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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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她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丝毫不带感情,“太子爷就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吧……”
  她说完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等他的回答,推开身边的宫人,顶着满天大雨,头也不回地离开。
  祁夙凛捂住疼痛的胸口,有种撕裂的痛感,他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她:“沈郁!”
  她仍然没有回头,越跑越快。大雨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她的背影,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彻底跑出他的视线。
  太子爷忍不住想往上追,周围打伞的宫人拖累了他的脚步,他追不上她,心头莫大的恐惧使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沈郁!”
  她终于停下了片刻。
  他踉跄往前,突然有种想哭的错觉,“沈郁,你给我回来!”
  只要她回来,一切既往不咎!
  无论她的喜欢是真是假,无论她有没有骗过他,无论她喜欢过谁,他通通都不想去计较。
  他只想跟她回到以前,回到最初的时候,回到她每每朝着他笑,每每掀起车帘叫他“太子爷”时的模样。
  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只是大雨将它掩盖,“沈郁,你给我回来……”
  她微微侧头,大雨滂沱之下她苍白的面庞有些冰冷无情,她听到了他的诉求,可是最终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像她来时一样决绝。
  祁夙凛绊到了门槛,猛地摔在了地上,周围数不清的宫人将他扶起来,为他打伞,为他盖披风。他仿佛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众星拱月的太子,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那个总是在他目之所及的笑脸,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太子爷,先避避雨吧……”
  “太子爷,太子爷?”
  “太子爷!”
  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气急攻心,当场就会晕厥过去,或许醒来就会发现这些不过是一场梦。可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还是清醒了起来,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这一次,她彻彻底底离开了。
  ——
  凤千瑜拖着沉重的“无畏”,抱着铁质的盒子,一步步朝着苏府走去。被血染红的白衣,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慢慢褪去,还原它本来的颜色。
  他浑身伤痕累累,就连脸上也带着伤口,步履蹒跚如老人,微微佝偻着身子。他走到府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大雨之下并无行人,他以为迎接他的只会是冷冰冰的院子,可没想到还有一道弱小无助又瑟瑟发抖的身影。
  “棉棉?”
  她躲在屋檐之下,抬头湿漉漉地望着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如纸一般苍白,“暮玉,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也像是被狠狠磨过,沙哑如铁,在冷雨之下越发暗淡。
  凤千瑜来不及思索,大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一身湿漉漉,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和铁盒,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沈郁被他拉起了手臂,却没有起身,她的视线慢慢落在那个铁盒子上,颤抖着伸手想要打开。凤千瑜忽然按住了她的手,也按住了盖子,“棉棉,别看。”
  她抬头苍白地望着他,“这是什么?”
  凤千瑜紧抿着唇,似乎是不想说,可又想起与她有过约定,不能骗她,“是断剑。”
  “是你大师兄的?”
  他有些诧异,“你都知道了?”
  沈郁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伤口,又颤抖着伸手拉开他的衣襟,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胸口,滚烫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下来,完全控制不住。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拉下去,声音还是那般温柔如水,“棉棉,别看,没事的。”
  可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在这场大雨之下,哭得轰轰烈烈,哭得肝肠寸断。
  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紧到手指发白,紧到身心俱颤,“你还想瞒我多久,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凤千瑜有些手足无措,与大师兄生死决斗之时都没这么慌张过,他连忙蹲下来擦着她的眼泪,他的指腹有轻微的老茧,磨得她生疼。
  她哭得更厉害了,哭得他胸口发闷,他干脆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第125章 决绝
  大哭一场之后, 她又变得沉默寡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下人烧了热水,给她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她在里头换洗, 凤千瑜在外间,中间就隔着一道薄薄的门。
  凤千瑜受了很重的伤, 他不敢下水, 只能坐在水边上擦洗伤口,隔壁传来轻微的水声,隔着薄薄的门,一切声音都清晰可闻。他仿佛能想象到她如何宽衣解带,如何踏入水中, 如何将湿漉漉的衣裳落在地上, 他忽然就红了耳根。
  他捂住鼻子,没敢动弹, 仰头望着头顶的琉璃灯, 听着隔壁的声音婉转,一直到她穿好衣裳,传来擦头发的声音, 他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拉开粘在皮肉上的里衣, 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的心悸还在他心头, 药往上面一滚,再多的念想都焚烧殆尽,情绪与疼痛交织在一起,就连伤口都变得热辣滚烫。
  沈郁擦完头发,不知道凤千瑜洗得怎么样了, 她举起手想敲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目光黯然地将手放了下来。
  凤千瑜似乎也有感应,他在她举起手的一瞬间就回过了头,看着她的影子投在薄纸之上,仿佛有隔阂一般,犹豫着又放了下来。他的心窝子随着她的动作骤然捏紧,他急声道:“棉棉!”
