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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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玄生看着少年。
  他不在乎言博里有多少人命,但他清楚夏子皎会为了这些人心生悲悯,他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少年,会为此心中不安。
  他不让世间的恶伤到他,但他心中的善依然会化作刺,为众生的性命不安。
  尽管善恶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但少年的一个眼神,一点涟漪,都会落在他心尖,让他的心也变软了。
  少年的心悲悯世间人。
  他只怜爱少年。
  好。
  第35章 他想守着少年。
  天幕上方的云还在翻动, 在蓝色天幕之下呈现出两种极致的对比,将世界划分成两半,夏子皎仰头这浅金色的太阳与银白的月亮相对。
  幻境真真假假, 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书上都说过,幻境都是有钥匙的。
  殷玄生侧目,目光落在少年微微抿起的唇瓣上,静静听着他尽力想要把事情说得更明朗的叙述。
  我记得梦里那个人的脸,那堆尸傀有一脉和他长得很像, 他应该在那堆尸傀里,我刚才就是想要把他找出来,两个幻境融合, 尸傀应该还在这里吧?少年说完看向殷玄生,目光有些不安,他只是在尽力的说自己知道的事情,不知道这些信息对殷玄生来说会不会是可有可无。
  但是他的眸子正在看着自己, 一向漆黑寒冷的深如寒潭的目光似乎冰雪消融,等待他将这些笨拙的话语说完。
  先去看看,那人出现在你的梦中, 定然是万年前重要的一个人。殷玄生握住少年的手微微收紧, 牵引着他往前走。
  这里的每一步都是真假交错, 都是须弥幻境可将人吞噬,少年跟着他的脚步, 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向两人挤压而来,而殷玄生站在他身侧,略微走在他身前,将一切都化作于无形,全数抵挡在了两人身周。
  一步踏出, 眼前的一切都全数颠倒,太一仙府的院子,大榕树,细碎的阳光,灵泉水,全数湮灭在了眼前,化作八千里桃花骤然延绵而开。
  少年只觉得呼吸一窒,这些桃花犹如魂印,留下的印记在身体里,缠绕在魂魄上,束缚捆绑着他的某一窍,让他只要一看见,就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很难过
  这些桃花,很像血
  血流淌进溪流,清泉,河水,薄薄的红,细细的粉,永恒的连绵,越化越淡。
  灼灼耀耀,血一般的颜色。
  看着面前的桃花,少年一瞬晃神,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下一刻,一只手揽住他的单薄的背,淡声道:过来。
  下一刻,他被拥进一个炙热的怀抱之中,很暖的怀抱,有着炙热的体温,魔修外泄的淡淡戾气,寒魄浸体残留的微寒,糅杂成一种特殊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
  殷玄生拥着少年,垂目看着少年低垂眉睫靠在怀中,眼底柔软的光芒微闪微黯,掩不住一瞬的伤感失神。
  他本就魂魄不全,这场幻境的强大,纵然是强大的修行者都难免会陷入其中,何况这里还是他前世所留下的幻境。
  对于他俩的前世,殷玄生并不在意,他只在意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眼中的光微微黯淡,而他喜欢看少年眼眸亮晶晶的模样,喜欢看他走在自己身边微微仰头笑起来的模样。
  殷玄生眼眸微微一沉,抬手拂过少年的发,他的发狠柔软,挽成一个清秀的发髻,余下的披散在身后,耳边几缕碎发松散不齐的模样都很漂亮。
  强行破开幻境等于将言博毁灭,过久的留在这里也并非他所想要,他不喜欢任何除他之外可以影响少年的外物。
  这个梦魇,浪费太多他与夏子皎的时间了。
  纵然是上古的妖兽,纵然已经已经快要化龙,在真正的魔神的面前,也只是泥里的泥鳅。
  而魔神的那部分,始终都在他体内。
  他想守着少年,曾经的魔神也想守着少年。
  怀中所怀抱着的,就是他们于这世界之中想得到的全部。
  眉心一道红痕隐隐出现,溢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殷玄生漆黑的眼底缓缓涌出一种鲜血般的殷红,静静涌出充满整个漆黑的瞳子,随后又缓缓隐去。
  幻境之中,无风自动,八千里桃花缤纷狂乱飞舞,只有风暴眼的中心尚且一片平静。
  天上浅金色的太阳光芒扭动,像被踏碎之前的挣扎,梦魇以真身坐于阵眼,能感受得到强力涌来的力量,几乎将他困在了这个阵眼之中。
  梦魇沉在此处,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殷玄生竟然会在此刻强行突破修为,他更接近完整的魔神了。
  可他要承受的痛苦也将翻无数倍,成为魔神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一个本就已经支离破碎落入轮回万年的魔神。
  疯子
  哈哈哈果然是疯子
  依然还是这样的作风,和万年前没有任何差别,前世今生明明已经是两个人了,却还是一样的疯,为了一个人,这世间万物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早知道的,面对这样的疯子,他赢不了,他来这里,只是想做一个梦而已,如今这个梦也保不住了。
  万年了。
  即使幻境中的一切都还依旧如常,但他能感受得到,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已经开始破碎了。
  浅金色的阳光开始暗淡,天地在血红的云层映照下也变得微微泛红。
  夏子皎侧脸靠在殷玄生的胸膛,脸颊贴着他衣襟的布料,布料并不十分柔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多少柔软的部分,却总愿意把胸膛给他靠。
  他微微抬起头,眼中的疲倦化作一种弱而柔软的迹象:有关于以前的东西,给人的感觉都不是很好。
  嗯。殷玄生眼眸中的黑越来越暗,几乎化作了一片无法晕开的寒冷夜色,黑鸦振翅却无法发出声响,沉默飞过黑夜,消失融散在这边漆黑之中,他神色微微紧绷,指腹轻轻抚摸过少年的发,那里是少年的长发,落在少年的后颈,隔着发能感受到少年薄而柔软的肌肤。
  夏子皎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心情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困顿敢,像是不敢继续往下走下去:如果我们真的看见了前世,那你会生我的气吗?
