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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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徜正陪着明舒站在宋清沼之后,闻言亦抱拳道“学生同意宋兄之言,另外杨子书死亡时间若真在一炷香之内,那他应该是在我们在崇明堂听殿下与陆大人品评文卷到参加书院这段时间内遇害的。今日是殿下与陆大人驾临书院的大日子,书院倾巢相迎,院内所有先生与学子应该全部到场,其余管事杂役各司其责,都在待命,殿下与大人何不命人查查这段时间内,不在现场又无法证明行踪的人。”
  他说完这话,宋清沼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一语惊醒赵景然,他拍着扶手道“传吾之令,所有学子即刻原地坐下不准随意走动。清沼,你陪徐山长一起清点学子,查实院内所有人的行踪,但凡行踪可疑者,都带过来问话。”
  徐山长的脸色白了白,还是与宋清沼一起应下。
  明舒转头看了眼何师娘,何师娘正被林大娘扶着站在廊下,也是一副要晕不敢晕的模样,她叹口气,回过头来,恰逢赵景然道“陆徜,那你……”
  经过刚才一番考校,陆徜之才已入三皇子之眼,他有意考验陆徜能力,可开了口却忽然不知要吩咐他什么。
  “殿下,不妨让我们去找找箭筒吧。如今被找到只有袖箭,箭筒却不见了。凶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犯案,必然不可能有时间处理箭筒,也许藏在身上,也许怕人发现随手丢弃了。环涛馆后面不远处,是竹林境的小竹林,凶手既然是从屋后窗户射杀杨子书,那定从后面逃离,有可能将凶器抛弃在小竹林中。”
  开口的是明舒,她已从袖中摸出自己的小本本,当时跟着林大娘摸清书院路线时所画的布局图,如今派上用场。
  她将手册打开,翻到有环涛馆的这一页,墨迹勾勒的简图上清晰可见四周布局。
  “你是刚才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人?”赵景然看着她手里的图问道。
  “回殿下,正是民女。民女今日跟着何师娘一起随侍三殿下与陆大人左右,刚才因环涛馆的门紧闭,何师娘命民女前去打开馆门,这才瞧见了死者。民女进去之时什么也没碰,也已经把第一眼看到的种种都向殿下的侍卫交代清楚了。”明舒道。
  她言语条理清晰,不止交代了从刚刚到现在的一切举动,还撇清了自己的杀人嫌疑——何师娘他们就是她最好的时间证人。
  很少有女子在凶案现场能有这份冷静,赵景然不免多看了她两眼,陆文瀚却开了口“小姑娘,我瞧你年纪也不大,你不害怕吗?”
  “怕的呀。大人看,我的手都在发抖呢。”明舒把手臂一抬,手中握的小书册果然正微微颤抖。
  陆文瀚闻言却是一笑,似乎被她逗乐,语气越发温和“你既然害怕,为何还要查?”
  “可能我好奇心重吧。”明舒老老实实道。
  许是她这老实里透出三分狡黠,让人瞧着有趣,陆文瀚唇角扬得更高了些“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舒……陆明舒。”她说话间看向陆徜。
  陆徜补充道“殿下,大人,这便是舍妹。这几日书院人手不足,所以让她来给师娘帮忙。她性子好动贪玩,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殿下与大人恕罪。”
  “原来她就是你妹妹。明舒是吧……来人,给她倒盏温茶。”陆文瀚一边吩咐,一边又朝明舒和颜悦色道,“暖暖手再同你兄一道查案吧。”
  明舒觉得,这位陆大人看自己的目光,说不上来的慈祥。
  古古怪怪的。
  ————
  赵景然又接连下了几条命令,除了调查每个人的行踪与不在场证明外,另又让人查问杨子书的为人、与他关系密切的人、以及近日他的行踪等等。
  宋清沼被派去查证书院人员行踪,徐山长负责清点学子,何师娘则负责清点后勤。
  而明舒则跟着陆徜带着两个三皇子的侍卫,一起去了环涛阁后查找线索。
  一时间,众人分头行事。
  书院学子总共七十三人,人数虽多,却是最快清点结束的,因为今日所有学子都跟着三皇子和陆文瀚,因而所有到场的学子不在场证据充分。
  而在这七十三人之中,有三人缺席。
  除了死去的杨子书外,唐离称病,谢熙被禁足,均无法参加今日的盛事。
  很快,这两人就被带到三皇子跟前。
  另外一边,明舒、陆徜与两个侍卫在环涛馆后的林子中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两人一组,弯着腰朝着不同方向搜索,明舒边低头找东西,边和不远处的陆徜说话“阿兄,我觉得那陆大人怪怪的。”
  “哦,怎么怪?”陆徜也在埋头苦找。
  “说不上来,就觉得他看我们的目光有些奇怪。他和咱们都姓陆,阿兄,你说咱爹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咱们会不会有个没见过的叔伯,自幼离家,成了大官……”
  明舒的异想天开让陆徜无语“这话你去问阿娘吧。”
  他对他爹的印象,只有家里供的那个牌位,再无其它。
  明舒嘻嘻笑着,忽然发出“唉呀”一声,陆徜转头“怎么了?”
