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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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叫爸爸是男生之间长盛不衰的把戏,明明很无聊,但就是喜欢计较,非要赢那一场口头的尊严。
  裴箴言果然计较上了,还耍小心眼:叫什么?
  陆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上当,一说爸爸裴箴言保管贱嗖嗖应一声欸,他喊停:写你的作业,你今天还睡不睡了?
  这不是有你吗?裴箴言这下是彻底不急了。
  陆仅:你叫了吗就有我。
  叫那些干什么,多见外啊。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裴箴言还是懂得如何谄媚献殷勤的。
  陆仅想躲但没避开,肩颈处攀上一只温凉的手给他按捏,手法生疏,不知轻重,抬手间沐浴乳的清爽味道顺着袖管流泻,萦绕在他鼻尖。
  裴箴言糊弄着捏了四五下,其中一条手臂被陆仅扣住,陆仅扯落他的手,催促道:行了,快点写。
  你肩膀怎么硬的跟秤砣一样?多运动啊小伙子。裴箴言没被扯落的那只手又胡乱捏了两下,就算心安理得完成了等价交换,然后坐等陆仅给他圈题。
  两人的水平旗鼓相当,如果说世界上有人能精确圈题、将裴箴言今晚的作业效率拉到满格,那这个人非陆仅莫属。
  陆仅拿过第一张数学卷,一边一目十行地扫题,一边回忆解题过程,作业都是新鲜的,他才做完不久,很轻易地锁定了其中的几题,整张试卷一共画了四道选择题,三题填空题和两道大题,其中大题还去掉了其中几个小问。
  一题都不让裴箴言多动脑子。
  托他的福,裴箴言仅用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做完了当天四门理科的作业,剩下英语和语文两门文科难以圈题,但相对来说任务已经很轻松,至于最耗费时间的语文作文,虽然语文老师三令五申希望大家平时注意积累,但所有人都默认非正式考试时间不写作文。
  两个人在一块虽然容易扯淡浪费时间,但当双方都进入状态,高度精神集中便散发极强的感染力,进度比一个人时更加紧凑无间,连陆小猫都受到影响,难得乖乖趴在窗台上没来找陆仅撒娇。
  这头陆仅完成最后的帮抄任务,合上习题集轻轻丢到高高摞起的书堆上,问:你还剩多少?
  裴箴言:最后两样。
  哦。陆仅甩了甩酸痛的手,拿过自己的题册,那我看书了。
  大恩不言谢。裴箴言抽空朝他拱手致意。
  陆仅轻嗤一声没搭腔,怕一接腔裴箴言那货又刹不住车。
  但裴箴言的思想还是开了会小差。
  其实他一直都没明白陆仅态度的转变。
  陆仅明显还是非常在意他这个朋友的,否则也不至于毫无怨言帮他写那么多作业,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可以为朋友散尽私库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但如果要他给朋友写作业,他两百个不愿意,自己的作业都写得烦死了,哪来的好心给别人写,关系再好都没门。
  可陆仅既然这么在意他,过去两年为什么那么决绝,总不至于真的气了他两年,那这气性也太强了,又怎么可能被他一番酒后控诉哄得回心转意。
  他想不明白,所以陆仅的好总让他感到虚飘飘的不真实,用矫情点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安全感。
  嗒。一支笔在他习题册上敲了敲。
  裴箴言回望。
  陆仅蹙眉:在干嘛,快点写。
  和好了就和好了呗,要那么多理由又不能当饭吃,一回过神,大大咧咧的天性就使裴箴言将疑虑抛诸脑后,半点没剩下,只是学习的专注终究被打破了,他开始找陆仅闲聊: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还没。陆仅说,你报了?
  废话。裴箴言说,我是体委兼班长,我不报谁报?这两天还得四处求一圈,烦啊烦死。
  陆仅并不能与他们做体委的人共情,说了句非常讨打的话:嗯,我等我们班体委求到我头上来再说。
  草,裴箴言气笑了,你的兄弟是体委,你就不能将心比心,体谅一□□委的工作?
