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38. 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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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工结束了,学校组织观看了电影《决裂》,同学们对孙教授大讲特讲“马尾马的功能”哄笑之余,对资产阶级那一套脱离实际的学风愤慨不已。班主任是教物理的,照本宣科,枯燥乏味,学生们上课时要么无精打采,要么嬉笑吵骂。班主任一只眼儿睁一只眼儿闭,下课铃声一响,完成任务似的夹起书本就走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又到了鲫鱼销子的季节。
  西湖管理越来越严了,阿明的两张渔丝网在长桥还未发挥出应有的功能,就被没收了。只剩下一张网儿了,他不敢再去长桥抲,这天傍晚小雨一歇,便去了苏堤。
  他拣了几根树枝儿用绳子绑在一起,在二桥与三桥间的外西湖边,将数米长的网儿挑了出去,然后藏在树蓬里静待着鱼儿上网。
  寂静的苏堤,时不时能听到鲫鱼销子的声音。阿明终于看到网儿的引线在剧烈抖动,他激动不已,缓缓收拢网来,一条老板鲫鱼在网上活蹦乱颠。
  这下可以给侄女儿补点营养了——小虹两个月不到就断奶了,又没好东西吃,面黄肌瘦的。阿明暗忖着,用线儿穿过鱼儿的嘴,养进了水里。
  他理好网儿,又放了下去。
  晚9点和11点来了两拔抓偷鱼的人,都被阿明机智而巧妙地躲过了。他以为万事大吉了,靠在柳树上,点起烟儿,悠哉游哉。
  一束强烈的光照在打着瞌睡的阿明脸上。过了大半个钟头,管理人员杀了个回马枪,阿明始料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管理人员用绑着三角钩的长竿在湖里一掏,网儿和那条鱼儿都被钩了上来。阿明耷拉着脑袋,斜视着网儿全军覆没,心疼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阿明被教育了一顿,闷闷不乐往回走。过了映波桥,他忽然想起络腮胡曾说小南湖河蚌很多,想想明天礼拜六不上课,又不愿两手空空而归,便脱了衣裤,塞进了树蓬,赤卵下到了湖里。
  那湖水不深,底下是软软的泥沙地,走出五六十米,还只在头颈口。阿明用脚踩踏着下面,果然有河蚌。
  西湖最早是个海湾,沧海桑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小南湖靠近钱塘江,不少泥沙沉积于此,而河蚌多生活于泥沙中,故此地多河蚌。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阿明摸了十几只河蚌,装进编织袋,刚想回家,突然看见一条人影从苏堤口走来。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小狗儿。
  老缸头下乡去后,阿明有时一早看见小狗儿独自一人卖鱼回来,他早就想知道他是如何抲的,在哪里抲的,今日巧遇,岂肯放过,便以柳树作掩护,悄然尾随。
  小狗儿过了锁澜桥,在外西湖的桥洞边脫了衣裤,裹成一团塞进了树蓬里,从大编织袋里掏出一大蓬渔丝网,提着下到了湖里,缓缓往外游。
  这睌没有月光,风儿也不大。阿明躲在桥的另一头,借着白堤上微弱的路灯光,看见湖面荡开了一条波纹——那是小狗儿游动而产生的水痕。
  小狗儿放完网后,回到岸上,穿好衣服后,躺在桥上,翘着二郎腿,还哼起了灰调儿。
  阿明想看个究竟,便藏在树蓬里,紧盯着小狗儿。
  时间过得很慢,他却一点睡意儿都没有。那张长长的网儿太诱人了,他在想法儿如何把它偷到手,以报长桥失财之仇!