  “阿兄,你来看。”明舒蹲到地上,指着草丛中的某样东西道。
  陆徜箭步到她身边,也蹲地道“有绢帕吗?”
  明舒将随身带的素帕给他,他用帕裹着手,从地上拾起了那样东西。
  一个约六寸长的金色箭筒。
  第37章 抓小手
  陆徜擎起箭筒仔细观察,边看边道“这是袖箭箭筒,六寸长的铜箭筒,单发,它的箭简全长应在四寸左右,和我们从杨子书颈部找到的箭简一致。这种尺寸的袖箭在袖箭中算小的,江湖上常见的袖箭约在八寸长,比这个要再粗一倍。重量……”
  他掂了掂箭筒,又道“这箭筒很轻,虽小却巧,机簧打造精巧,不是江湖上能随便买到的。这么小巧又精致的袖箭,一般是给后宅女眷防身所用,可缚于手臂上。”
  换言之,就是这袖箭极可能是女人所用。
  “阿兄,你看这里,有字。”明舒蹲在他身边,指向箭筒某处道。
  字在箭筒上端,很小,陆徜便捏着箭筒另一头,将箭筒竖近察觉。
  本就比蚂蚁还小的字,笔划还非常复杂,两人辨认了一小会,才看出那出字来。
  “谢?”二人异口同声,且同时转头对视。
  这一转头,陆徜的唇差点蹭上明舒脸颊,他这才发现为了察看这只箭筒,明舒挨着他身侧蹲下,正与他头凑头地观察箭筒。
  竹林光影斑驳,却恰好有处光线洒在她脸上,将她未施脂粉的脸蛋照得分明,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得到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与眼帘上微颤的睫毛,以及颜色浅淡带粉的唇……
  脑中轰地一声炸开,陆徜怔住。
  明舒觉得靠近陆徜那边的脸颊有些发痒,那痒微微的,有些烫,她情不自禁挠了挠脸,睁大眼眸叫他“阿兄?!”
  陆徜霍地站起,明舒险些被他的动作带倒。
  “阿兄!”她恼道。
  “对不起。”陆徜转开头不看她,只是向她伸出手。
  明舒恨恨拽着他的手站起来,一边抖抖蹲得发麻的双腿,一边道“就算发现袖箭可能是谢熙之物,你也不必如此惊诧吧?”
  书院姓谢的,现下只有谢熙一个人,而且这袖箭又打造得如此精巧,没点身份背景的人绝拿不到,又正巧与谢熙永庆候世子的身份对上。
  几乎没跑。
  “回去吧。”陆徜心绪未平,无法直视明舒,握起箭筒就想回去。
  明舒急忙拖住他“阿兄,你急什么?我们都搜到这里了,不再多找找线索?凶手既然将凶器抛在此地,必是经过了此地,也许会留下脚印等痕迹……”她说着又向竹林另一头走了几步,“而且前面应该就是你们所住的竹林小馆……”
  从这条动线来看,凶手极可能是住在竹林小馆的人,而谢熙在松灵书院时就借住竹林小馆内,再加上昨日谢熙才与杨子书起了争执,由这些表面线索判断,谢熙的嫌疑确实非常之大。
  陆徜停步,暗暗深呼吸,平抚被突然扰乱的心神,很快镇定道“好。分头找。”
  语毕他仍不看明舒,朝前搜去,明舒哼了哼,挑了另一边搜去。
  ————
  另一头,案发现场已经勘察完毕,被侍卫重重看守起来,赵景然也在陆文瀚的温言劝说下挪去崇明堂等候消息,一众书子也都跟着回了崇明堂,席地坐在中庭里,接受侍卫的盘问。
  谢熙和唐离都被带到崇明堂内,不过二人并未打照面就被关入两间不同的房间内,由宋清沼、山长与三皇子的心腹近侍共同盘查。何师娘与林大娘也已将所有负责后勤的人员都集中到崇明堂的偏厅内,逐一查问行踪。
  调查进展得很快,负责后勤的人员今日大部分也随侍三皇子左右,只有饭堂那头正在准备三皇子与陆文瀚的膳食,两个厨娘与三个帮厨从早上起就呆在厨房忙碌并没离开,彼此可以互相作证。
  如此一来,全院上下,完全无法拿出不在场证据的人,只有唐离和谢熙。
  陆徜与明舒回来之时,宋清沼正向赵景然和陆文瀚禀报谢唐二人的口供,明舒便与陆徜站在堂外,先听宋清沼的回禀。
  根据谢熙口供,他因被禁足在屋,到侍卫前去请人时,他都没离开过房间,一直在屋里看书,没人可以给他作证。而唐离也因为风寒的关系而在屋内休养,并没踏出房间,同样没有证人。