  这样问似乎有些幼稚,但夏子皎一瞬好像只能说出这样笨拙的话语了,面对殷玄生,他的矫饰与客气体面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只有这样直白得有些傻的问句。
  不会。殷玄生回答得很快,几乎淡漠,就像前世的那个人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在回答一件陌生人的事情一样,只有眼前的少年才是在他心里占得上一个位置的人,其余人根本无处立足。
  夏子皎点了点头,像一种自我安慰,或许他现在说不会,但是要他俩上辈子真的有仇,看见那些种种细节,或许就会生气了,但他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物,他既然说了,总是可以相信的。
  少年的心半悬着,落地了,却又没完全落地,惴惴不安的跟在殷玄生身旁默默向前走,殷玄生握着他的手,他手指静静收拢,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想要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
  前方桃树相连接,花开如冠盖,道路却是窄窄的小道,看来这里并非是什么仙门重地,只是桃花山而已。
  夏子皎看着这连绵的山脉,开阔的地界:玄生,这里有些眼熟你觉得吗?但如今仙界早没有了这样大的桃花林,我应当是没见过的。
  太一仙府。
  啊?夏子皎一怔,当即明白殷玄生在说什么,这里为什么这样眼熟,因为这里的山脉,地势,除掉这些无穷无尽的桃树之后,便是那个自成一方天地的太一仙府啊!
  天啊夏子皎尾音渐弱,发不出声音了。
  他们的前世,不止有月尘剑横在中间,并且还是发生在上古时期的太一仙府。
  完了
  夏子皎侧眸看了看殷玄生,没什么表情,也揣摩不出什么,似乎他们前世是在太一仙府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好吧
  对他而言,好像无论什么都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但夏子皎的心已经彻底悬起来了,这些桃林,太一仙府,上古的故事,全都带着一股不祥的味道,隔着数万年这股氛围都传递到了夏子皎的身体里,他一瞬间很想逃,转身就从这里离开,他想告诉殷玄生,不要再去计较那么多了,他也没那么多想知道的,他们回到赤云仙府,他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只要是他俩在一起就好。
  可是。
  可是
  纵然他不做魔尊,他也是个六界之中无人能比肩的强者,他的道侣,怎么能是一个凡人都不如的废人,靠着他的灵力活命,黏在他身边,连他身旁都无法离开半柱香,彻头彻尾的依附者。
  山川河海尚无穷尽,未来宽广,如果想要和殷玄生继续走在同一条道路上,那么应该是并肩前行。
  他挪动脚步,喉间涌出一丝苦涩,淡淡的让人失声变哑,向前走了一步,觉得脚步有些沉重,但也还好,他总要向前走,而不是永远被他抱在怀中,足不沾地行过世间。
  走吧,我们去找尸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了一些,像一个少君一样,感觉还不错,心至少安定下来了一点点,更多的是他相信殷玄生,不安是真的,相信他也是真的。
  面前桃林掩映,早已不是之前言博一片黑雾沉沉的模样,在这个环境之中不知道那些尸傀被藏去了什么地方。
  殷玄生目光向前方看去,他感受得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引力存在于这个看似平稳的混乱幻境之中,似乎将这幻境的全部力量都凝聚到了其中一点,拉扯着整个幻境的全部力量。
  他微微闭眼,知道那是什么,握紧少年的手向前走,沿着漫道的桃花向前走,虚空之中,无形的力量将面前的禁制一层层破开,少年走在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发觉,天上浅金色的太阳太微微晃动。
  这条路很漫长,细细的向前延伸,无数桃花映着烈焰红光与浅金色色光芒,瑰丽璀璨得像粉红的海,纷纷乱乱向下坠,花瓣落下,正坠在面前,黏在发上。
  少年抬眼望着,向上吹了一口气,吹落那一片经络薄软的淡粉花瓣,继续往前走,道路逐渐开阔,他侧眸看向殷玄生,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没记忆的情况下都能认出前世的路?
