸不过来。
  妻子,女儿,是他这辈子治愈不了的伤。
  陈白羽听到声音看过去,只见祈远的眼睛里好像突然有了光亮,然后瞬间黯然下去。
  祈远转身离开,陈白羽急急地追上去。
  “啊。”陈白羽踢到旁边的垃圾桶,整个人向前摔去,趴在一滩水里,随着她的摔倒,水花四溅。
  身上,脸上,全部都是水。
  更让她想去死一死的是,被踢倒的垃圾桶翻滚在旁边,里面已经被淋湿的垃圾泼了出来,有些刚好飞溅到她身上。
  呜呜。
  感觉自己要被垃圾淹没了。
  即使摔倒,陈白羽也紧紧的握着手里的伞,然后傻傻的竟然忘记了要爬起来。
  祈远没想到,刚刚还觉得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是个傻子,摔倒了也不会起来。傻呆的样子,竟然让人有几分心疼。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祈远就这样看着摔倒在地上的陈白羽,也没有想到要过去扶一下。
  一个趴在水里,任雨淋。
  一个站在旁边看着,无欲无求,对世界冷漠。
  陈白羽抬头看向祈远。
  祈远眼睛无神的看向陈白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定定的看着彼此。
  雨水顺着陈白羽白嫩的脸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想要差一把,却发现双手已经脏了,手掌也被擦破了皮。
  陈白羽委屈的看着手心,扁扁嘴,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觉得像个被水淋湿了毛的小狗。
  突然的,祈远想,这孩子的双眼真漂亮,可惜是个傻子。
  陈白羽却想,祈远五官不错,可惜眼睛太无神,看起来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好像已经被抛弃在世界之谷底。
  一个趴着,一个站着。
  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一动不动。
  周围好像瞬间安静了下来,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甚至好像忽略了风声雨声。突然的,一直被陈白羽握在手里的伞,被风吹走,打滚几圈,渐渐远去。
  陈白羽看着飘远的伞,傻眼。
  然后瞪了一眼没有把她扶起来的祈远。
  祈远突然的就想要发笑,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傻乎乎的,却有一双特别清亮的眼睛。
  祈远看了一眼那把被风吹远了的伞,嘴角微微勾起,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压了下来,眼睛里闪过苍凉的悲。
  风越大,雨越大。
  陈白羽撇撇嘴,自己爬了起来,瞪了祈远一眼。
  祈远任由陈白羽瞪着,不说话,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眨眼,就这样定定的看着陈白羽,然后转身离开。
  陈白羽站在后面,撇撇嘴,哼。
  “讨厌。”陈白羽看了一眼已经湿透的衣服,还有已经脏掉的小白鞋和小包,抬手就在小包上擦了擦,越擦越脏。
  这小包不能要了,真可惜。
  陈白羽从里掏出手帕,在小包上胡乱的擦了擦,“哼。”以后和祈远相认了,要祈远给她买一卡车一卡车的包包。
  陈白羽看着已经脏掉的手帕,想了想,塞进包包里去。
  “给。”祈远递给陈白羽一把糖,他刚刚到附近的商店买糖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突然的想要给这个女孩一把糖。
  陈白羽看着祈远掌心里的糖,然后看了一眼祈远手里的伞,就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一把伞竟然只罩自己。
  她好歹也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是不是?怎么就任由她被风吹雨打?可怜她一朵漂亮的小白花。
  陈白羽觉得祈远都与这个社会脱节了,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把伞罩在她的头上?
  祈远伸着手,雨水打在他的手心,湿了几颗糖。
  “给你。”祈远的手往前递了递,陈白羽眨巴一下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一个陌生人给一个小女孩送糖?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爱心泛滥。
  这样的行为会让人怀疑是人贩子的好不好?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陈白羽都想要踹他一脚,然后大骂一声‘人贩子’了。
  这个人真的很不会做人。
  祈远再次确定眼前的女孩很傻。
  陈白羽撇了一眼祈远手里的牛奶糖,很想说,现在的孩子已经不喜欢牛奶糖了。
  “很好吃的。”祈远的眼神有些涣散,目光有些飘远。他很喜欢牛奶糖,甜甜的,好像女儿刚出生时候的味道。
  这些年,他心口痛的时候就会吃一颗糖,然后感觉自己就被治愈了。
  “吃一颗吧。”祈远眼看眼前陌生的小女孩,突然的笑了笑,“虽然傻,但好看。”
  陈白羽嘴角抽抽,“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哼。
  祈远没有说话,连嘴角都不扯一下,眼珠子没有任何感情的看向陈白羽,那目光好像就是看一个‘不知道自己傻’的傻子。
  气啊。
  陈白羽气得又想要跺脚了。
  “给你。”祈远很执着,就是想要送陈白羽一颗糖。
  陈白羽无奈,直接接过,然后装在小包里。
  “吃一颗。”
  陈白羽摇摇头,她不喜欢吃糖。相对于与牛奶糖,她更喜欢阿婆做的芝麻糖和花生糖。
  每次回到家,从阿祖的小木箱里拿出一块芝麻糖,吃一口,她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冒泡泡。
  祈远有些失望,“你认识路回家吗?”