  说完这些,宋清沼又道“另有一事,唐离虽称病不出,可据我观察,他……并无病征。”
  他这话刚落,徐山长就向赵景然长揖道“殿下,唐离称病不出乃是在下的意思,他并非书院正式学生,是十年前在下从外头抱回的孤儿,因见他可怜便收留在书院内,不想此子从小好学,于是在下让他跟着旁听。今日殿下驾临,他身份低微,在下怕他冲撞殿下,所以让他称病留在房中不要外出。这件事是在下处理不当,还请殿下责罚。”
  徐山长一边说,一边抹着额头渗出的汗,赵景然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紧张。
  赵景然不语,这个解释只能说明唐离假意称病的原因,却仍无法证明案发时间内他在做什么。
  “十年前抱回的孤儿?徐山长,那他的父母是何人,祖藉何地,你又是如何遇到他并将他抱回的?”陆文瀚微笑着问徐严。
  明舒便觉得先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这陆大人的笑,可一点也不慈祥,笑里藏刀,说的大概就是他吧。
  徐山长又拭拭额头的汗,斟酌了半天才道“他是在下一位同乡的遗孤,这位同乡夫妻在十年前相继病故,临终将他托付给了在下。”
  “既是你的同乡故交,他又怎会身份低微且不能正式入书院读书?”陆文瀚还是笑着的。
  明舒觉得这陆大人笑眯眯的模样有些可怕了。
  徐山长更紧张了些,道“因为他父亲犯了事,在牢中病故,他不能科举,所以……”
  “犯了事?”陆文瀚反问一声,又笑着向赵景然道,“殿下,下官觉得有必要将唐离的身世调查清楚,看是否可疑。您觉得呢?”
  “陆公言之有理。那就劳烦山长说详细一点。”赵景然跟着道。
  徐山长脸色发白,忽然卟嗵一声跪到地上“殿下,他……他是苏昌华之后。”
  赵景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陆文瀚却有印象“十年因涉顺安王贪墨案而被罢官抄家的吏部侍郎苏昌华。”
  “殿下恕罪,徐某与苏昌华曾同窗六载,确有私交,当初苏家因顺安王一案被查抄,他自知罪孽深重,甘心伏法流放,临走之时将独子托付徐某,徐某虽不耻他之所为,然见幼子无辜,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其收养在书院内。”
  陆文瀚笑而不语,赵景然道“书院用是圣贤之地,你竟借公职之便在此私藏罪臣之后?”想了想他又道,“也罢,眼下暂不是追究此事之时,查案要紧,此事容后再议。”
  明舒拧紧眉站在堂外,情绪似乎有些不对,陆徜最快注意到她的异常,低声问她“怎么了?”
  明舒踮起脚,在他耳边悄声道“阿兄,我可能查到一些关于唐离的事,但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因为什么?”陆徜没问她发现什么,只问她矛盾的原因。
  “我无法确认此事和这桩案子有没关系,我怕我说了,既帮不到案子,又伤及无辜。我……我难过。”明舒为难道。
  陆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正看着何师娘。
  何师娘已经将晕未晕地被林大娘死死掺住,双手紧紧攥住胸口衣襟,满眼担忧焦灼地看着自己丈夫。
  徐山长在书院私藏罪臣之后本就有过,若再爆出欺瞒三皇子,那可真是……
  明舒在书院呆了几天,何师娘待她很好,徐山长亦是好人,她若是揭穿那件事,对山长和师娘的打击恐怕会很大。当初她本想回城悄悄地查后再作打算,可眼下事态发展已经出乎她的预估了,她非常矛盾。
  那个发现,她到底要不要在此时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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