  她回头,“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清冷,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冷雨,让人猝不及防。
  他突然不安了起来,急忙拢上衣襟,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两三步就跨到门口,与她隔着一道门,面对面地站着。
  她的影子就投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他微微屏住呼吸,小心询问:“棉棉,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沈郁又沉默了起来,她今日格外反常,除去痛哭失声的失态,其余时候都分外冷淡。
  凤千瑜急着想推开门,她却从她那边扣住了,她低着头,投在门上的影子也低着头,她说:“我今天进宫去看皇奶奶了。”
  他的声音有些轻颤,“然后呢?”
  “她说,明年我就十九了,是个老姑娘了,想早些看到我嫁人,想看到我安稳下来……”沈郁转过身,背靠着门,胸口又开始憋得疼,她答应过不骗他,可她还是违背了,“所以……”
  凤千瑜用力撑住门,生怕她说出别的话来,连忙跟她解释道:“我已经完成了任务,等明天我把断剑上交给皇上,不,我现在就可以,棉棉,你听到了没有?我马上就可以娶你,我现在就去跟皇太后提亲……”
  他说着说着生怕她反悔,连忙将衣袍换上,他太过急切,手指都有些哆嗦,怎么也扣不好。
  “皇奶奶的意思是……希望我安稳下来。”她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过来,显得那么不真实,却又像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他心上,“她希望我,找一个安稳的人,安稳地过一生……”
  凤千瑜即便再不愿承认,可他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用力将手握成拳,强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隐忍到眼眶都发红,“我也可以给你安稳,我可以让你安稳……”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影子投在薄纸上,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你看你大师兄,逃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死在你手上了。我也想明白了,就算你真的把剑断了,把武功废了,侥幸还活着,可你仇家那么多,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护得住我……”
  她的话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紧握的拳头都在细细发抖,他红着眼眶,哑着声音道:“我护得住的,我真的能护住……武功没了我可以重新练,那些仇家我都能对付,不会伤害到你,你不用担心这些……”
  沈郁听得鼻子发酸,眼眶都跟着湿润了起来,她偷偷吸了吸鼻子,又继续道:“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煞气这么重,将来肯定要遭报应的。皇奶奶身体又不好,她若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我怕把她气病了……”
  凤千瑜松开紧握的拳头,扣住了门,他很想将门强行推开,可又怕吓到了她,只能又重新握成了拳,小心翼翼地问她:“棉棉,是不是我刚杀了人,吓到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大雨滂沱的天,将她的心境淋得泥泞不堪。她笑道:“是啊,你杀人如麻,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将来肯定要遭报应,我若是跟你在一起,想必夜里都会做噩梦……”
  凤千瑜死死扣住门框,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他以前把脑袋悬在剑尖上的时候,都从未这般害怕过。
  他颤声道:“你别害怕,它们要找也只会找我,我不会让你做噩梦的,我会让你每一天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你相信我……”
  他的声音感觉都要哭出来了,越是得不到她的回应,越是容易崩溃,他用力拽了拽房门,她从里面落了门栓,他打不开,“棉棉,你是不是……是不是后悔了?你说过你不会后悔的,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你答应过我的……”
  她背靠着门,眨着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可是却越流越多,“对啊,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喜欢你了……我从小性子就是这样,容易喜新厌旧,以前喜欢太子喜欢得不得了,后来也没多少新鲜感了,就慢慢不喜欢了。对你也是这样,把你了解透彻,好像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什么发誓啊,誓言啊,都是假的,就是上下嘴皮子一动的事,根本就没走心……”
  凤千瑜僵住了身子,他紧紧扣住门框,手背上绷紧到青筋暴起,而后又颓然松开,往后退了两步,他选择性滤掉她所说的话,呢喃道:“我知道你只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我不会再杀人了……”
  他退后了两步,把地上满是鲜血的衣裳捡起来,抱住铁盒子,一层一层地包住,生怕漏出了一点红色。还有他的“无畏”,把它也藏起来,还有地上,地板上也有好多鲜血,他用衣服使劲擦着,可是满地都是血印子,每走一步都有,就像生在他身上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沈郁等了半天没听到他的回话,顿时有些不安,“暮玉?”
  她试探着打开门,突然被吓了一跳,他身上披着薄薄的衣裳,□□着双脚,眼眶通红地低头望着她,面色比鬼还苍白,“棉棉,今天一切都发生的太仓促了,我还没有准备,等明天,等明天我就去府上提亲好吗?我进宫跟太后禀明一切,我发誓我会对你好,让你安稳过一生,好吗?”