  陆仅:熊大知道你这么关心他的工作,他一定会很感动。
  裴箴言:
  虽然熊大种种行为指向黑到深处自然粉的逻辑,但是这货三天两头挑衅八班,尤其是他,也是不争的事实,他还没到恩将仇报这么高尚的境界,于是连忙改口:算了,那你还是等他跪着来求你吧。
  陆仅笑了一阵,问:你报了什么?
  裴箴言如数家珍:400米,接力赛,3000米,三级跳,跳高,标枪
  等等。陆仅打断,你到底是在给我数道校运会的项目,还是你抱的项目?
  我报的啊。裴箴言理所当然地说,为了干翻你们班,我只能能者多劳,好钢用在刀刃上。
  陆仅满脸震惊,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裴箴言撺掇他:你也多报点。
  陆仅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高二七班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他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不曾真诚融入其中,一直保持半局外人的姿态。
  但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之际,裴箴言说: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参加运动会了。
  陆仅微微一怔。
  下一次运动会,他们就是高三的学生,学校取消了高三所有的课余活动,运动会自然也无缘。
  如果陆仅的空飞梦顺利落实,便意味着他们不能上同一所大学。
  然后是毕业、工作。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确实是他们一起参加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从懵懵懂懂幼儿园一路到小学,到初中,到今天的高二,跌跌撞撞的岁月水一般流了过去,明明是正年少的大好时光,未来看似还有无限的遥远,但他们的生命确实已经开始出现最后这种沉重的字眼。
  你刚才说你报了哪些?陆仅随手翻到笔记本空白处,悬着笔尖等裴箴言重复。
  裴箴言把自己抱的项目重报一遍,说:但是还没确定,可能到时候会有改动。
  改了跟我说。陆仅阖上本子。
  裴箴言满意得整张脸眉飞色舞,往他肩头捶了一拳:no problem,bro。
  他下手重了点,指骨磕在陆仅的锁骨上,陆仅锁骨一痛,捂住自己肩头本想怼人,但看裴箴言也甩着手喊痛,他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跟上队形:do your homework,bro。裴箴言:ok,bro。
  等阖上书已是一点半,裴箴言早都困得迷迷瞪瞪,随便把书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躺到床上去。
  恰逢陆仅从洗手间出来,一把拽住了他:换衣服。
  裴箴言莫名:换什么,我穿的本来就是睡衣。
  陆仅:你坐过椅子,上床得换。
  你这样真的不会被人打吗?裴箴言匪夷所思,而且你也坐过椅子了,你为什么能上?
  陆仅说:因为我已经换过了。
  让他这一说,裴箴言才发现陆仅身上的衣服确实换了一套,刚才是黑色,现在是深灰色。
  裴箴言活到今天没有这么麻烦的道理,话说着陆小猫从窗台蹿下蹦上了床,四仰八叉往床中间一躺,他顿时找到反击点:难道陆小猫就很干净?
  陆仅没说那是因为陆小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把自己舔的干干净净,因为他怕自己那么的话,裴箴言这个不省心的就会往自己手上舔一口然后来恶心他。
  有时候人不能讲道理,不讲道理才能将对方一招毙命。
  陆仅:陆小猫是我儿子,你呢?
  裴箴言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晌咬牙找事情:那我只能裸睡,我没有干净的睡衣了。
  有是有,只是他不想惯陆仅这臭毛病。
  陆仅打开柜门扔了一套出来。
  这下裴箴言找不到借口了,但他又不甘心让陆仅牵着鼻子走,遂发起一记深入灵魂的拷问:那如果以后你老婆不答应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怎么办?