  往前走,开阔的道路便化作了一片平整的玉台,巨大的圆台镶嵌在地面,四周围着六架兽皮鼓,四周被桃花所围绕,花瓣铺就四周泥土,远处,一株巨大的桃树矗立。
  看着面前的一切,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夏子皎双眸微微大睁,看着一个身影翩然落在玉台中间。
  他穿一身白衣,执一柄长剑,挥舞之间翩然如舞,身姿矫健不着一尘,剑风猎猎,剑花如浪。
  他着一只玉簪,将发全挽成了一个乌黑利落的髻。
  他就是他。这个人就是他梦里看见的人,但这个人似乎看不见他俩。
  他挽起最后一个剑花,将剑收在身侧,抬眼看向远方,扬声:子蛟,我这剑法如今还不错了吧。
  岂止不错简直是少见的少年英才了,放十三仙府里是会被供起来当下一代仙界希望的程度。
  而随着他的声音,桃花树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还行吧。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桃花簇拥中落下,朝玉台大步走来。
  夏子皎睁大了双眼,瞳孔都在微微颤动着,看着那个人大步流星的走来,看着他单手微撩衣摆踏上玉台,看着他眉眼微抬,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一双清冷矜贵的凤眼清亮,目光微微转动轻轻滑过四周的一切,也滑过夏子皎的面前。
  这是夏子皎自己。
  或者说,他的前世
  喂?苏子蛟,你能不能别这么拽?苏家少主很了不起吗?指不定哪天你哥哥就把你取而代之了。
  姓苏
  果然前世和太一仙府关系匪浅
  苏子蛟笑了笑,他眸子格外的亮,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尚且无畏,刚出匣的剑,光芒都在那双眼睛里: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抬手,月尘便出现在了手中,银白的长剑在他手中如同自带莹润光芒一般,天地之间所有的颜色都比不过此时的少年耀眼,他眉眼间舒展的春风得意,像盛夏刚开的花,颜色浓烈不惧一切。
  来。他道,月尘剑便迎了上去,他的剑如光影幻化,大巧若拙,并没有对面少年那么多华美至极的招式,每个动作似乎都只是抬手提剑,随意点刺挥过,却每次都能一丝不差的刺在对方的命门弱点上,将一切招式都化作虚影。
  他就站在那儿,身形不动,随意挥剑,眼底带着笑意,每一剑,都不多不少,恰好的停在对方咽喉前一寸,不偏不倚,随性肆意。
  打得对方恼怒含恨,却又没有丝毫可以还击的方法,绷紧了面孔提剑向他反击而来,下一招又被轻松格挡开,剑尖再次停在了咽喉前。
  拿他肆意的摸样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打不过。
  殷玄生目光落在玉台上身姿飒爽的少年身上,看了片刻,看着他白衣随着细微的挥剑动作翻动,双眼明亮又璀璨的模样,略侧眸看向身旁的少年,便也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的少年。
  夏子皎望着玉台上的人,他做过很多梦,带着他的幻想,带着对治愈灵脉的期望,少年的身影似乎也在他那些模糊的梦境之中,他本也可以当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生来便缺了魂魄的病症,天生的灵脉虚弱,他父亲便会在他四岁时开始教他习武练剑,捏诀淬体,一年后便引气修炼,父亲以御剑术为人称道,他应当也是要修习御剑术与众多剑阵剑诀,做一个剑修以承赤云仙府历代功法传承。
  可惜因为他身体虚弱的原因,他并没有能做一个剑修的根基。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到玉台上的这一幕幻境,掩不住艳羡与开心:真好。
  原来他想要的一切,其实都是得到过的,老天原来对他也并不是那么坏。
  被苏子蛟打得溃不成军的少年咬了咬牙,目光不甘的瞪了苏子蛟一眼,干脆收了剑再不反抗:苏子蛟,虽然你能直接看穿我的剑法,但你能把你的招式拿出来吗?剑乃君子之器,我们是君子比武,先礼后兵懂不懂啊?
  君子是虚伪之词,总不能君子打不过我,便想要讲过我吧。他又笑了,有一种天真的勇猛,像夏天的阳光一样。
  打不过居然开始讲道理了,夏子皎目光亮晶晶的看着台上的苏子蛟,虽然不出招的确是件会被诟病的事情,但是这又有什么呢,君子是伪词,他俩的想法倒也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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