  到了四点多光景,小狗儿又下水了。过了不久,他在岸边猫着腰儿收着渔网。
  只听见鱼儿不断地拍打着水面的声音,阿明暗想小狗儿此行的收获肯定是不小的。
  果然,小狗儿背着鼓鼓囊囊的袋儿一路往回走,到了清波街上,天色刚好放亮。
  他从一个卖小葱、生姜的大妈家里借了只脸盆,将还活着的几条老板鲫鱼放在盆里,而已死的几条包头鱼、鲢爿头则摊在地上。
  小街上卖菜的买菜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叫卖声也越来越响了。小狗儿也不用秤儿,只一会儿就买光了鱼儿,手指头沾点舌涎,数着钞票回家了。
  阿明在小巷边偷望得清楚,心里头既羡慕又气恨。
  “畜生儿子小狗儿,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日子!”阿明暗忖道。
  阿明被老三叫醒,已过正午了。半根里的半根油条汤加半块红腐乳和一碗泡饭,他一口气扒完了,抹了抹嘴,开始了他的偷网计划。
  他找出一只三尖秤钩儿,顶端的小圆圈内穿进一根三米来长的尼龙绳,然后又找出一只大的盛米袋,再从木板缝里摸出三角刀,摩挲起来。
  “小西斯1,你疯七疯八2外面疯,我们没看到,随你去疯,今天胆子十大3,竟敢疯到家里头来,老子要拷死你!”
  阿明正玩弄着刀儿,忽然听到外头一声暴喝,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但见桑哥光着脚儿,只穿着一条牛头裤,捂着头儿,在马路上乱逃,他阿爸举着一根扁担,恨尽恨极似的,穷追猛打。
  桑哥绕着巷口的梧桐树逃,被扁担打中背脊,掼倒在地上,牙齿血都出来了。
  桑哥爸拎起扁担还要打,一个彪汉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小伢儿有什个错,犯不着死里打,打坏了身子,铜钿不去说它,晦气的还是做大人的,有什个事儿,回去好好交说4。”
  “格个小西斯,吃饱了饭儿没事体做,发痒了,带了个小胖妞到屋里头来,困在棉床上弄得污里特邋了5,你说要不要拷?”
  轧热闹的人听了,都哄然大笑了,那彪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桑哥爸回进墙门,揪着一个小胖妞的衣领出来:“你们看看,什个姑娘儿不好困,小西斯偏要困她?”
  阿明没看到则已,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阿雪是谁?
  桑哥打的套儿是小燕,怎么会和阿雪好上呢?
  阿明真当弄不灵清了,直打呆鼓儿。
  “你们吃得不多,管得到蛮多。我欢喜桑哥,桑哥也欢喜我,我们只是在棉床上翻几个跟头、打几个滾而已,有什个好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们不翻、不滾吗?”阿雪甩掉桑哥爸的手,整了整衣服,理直气壮地说。
  桑哥爸气得胡子眉毛都倒竖起来了,一时不知道说啥个话。
  “你还说只是翻翻跟头,打打滾儿,床高头都被弄得一塌糊涂了。”桑哥娘道。
  “哦哟,这是功能!你不看书,不读报,没文化的,懂个啥西?我看你们呀,活了介大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阿雪斜着眼儿,她似乎也看过《决裂》,把“功能”两字说的重重的。
  桑哥娘被阿雪说得脸孔血沥大红6,知道说她不过,拉着儿子要回家。
  桑哥爸见阿雪出言不逊,不肯刹锣7,拧着儿子的耳朵道:“格个小馋星婆,石板缝里暴出来的,没爹娘教训的,她住在哪里?带我见她爸妈去!”
  “你手膀介细的,我阿爸只要一拳,就把你揎到西伯利亚去了。”阿雪昂着头道。
  桑哥爸听了,脸孔都青了,牙齿咬得嘎嘎响:“你个柏油桶儿,下次再看到你到我屋里头来,就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搞搞儿难道都搞不来了吗?海马屁打混仗,头蛮大,屁活臭8,现在就去呀!”阿雪也许听到“柏油桶儿”气愤了,喉咙梆梆响。
  桑哥爸似是吓唬她而已,没想到要来真的,哪肯叫儿子到派出所去挂个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了句“**儿”,拧着儿子的耳朵走了。
  阿明刚要回家,没想到阿雪主动叫住了他:“阿明,你在看热闹呀?”