  陆仅关柜门的动作稍顿。
  陆全,你这样真的会找不到老婆的。裴箴言拎起睡衣,苦口婆心道,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肯答应你。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答应换睡衣啊。
  闭嘴吧你。陆仅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上我的床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这床是自己要上的,裴箴言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地开始着手脱衣服。
  陆仅仓促间别开了目光。
  裴箴言凭空捕捉到一丝微妙,他猛地记起陆仅是去卫生间换的睡衣,须臾之间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下意识有种犯错感,好像自己在耍流氓,在做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
  神思混乱之际,陆仅重新抬眸看过来,面色如常,看起来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旧的别扔床上。
  靠。裴箴言回过味来了,不但是骂陆仅龟毛,更是骂自己昏头,两个人都是男生,换个衣服有什么可避讳的,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中了邪了,起因只是因为陆仅刚好别开目光。
  陆仅去卫生间换衣服,应该也只是刚好去刷牙洗脸所以顺带在里面换了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坦坦荡荡,裴箴言利索地把睡衣睡裤都脱了下来。
  男生浑身上下只剩一条黑板条纹的四角内裤,宽肩细腰长腿暴露无遗,是一具拥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单薄、又不失男性力量感的年轻躯体,本就白皙的皮肤被灯光照得更加晃眼,随着骨骼走向起伏有致,凸起处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陆仅熟视无睹,拍拍陆小猫的肚皮,说:滚你自己窝里去睡。
  然后又朝中央空调送风口点了点下巴,对裴箴言说:空调温度打高点,昨天你抢我被子,后来我把空调关了。
  他神情略显困顿,眼皮半耷拉着,估计有昨天抢被子导致没睡好的缘故。
  陆仅越是一派如常,裴箴言越是觉得刚才的自己荒唐。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会提换厚被子的无礼要求,但现在他心头的惊悸尚未平息,没有多余的精力唱反调,于是配合地应下了,套好睡裤走到空调面板处调高温度。
  回来顺便落了灯。
  灯一灭才有夜很深的感觉,裴箴言凭着对陆仅房间的了解,摸索着来到床前,把自己直挺挺摔了进去。
  他滚了一圈裹好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含糊说:good night,bro。
  陆仅翻了个身,说:嗯,晚安。
  干嘛破坏队形。裴箴言嘟囔。
  陆仅很无奈地纠正:good night,bro。
  裴箴言终于找不出茬。
  世界都安静了。
  裴箴言没有闭眼,直到他的眼睛渐渐适应漆黑能够视物,他发了会呆,铺天盖地袭来的困意迫使他闭上眼睛。
  空调调高了五度,但半梦半醒间裴箴言还是觉得四肢发凉,不至于冷到受不了,但总归不舒服,他蜷缩起身子,本能寻找热源。
  热源就在咫尺之外,裴箴言一点点挨过去,感到身体渐渐被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温度包裹,再靠近些,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他把四肢都贴了上去,隔着薄薄的睡衣汲取热量,整个人渐渐舒展开来。
  这正是他最喜欢的内外温度差。
  意识渐渐下沉,直到陷入沉睡。
  再醒来是因为身边的人移开了,裴箴言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多少时间,但直觉并没有太久,应该差不多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他一点点清醒过来,感受到床垫的起伏,陆仅坐起身下了床,然后轻手轻脚来到空调面板处,关掉了冷气。
  轻轻的滴声在寂静深夜很突兀。
  再回来的时候,陆仅没有钻回原来的被窝,而是来到原本裴箴言睡的那半边位置,盖上被裴箴言遗弃的那一床被子。
  裴箴言始终闭着眼睛,没有让自己彻底回归现实,但他能辨认出自己胸臆间泛起的情绪叫失落。
  明天该回自己家睡了,他想。一直赖在陆仅这里,真的很奇怪。
  *
  随着天亮,裴箴言那点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陆仅叫他起床,他无精打采地睁着眼睛,对视的瞬间脑海里回忆起昨晚的那一幕,发现连自己都没明白自己昨晚的逻辑。
  陆仅关了空调回来当然会单独睡一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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