  陈白羽疑惑的看向祈远,这叫什么话?她又不是傻子。
  陈白羽不知道,祈远还真把她当傻子了。
  “走吧。回家去。外面风大雨大的,要被吹走了,你爸妈就找不到了。找不到......你爸妈会......”祈远微微的叹口气,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你爸妈会很难过的。”
  他的女儿也不见了,他找了十八岁也没有找到。
  这些年,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就是想要找到不知道飘落在何方的女儿。每当他累了的时候,就想起妻子临终前的遗言,一定要找到女儿。
  否则,妻子死不瞑目。
  祈远的身体不是很好,但找到女儿这个信念在支撑着他,让他活着。
  一定要活着找到女儿,否则,他死后也没脸去见妻子。
  想起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祈远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十八年过去了,他已经忘记了女儿的样子,只记得女儿很白,眼睛好像黑珍珠一般,很漂亮。
  女儿出生不久就被拐了,他抱女儿的次数很少,他怕自己会忘记那种感觉,所以每天都要回忆一遍。
  一遍遍的回忆着。
  回忆着女儿就在手里时候的软绵,回忆着女儿的眉眼,回忆女儿的哭声,回忆自己给女儿换尿布时候的窘迫......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慢慢的忘记了女儿的样子,他好像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女儿的眼睛是否大,脸蛋是否圆?
  祈远不愿意忘记,但却怎么也留不住记忆女儿的样子。
  很无奈。
  “你怎么了?”陈白羽有些奇怪的看着祈远。
  “没,没什么。”祈远跌跌撞撞的快步走远,背影狼狈,脚步凌乱。
  陈白羽看着祈远走远了的背影,嘟囔一声,“莫名其妙。”
  “你的手没事吧。”走远了的祈远突然折回来,盯着陈白羽的手看。
  陈白羽确定了,祈远应该就像顾延年说的那样,沉默寡言,平时很少和别人交流。
  可怜的老父亲,怎么连和别人交际都不会了?
  想了想,陈白羽伸出被擦伤的手,“疼。”
  祈远看了一眼,“小伤,没有出血,只是被擦破了皮。不用看医生,也不用上药,过两天就好了。”
  所以呢?
  不用管?
  陈白羽傻眼的看着一脸冷漠无情的祈远。
  “我疼。”陈白羽坚持。
  “我们不认识。”祈远想了想,可能觉得自己太过冷硬,“你,回家找爸妈吧。现在天气不好,小朋友不要随便出门,很危险的。”
  小朋友?
  陈白羽看了一眼狼狈的自己,虽然身高不足,但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小朋友。
  不会说话,眼神还不好。
  陈白羽默默地吐槽一番。
  祈远看了陈白羽的手一眼,“应该不痛才对。”这点小伤,在表皮,应该不达痛觉神经才对。
  陈白羽真的笑了。
  这人......
  她的老父亲。
  陈白羽真的要被气笑了,就没有见过这么直白不会说话的人。
  虽然阿爸憨厚老实,但也不至于如此不会说话。
  陈白羽很好奇,这人当年是怎么从小前村走到京都的?
  “你回家去吧。”祈远又走了。
  陈白羽看着祈远的背影,摇摇头,回家去。
  祈远急匆匆的回到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相册很薄,前面两页是他和妻子的照片,最后一页是女儿的。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他给她拍了照片。
  十八年过去,照片已经有些迷糊了,看不真切。
  女儿只有寥寥的几张照片,出生的时候,然后就是满月,然后是百日。祁远轻轻的抚摸着照片,想着当初把软绵绵的女儿抱在怀里的感觉。
  “能找到吗?”祈远轻声问妻子,他坚持了这么久有些累了。但是,他又舍不得放弃。
  找到女儿,不仅是妻子的临终遗言,也是他人生的执念,已经生魔。不找到女儿,他都不敢去死,因为他怕。
  怕有一天,女儿找回来了,而他和妻子都不在了。
  祈远曾经看过一个新闻,一个女孩被拐,十几年后被找回来,但她的父母都已经去世。
  剩下的亲人没有认她,把她赶出了家门。女孩找到救她回来的警察问:为什么要救我?我想回去行不行?
  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祈远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他不敢相信,如果女儿历经苦难回到家,却发现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能怎么办?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祈远不敢去想象,唯有努力的活着。
  活着找到女儿。
  活着等女儿回家,给她爱。
  祁远合上相册,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听到大厅处有人在说话。
  远远的,祈远就知道是他的二姐回来了。
  祈远转身就回了房,他不希望二姐,当然二姐也不喜欢他。每次见面,都要拿去世的妻子刺一刺他,好像不奚落他几声就不能过日子一般。
  祈远躲在房间里,即使到了晚饭的时间也没出去,也没人来叫他吃饭。这些年,家里的人都说祈远因此妻子去世和女儿失踪而大受打击,变得阴阴沉沉,慢慢的封闭自己。
  其实,只有祈远清楚,不是他封闭了自己,而是家人用这个理由把他隔绝开了。
  在祁家,只有这个房间是他的,也只有这个房间能让他心安和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情感。
  祈远抱着相册,窝在沙发上,“这样就很好。”
  他不喜欢祁家,也不喜欢祁家的人。虽然他也是祁家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不是他的亲人。
  祈远也觉得奇怪,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很真实,真实到让他怀疑。但他旁侧敲击的问了不少人,都确定他就是祁家三少,当初被寄养在外面的祈家三少。
  祈远以为这是因为没有从小长大祁家的原因,所以才会和祁家的人有隔阂。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将来,能陪伴他的只有妻子女儿,虽然都是照片的形式,但他却觉得比祁家的人还要让他温暖。
  现在的膈音不够好,即使躲在房间里,祁远也能听到二姐的大嗓门。祈远隐隐约约的听到二姐在埋汰他,觉得他不应该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儿,一个失踪的女儿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祁远还听到二姐说,谁谁愿意和他联姻。祈远嗤笑一声,二姐介绍的谁谁,不是丧偶就是离婚......
  祈远来来回回的翻看着相册,然后想起今天在街上见到的小女孩,想起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傻得可爱。
  可惜,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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