  沈郁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往外钻,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道:“皇奶奶身体不好,你要是跟她说了我们的事,把她气病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好,那就不告诉她。”凤千瑜挡在她身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越发偏执入骨,“那我们先定亲,我把聘礼抬到你府上,找人帮我们做见证,等太后身体好转,我们就成亲,好吗?”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暮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不能给我安稳,无论你是否有任务在身,你都不可能给我安稳!”
  “怎么不可能!”他又握住她的肩膀,比什么时候都要用力,声音都紧到发颤,“谁敢伤害你,我就杀谁,谁敢欺负你,我就杀谁,谁敢嚼舌根,我就杀谁!你想要安稳,我就一定能给你安稳!”
  “我不想每天活得提心吊胆。”沈郁想推开他的手,可是这次怎么也推不开,他的力气捏得她肩骨都有些疼,“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融合,就不该强行在一起!”
  他颤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谁敢阻拦,我就杀谁……”
  沈郁忽然就累了,她目光凉凉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们都冷静一点好吗?这世上不是你想杀谁,就能杀谁,不是你想跟谁在一起,就能跟谁在一起,难道你还要杀我皇奶奶不成?”
  他当然不能,所以只能颓然松手,目光通红地望着她,眼底像渗了血一样红,皮肤像死了一样白,目光满含疼痛,“可你说过,你会劝服太后,你会等我上门提亲,你说你只喜欢我一人……”
  “那是当时,现在不了。”她深深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就算是真应了誓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都认了,就这样吧。”
  她说完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推开,从他身旁走过去的一瞬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一边擦,一边跑,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凤千瑜被她推得一阵踉跄,定定地站在原地,深深低着头,窗外暗无天日,他低垂的瞳孔一点点被鲜血染红。
  他直直抬起猩红的双目,呢喃道:“所以,你又骗我了,是吗?”
  第126章 聘礼
  沈郁回府路上受了冷风, 一整夜都头痛欲裂,她想着自己明天还要去户部处理公务,只能逼着自己入睡。
  前半夜睡得迷迷糊糊, 总有种鬼压床的错觉, 睡得大汗淋漓,仍然难以入睡。后半夜又做起了噩梦, 梦到九千岁入了魔, 就蹲在她床头,掐住她的脖子,她想拿出脖子里上的红珠子救命,可是怎么也拿不出来。
  她挣扎着醒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了。昨夜没有睡好, 可人又精神着没有睡意, 她起身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酸菜去了工部, 一直处理到天色将黑。
  她交代完了所有事情, 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就当着众人的面直直倒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她躺在客房里, 酸菜在旁边哭哭啼啼的, 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直到郎中说是操劳过度, 她才抽抽搭搭着缓了过来。
  沈郁觉得她哭得太过难看,便把头朝着里边,不想再看。严树得了消息就守在外边了,劝她不必这么拼命,就连一向刻苦的杜明深也说, 这事可以缓一缓。
  她本来想说扶她起来,她还能继续处理公务,结果章大人直接派人备了个担架,把她抬上了马车,来了个“好走不送”。
  沈郁这算是看明白了,章大人的意思就是,她就是真的累死了,那也不能死在工部,这锅工部不背,他章大人也不背。
  躺在回去的马车上,忽然感觉到一阵世态炎凉。不过回去也好,她觉得自己虽然人是精神的,可是毕竟没睡好,怎么也得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她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隔着一条街快到府里的时候,酸菜忽然“咦”了一声,“小姐你快看,又有人来提亲了!”
  沈郁正嘀咕着,还有哪个不怕死的,伸脖子一看,原来是九千岁那个不怕死的。她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一阵激灵,赶紧让马车掉头,九千岁不怕死,她怕死。
  “小姐,那不是苏大人吗?他怎么来提亲了?”酸菜掀开帘子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眼巴巴地看着他越来越远,咂着嘴巴,心里一阵可惜,“苏大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眼……”
  沈郁毫不犹豫给了她脑门上一巴掌,心里正憋着火呢,她非要撞上来,怪谁呢。酸菜捂住脑门子,顿时识趣地闭了嘴。
  马车绕了一圈将近天黑才敢回去,提亲的人还在门外,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夹杂着闲言碎语,有嫉妒她的,有替苏大人不值的,当然最多的还是说他瞎了眼,怎么看上了沈郁。
  沈郁还想让马车掉头,有人认出了她的马车,顿时人群就涌了过来,七嘴八舌,非要让她出面给个交待,围得水泄不通,这走是走不了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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