  “阿雪,好长时间没见了,你怎么跟桑哥搭牢了,小燕呢?”阿明嘿嘿笑道。
  “小燕这个学期转到玉皇山下的反修中学去读书了。”阿雪顿了一顿:“阿明,你问的话蛮发靥的,啥个叫‘搭牢’呀?”
  这“搭牢”一词在杭州话中多含贬义,比如神经病叫“脑稀搭牢”,男女轧姘头叫“搭牢得喽”,阿雪好像对“搭牢”一词很反感,翘着嘴儿,有些拥挤的眼缝里流露出失望。阿明也觉得有点蔑视人了,尴尬地笑了一笑。
  “阿雪,你啥个时候与桑哥好上了?”阿明改用了一个“好”字代替了“搭牢”。
  “难道我就不能和桑哥好吗?”阿雪似乎刚才的好事被桑哥的爸妈搅黄了,心情不太好,说话有点硬呛。
  “能好能好!只是。。。。。。”
  “只是----是不是人胖点就不能谈恋爱了?”
  “谈恋爱?----能谈能谈!”
  “瘦有痩的味道,胖有胖的好处。汉成帝喜欢瘦的,唐明皇喜欢肥的,小女子想嫁大男人,长条儿9偏娶矮婆儿,这叫阴阳搭配,功能互补,蛮正常的!”
  “正常正常!嗨,阿雪,小燕为啥要转校去读昵?”
  “她和桑哥的绯闻被她阿爸晓得了,她阿爸气得拍桌子、搡碗筷,管也管不好,就把她调了学校。”
  “所以你就趁机----哦,不对不对,不是‘趁机’,是情愿。。。。。。阿雪,刚才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并没发生什么事儿,可他阿爸说弄得污里特邋了,这。。。。。。”
  “桑哥也太那个了,一擦着我的大脚膀----打乒乓时,你看到过我的象腿的,也许雪白滾壮的,他搪不牢了,就滮了,这跟我没关系的,是他弄脏的。”
  “跟你没关系?----你们胆子十大,也不挑个时间翻跟头、打滾儿?”
  “桑哥说他阿爸姆妈出去了,哪里晓得又回来拿东西了。阿明,其实我----蛮----想你的!”
  “想我?阿雪,你表寻我开心了。”
  “我没寻你开心,真当的!你那一次骑在我身上的感觉,一直以来,想忘也忘不了,我做了好几次梦,都梦得舒舒服服的,每次腿儿上都粘答答的。”
  “有格种事体的呀?”
  “不骗你的!”
  阿雪的坦率,说得阿明快要喝醉了酒似的,飘在云里雾里,只是他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不懂得搞搞儿的具体过程,所以一字半解的,也不敢问得太详细,更没想到要趁此机会向阿雪展开进攻。
  阿明情窦微开,然受自卑感的压制,对异性的追求胆子其实是很小的,即便有马尾巴的功能,也只能自得其乐地摇几摇、撸几撸罢了。
  他和阿雪说“再会”后,回到家里,想得更多的还是睌上的行动。
  天渐渐地黑了,渐渐地深了。
  这晚的月亮被一层淡淡的云纱遮掩住了,迷迷蒙蒙的。只有一丝儿轻风,梧桐树叶儿微微摆动着。从桑哥家的围墙里传出了几声蛙鸣和布谷鸟凄婉而响亮的啼叫。
  阿明留开一条门缝儿,坐在小凳上,静待着隔壁的动静。。。。。。
  【注释】
  1小西斯:杭州大人骂小孩的话,同“小赤佬”、“小猢狲”意。
  2疯七疯八:杭州话,很疯之意。
  3十大:杭州话,很大之意。此处的大读“抖”。
  4好好交说:杭州话,心平气和地交流、说话。
  5污里特邋:杭州话,非常龌龊之意。
  6血沥大红:杭州话,像鲜血滴落在脸上一样极红。
  7刹锣:止住敲锣,同杭州话中的“熄火”一样,比喻停止做某件事说某句话。
  8头蛮大,屁活臭:俚语,架子摆得很大,说的话却摆不上台面。此处的大也读“抖”。
  9长条儿:杭州人对又痩又长的人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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